第七十八章 回家
米伦想要离开峡谷率军支援,但被赛克罗等人拦住。他们的理由是,现在图道尔受俘,敌人一定会疯狂进攻,到时需要将军的指挥。除了米伦,还没有人不害怕方汀公爵的恐怖法术。
战况传到没有被战火侵蚀的村镇里,人们大多都在讨论这一令人失望的事实。酒馆里,一个老农和自己的朋友谈到:“现在还有很多爵爷率军前往峡谷,想去那里捞些好处,兵力至少超过了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这可不是一百、一千人,而是一万人之多。不管是龙卫人、圣主人,甚至是不服于吕讷的狮卫人,都有可能在峡谷内外建功立业。
然而,老农还是摇了摇头:“近来陛下回圣主城了,大家的热情不再像以前一样高涨,随便打打、装装样子就可以了。”
在老国王眼皮子底下,诸位爵士个个像十六岁的小伙一样活力十足,恨不得把所有法卫人全都砍倒;陛下一走,所有向日葵都蔫儿了,连太阳都不看一眼,谁都不敢相信这支大军能赢下接下来的战斗。
人多口杂的酒馆一直都是获取额外情报的最佳地点,芙洛里低着头听完两个平民的闲谈,立刻站起身准备离开。她没有换衣物,仍穿作战时的那件皮甲,腹部有明显的裂痕和血迹,但至少不是一个血洞。年轻的王后将身上仅有的五枚铜币放在酒馆老板面前,这是她杀了好几个圣主平民才收集到的。
酒馆老板垂眼看那钱币,又看一眼脏兮兮的芙洛里,立马就认出她是狮卫人。不仅如此,他还猜测这是个失去男人的狮卫女人,她的男人一定是在战场上牺牲了,所以无家可归,在附近到处游荡。老板轻轻冷哼,先把铜币收进口袋,然后仍摊着手掌道:“你还需要付五块钱。”
芙洛里皱起眉头:“王国内没有哪杯酸酒买十铜币的,我原本只该给你一枚。”
“酒是一块钱没错,”老板撇了撇嘴,“但我看到你在偷听别人讲话。在我这里,风声值九枚铜币。”
一旁喝酒的闲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将芙洛里上下打量一番:“你是狮卫人吧?一定是从南边来的逃兵,老家都没了,就跑到圣主来了。”
芙洛里忍无可忍,一路上她不知遇到了多少诱骗她的人贩和强盗,狮卫城离她越来越远。现在,一个低贱无比的酒馆老板也敢向她漫天要价,把闲话当作自己的商品,这样的侮辱,没有一个贵族可以独尝苦果。
酒馆老板还在细细品味女人脸上因羞愤而逐渐加深的红晕,忽然芙洛里仿佛释然了一样,向他点点头:“好吧,入乡随俗,只有鲑鱼就吃鲑鱼。”
酒馆老板觉得无趣,只好把手再伸出去一些索要铜币,芙洛里双眼暴睁,抽出腰间的单手剑将那只不识好歹的脏手砍断,再将剑尖刺进他的喉咙里。一旁的好事者脸上笑容都没有褪干净,芙洛里就把一颗完整的脑袋用剑挑进他的怀里。
那人尖叫一声,引来所有酒客的回顾。这些圣主人大多已经醉酒,接着酒气冲上来抓住芙洛里的头发,想要将她摁倒。芙洛里虽然被撞翻在地,腰背被人踩住,还是毫不客气地将醉鬼的小腿肚刺破,迫使他跪下来。
芙洛里坐在地上踢踏双腿,远离这群暴民,靠着墙壁摆出接敌的姿势,不断暗示自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将领。她的内心在哭喊,只有在酒气熏天的男人中间,她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女人。又有人企图靠近她了,芙洛里毫不犹豫地上前进攻,利刃扎进了男人的膝盖,芙洛里再用力以扳剑柄,膝盖骨发出了柴火被劈断的开裂声,接着才是喜闻乐见的惨叫声。
这一惨叫算是给所有人醒了醒酒,两名大汉倒在地上来回翻滚,还有一位面色苍白捧着个人头。芙洛里抹开脸上的血迹,翻过窗户逃离酒馆,跑出百米之后,酒馆内才传出咒骂声,扬言要通缉这个狮卫杀人犯。
芙洛里一路向南,经过圣主城和一座大庄园,庄园主已经整装待发,但士兵们看上去都没什么信心,芙洛里心中表示理解,谁明天要和黑魔法师战斗都会失眠。
庄园全面戒严,身为狮卫人的芙洛里不敢靠近一步,只能绕道。这一绕道就又要走林地或偏僻的村落,不知道还有多少恶徒在那里等着她。芙洛里半夜不敢合眼,小憩片刻就继续赶路,汗水让她的头发黏在额头和后颈上,丝毫没有王后的样子。在如此困苦的时刻,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吕讷,也不是她的亲信,而是父亲送给她的附魔剑。到头来,唯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亲人,即使他已经死去。
绕过大庄园,根据人们疯传的谣言,法卫人就在前方村子处,芙洛里隐约看到蓝色的旗帜在清晨的雾霭中飘扬。她精神一振,前些天的失落与困顿不足以击败她回家的心。
芙洛里没有看错,法卫大军已经近在咫尺,士兵们完成列阵,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就会冲进村中。这个村子甚至连矮墙都没有,比不上格雷格攻打过的任何一处堡垒,可大军仍旧止步不前,士兵只是列阵,不敢前进。
吕讷望着浓浓的晨雾眯起眼睛,他就是阻止进军的那位指挥官。“我知道这个村子,”吕讷指着前方,“村民都是信徒,也有会圣术的教士。我们不能随便攻击他们,否则会遭受教廷的谴责。”
格雷格把玩他的长剑剑柄上的配重球,它是菱形的镂空符号,非常华丽。“我军被村民阻拦,他们不想我们进攻圣主城,这已经是有意参战的行为,杀了他们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会被教廷的人表扬。”
吕讷摇头,格雷格言论带有个人的鄙夷,就像踩死几只拦路的蚂蚁不会让人产生罪恶感。“陪我去走走吧,格雷格卿。”年轻的陛下跨下御驾,“信徒不会无故攻击我们,勘察地形时会很安全。”
芙洛里借着树丛的掩护靠近村庄,但村外有人守卫,一眼就发现了她。芙洛里心中暗骂将手背到身后,如果此人想要攻击她,一定会被芙洛里腰间的剑刃吸引注意力,而发现不了她正藏着一颗足以砸烂脑壳的大石头。
“早上好,姑娘。”说话的是那些一本圣教典籍的中年男子,他伸手阻止芙洛里向前,“不要再往前走了,少年都是法卫人,他们看上去很危险。”
男人谈吐温和,没有一丝敌意,觉得芙洛里在戒备自己,便停下靠近的脚步。“不要紧张,我们信徒村里都信奉圣主,绝不会伤害你,法卫人也不会轻易进攻。相信我,现在整个圣主领地内,最安全的就是信徒村了。”
芙洛里相信了他的话,法卫人不可能面对这样寒酸的村落逡巡不近。她悄悄扔掉背后的石头,然后说道:“我是狮卫人,我要回狮卫。”
信徒感到有些遗憾:“我这样说可能会让你难过,但狮卫已经被伪王占领,非常危险,我不能让你过去。”
芙洛里重新紧张起来:“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要过去。”
“姑娘!”男人向前踏了一步,“去村子里吧,我看你身上都是伤,村里有会圣术的神父。等你伤养好,法卫人退兵了再回去也不迟。”
过于热情时常会灼伤别人。芙洛里在男人一步步的靠近中感受到了威胁,她将手搭在剑鞘上:“停下!否则我要攻击了。”
“冷静——”信徒吓得后退几步,忽然撞在了一面坚实的墙壁上。他不知道自己背后还有什么墙,转身一看,却是一对紫色的双眸。
格雷格没有给他大叫的机会,将长剑塞进他的嘴里。内脏阻碍了剑刃的移动,格雷格加了一点简单的黑魔法,终于让剑尖从受害者的腚眼里探出。最后才是格雷格最喜欢的环节,内脏会从下面噗通落地,就像拉坏了肚子一样,令他神清气爽。
格雷格享受这一快意的时候,一个清瘦的身影从他身后冲出来,一把抱住芙洛里,把年轻的王后吓了一跳,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吕讷紧紧抱住芙洛里,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芙洛里!我的圣主啊……”
“吕讷……”芙洛里有些惊喜,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如此渴望见到自己,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你知道我在这里?”
事实上,吕讷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遇到芙洛里,如果再晚一些,他就要制造谣言,说伊斯滕杀死了芙洛里。他双手抓住妻子的肩膀,用最真实的愤怒责备她:“我不是说过绝不能离开狮卫城吗,你怎么还是到处乱跑。”
芙洛里早已意乱,觉得责备中也充满了爱意:“对不起,吕讷,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格雷格暗自佩服吕讷,然后干咳两声:“陛下,王后,这个场合不太适合浪漫的重逢,我们必须快点离开。”
芙洛里应声站起,准备回到军阵中作战,结果吕讷拦住她,像欣赏珠宝一般审视芙洛里。“我想到胜利的方法了。”
格雷格挑了挑眉。
“芙洛里,我现在要你参加战斗。”吕讷来回踱步,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我要你进入村子,里面的村民都是信徒,我保证不会有人伤害你。”
“我会保护自己。”芙洛里有些不满,“说吧,要把谁杀了。”
闻言吕讷笑道:“不用杀任何人,待在村子里就行。”
芙洛里将信将疑,但为了回应丈夫的期待并将功补过,芙洛里还是向村子的方向走去。吕讷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叫住她:“芙洛里。”
“怎么了?”
“算了,”吕讷满脸的不舍,“你浑身是伤,我不能用你冒险,回来。”说罢他站在原地招招手。
芙洛里反而不情愿了,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愿意受别人保护,她朝吕讷扮了个鬼脸,随即隐没在逐渐消褪的晨雾之中。
晨雾散去,意味着吕讷两人有可能会暴露行踪,年轻的陛下心情大好,原本他以为军队还要在原地浪费一些时间,所幸有圣主眷顾,将芙洛里还给了他。格雷格似笑非笑地观察吕讷的表情:“请您说实话,陛下,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芙洛里在这里,然后上演了这么一出戏?”
“我喜欢这么自然的恭维,格雷格卿。”吕讷笑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今天实在太高兴了,回去后陪我喝一杯酒吧。”
“我的荣幸。”格雷格似乎还是不放心,“那您是什么时候想到怎么做的呢。”
“抱住芙洛里的那一刻。”吕讷偏头盯着格雷格,他开始怀疑格雷格是不是在试探什么,后者立马察觉出来:“哦,您误会了,陛下。我只是在考虑如果我的对手有您这般出色,我该如何应对。”
“尽早投降吧,说实话。”吕讷耸耸肩。
芙洛里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回到“亲人”身边让她恢复了自信,并变得强大。她暗自发誓,这次作战结束后,一定听吕讷的话,在狮卫城里解决没完没了的文书,尽好领主的那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