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文迪和瑟伦斯
文迪摇头道:“陛下要图道尔将军回来都来不及,绝不会杀了他的。”
安抚完老伯爵,文迪开始到处询问伊斯滕回来的时间。陛下早在一周至少就应该抵达前线,但至今都没有消息。最近战火连天,即使是在圣主境内也不能保证不受强盗袭击。
当所有人都在担心陛下安危的时候,文迪则在祈祷陛下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这天夜里,他和雷斯垂德面对面坐在帐篷里,一根蜡烛都不点,让黑暗完全笼罩住彼此。失去视觉的空间里,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敏锐,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慢慢加快的呼吸声。
“大人,”雷斯垂德率先打破僵局,“我没有把握……”
“对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师。”文迪鼓励他,“你有黑魔法和长剑,他甚至不知道你有杀他的念头。”
“我不是担心这个。”雷斯垂德咽了口口水,“如果陛下这时回来,得知他已经死去,会不会追究我们的责任?”
男爵沉默了一会,雷斯垂德听不见他的呼吸。“这个我会解决。后天清晨,我要看到瑟伦斯的尸体。”
文迪嘴上说后天清晨要见尸体,但雷斯垂德心里明白,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动手,所以起身离开自己的小板凳,绕过文迪走出帐篷。
文迪在心中赞赏了雷斯垂德两句,然后起身点燃蜡烛,坐在桌子前开始写信。他写完一封后叫来一名斥候和一名侍女,前者拿了信便退出去,只有侍女留在了下来。
文迪瞥了她一眼:“你好女士,我想你是刚来军营不久,对吗。”
侍女点点头:“是的,大人。我的主人是里杰德伯爵,我负责他的起居。”里杰德年事已高,带侍女来是想告诉陛下和诸位爵爷,他无意争功,很快就会回自己的领地。
“很好,”文迪把信纸和羽毛笔推给她,“请替我写一封信,记住:要用圣主贵族的笔法进行书写。”
就在文迪男爵和里杰德的侍女干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时,雷斯垂德已经来到了王国首席法术顾问的营帐外。顾问作为国王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营帐附近有许多巡逻士兵和法师,雷斯垂德立刻放弃潜行靠近的打算。他抬起头看了看营帐上两颗飘飞不定的光球,那是法师的手、法师的眼,当然也是法师的利刃。
雷斯垂德左右各绕了一圈,都没有好办法接近瑟伦斯,急得咬起了指甲。两名轮值归来的士兵正好从他身边走过,他装作出来解手,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两名士兵坐在篝火边长舒一口气,连日来的推进和侵攻令他们疲惫不堪,但难掩心中的喜悦。
“狮卫人可就没那么好过咯,”圣主人说起风凉话,“我听说有一个黑魔法师用死尸把狮卫城的下水道挖开,法卫人一低头一抬脚就进了城,狮卫人没抵抗多久就投降了。”说罢大笑起来。
雷斯垂德闻言两手一排,他刚才正想这么做来着。这名黑魔法学徒走进树丛里,用特别的方法引来两只野兔,雷斯垂德扑上去割断它们的喉咙,然把体内的血液放干、内脏掏空。
他将死兔平平整整地放在新的魔法阵上,用新鲜的兔血进行施法。黑魔法阵只闪了一下,没有内脏的死兔一个激灵跳起来,满眼都是紫色的凶光。雷斯垂德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他朝瑟伦斯的营帐指了指,兔子们便蹦蹦跳跳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有很多士兵看到这两只被邪恶魔法控制的兔子,有一人往它身上狠踹一脚,后者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滚进了灌木丛里。士兵没料到自己能踢到平日里身手矫健的野兔,以为自己得到了圣主的眷顾,顿时心情大好,吹着口哨离开了。
雷斯垂德等士兵离开才开始控制被踢远的死兔,另一只早就抵达目的地,在帐篷后头口嚼泥土。它将自己的小嘴撑裂,不再如生前那般斯文地啃食,而是大口大口地将泥土吞咽进肚,快速在地上开出一个坑洞。
一名清醒且负责巡逻士兵看到了营帐后头蠕动的黑影,立刻警觉起来,提起长矛慢慢靠近,以免黑影突然发动袭击。死兔挖掘出进入地下的通道,黑影随之消失,士兵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离开巡逻路线去一探究竟,刚才那个踹兔子的士兵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管那东西了,肯定是只兔子。要是让顾问大人得知你为了抓一只兔子到处乱跑,一定会受重罚的。”
巡逻士兵闻言浑身一颤,一个劲地点起头来,再也不敢管什么黑影了。下一轮巡逻时,他路过同一地点、看到一个更大的黑影,只是闷头匆匆走过,并将它快速忘记。
帐篷里的瑟伦斯没有入睡,他被某种怪异的声音扰乱了心绪,根本无法安然合眼。那声音就好像有人在咀嚼干面包一样,窸窸窣窣个不停,瑟伦斯怀疑是帐外的守卫在偷吃东西,但他没有直接把外面的人叫进来,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小心眼。他要在次日早晨将自己的士兵全都召集起来,把所有人都批评一遍。想到这里,瑟伦斯慢慢忘记了外面的怪声,准备趁着失眠多学习学习奥术知识。
上一场战斗中,方汀大师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圣徒山上还有鸦卫城”。他尝试不用法阵、凭空捏造出一个小土人来,勉强分出一只手来控制它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如果要在捏大一些个头的,瑟伦斯就不得不绘制法阵。他的极限是半身的土人,再往大了捏,需要两只手维持能量,再也不能使唤他移动或者攻击。可以想象,方汀那天在峡谷入口处所使用的奥术能量是何等惊人、绘制法阵的速度又何等快速,足以令所有大师瞠目结舌。
瑟伦斯懊恼地停止施法,半身土人碎成块状,不知不觉间,帐篷下的土地已经被瑟伦斯搅得坑坑洼洼了。
除了方汀,军中还有文迪男爵让他感到愤怒。这个人没有地位也没有声誉,但言行举止令人生厌,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人。等陛下回来,瑟伦斯想,我一定要把他近来的所作所为告诉陛下,让他彻底在圣主领内失去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营帐外的咀嚼声终于消失了。瑟伦斯松了口气,刚要在柔软的毯子上躺下,却看到帐篷中央多出一只野兔来。这只兔子大得吓人,肚子如同一颗没刺的链球。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得滚圆,死死盯住瑟伦斯不放,年轻的顾问心底发毛,稍微动了动脑袋,却发现那兔子还在盯着他。
另一只死兔在瑟伦斯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从地上的小洞里钻出来,膨胀的腹部完全堵住了出口。为了从洞里出来,它猛然张开大口,下颚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将周围的泥土铲进嘴里。
瑟伦斯大骇,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兔子,而是可怕的怪物。小洞被两只怪物合力咬出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的宽度,死兔因过度进食腹部破裂,泥土如海浪一般铺出来,形成一座土堆堵住帐篷口。
瑟伦斯意识到不对劲,一只健壮的手臂破土而出,手臂上缀满了黑色的线条,犹如魔鬼的纹身。雷斯垂德用四肢快速爬出洞口,瑟伦斯下意识地念动咒语自卫,却发现喉头发不出一点声音,视线中只有一对紫色的巨大眼眸,其余的景色正在逐渐消褪,变成没有意义的黑暗。
瑟伦斯抵在帆布上,想要让外面的守卫发现异样,雷斯垂德一把抓住他,将他摔在帐篷的最中央。碰触到地面的瑟伦斯迎来了反击的机会,许多法术不需要嘴巴就能发动。雷斯垂德看到瑟伦斯扭动的手指,立刻骑在他的身上,一手压住他的两只手掌,倒拿短剑,连同自己的手一起刺穿。
瑟伦斯痛得张口大叫,他能感受到喉结的震动,但仍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脖颈处发出紫色的淡光,反而是雷斯垂德因手背被刺穿而发出低低的吼声。
雷斯垂德拔出沾血的短剑,用力割断瑟伦斯的手腕,把一对手掌扔在他的面前。瑟伦斯双眼含泪,如果这时格雷格停止施法,惨叫声一定可以把整顶帐篷掀翻。雷斯垂德暗骂瑟伦斯懦夫,以为他在无反抗之力,便从他的身体上跨下来,寻找合适的角度割下他的脑袋。
瑟伦斯喘着沉重的粗气,满脸都是泥土和腕口的鲜血。他像一条离水的鱼一般胡乱扑腾,事实上正在动用自己的脚趾绘制法阵,然而这位养尊处优的法师许久没有如此剧烈地运动过了,大脚趾向内一扭,立刻抽筋起来。
雷斯垂德看瑟伦斯表情扭曲,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走过去抬起瑟伦斯的脑袋,轻易割破他的喉咙。瑟伦斯感到空气不再流入自己的身体,眼眶因充血而发红。雷斯垂德贴心地为他吹灭蜡烛,帐外的士兵以为顾问就要入睡,自己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雷斯垂德把瑟伦斯的头颅扔在文迪脚边的时候,文迪还在折他的信纸。他吓了一跳,赶紧向雷斯垂德摆手:“把他拿开,实在晦气。”
雷斯垂德耸耸肩,把瑟伦斯的脑袋装进袋子里。他吸了吸鼻子,觉得有些痒:“我闻到了香粉味。”
文迪有些得意,拿起手中的信封向雷斯垂德显摆,信上的署名乃是莉莎·图道尔。雷斯垂德眼中一亮:“图道尔夫人来信了?您是怎么知道——”
“为什么你总是觉得我什么都知道。”文迪叹了口气,“这是封假信。”
雷斯垂德一愣:“可如果奸细不是瑟伦斯公爵……”
文迪耸耸肩:“那又怎么样,他已经在袋子里了。”
雷斯垂德不寒而栗。不管小瑟伦斯是不是奸细,只要和文迪这条毒蛇在一起,迟早都是被毒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