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米伦

  图道尔夫人坐在朝圣堡垒的大厅里阅信,得知赛克罗与米伦从营地出发前往狮卫城的消息。信使是一位鼻梁高挺的圣主人,相貌比任何一位经历海风吹拂的法卫人都要出色。
  “数年前我曾侍奉里杰德家,夫人。”信使一鞠躬,“令尊身体安康,负责圣主城的警戒工作。”
  图道尔夫人点点头:“请带我向家父问好。”闻言信使便立刻退下,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即刻返回圣主军营复命。
  来信者是瑟伦斯。他在信中除了滔滔不绝地向莉莎表达旧情,还将查美伦家族最近的动向全都告诉了她。夫人将信交给图道尔:“赛克罗已经中计了。只要他使用传送魔法,就会被关进法卫城的地牢里。”
  “是吗,不错的计划。”图道尔没有细看信中的内容,肉麻至极的词藻令他反胃。“说起来,瑟伦斯还真是对你言听计从。”
  “嗯?”图道尔夫人坏笑着凑近他,“为什么堡垒里这么大酸味,士兵们平时有好好打扫吗。”不明所以的士兵在一旁吸吸鼻子,完全没有闻到什么酸味。
  图道尔翻了个白眼,将信撕成碎片,以免被无关的人看到。堡垒内的信使也立刻出发,告知狮卫城内的众人赛克罗即将到来。
  为了给陛下的兄长一个巨大的惊喜,格雷格受命担任狮卫城的警戒工作。至少有五百名城外守军被召回城内,居民区一下就变得拥挤不堪,狮卫人愈发厌恶这些法卫佬,不仅杀害他们的同胞,还要减缩他们的生活范围。
  某日,格雷格与方汀在红玫瑰内喝酒,也许是真喝多了,格雷格不小心将暗杀赛克罗的计划吐了出来,他亲了一口怀里的女人:“再过几天,城里将会有人毙命。”
  方汀知道那是赛克罗前来的日子,他立刻赶走所有女人,令格雷格端正坐好:“陛下不能这么做!斩杀来使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格雷格醉酒的姿态一扫而空,只是口中还充满酒气,有些人喝酒后的确会更加清醒。“这话千万不能和陛下说,最近你顶撞他的次数有点多了。”他挑这个机会和方汀说明白,是害怕到时见到赛克罗的尸体,大师对吕讷出言不逊。
  “如果陛下做错了,我就会说出来。”方汀一边说一边起身绕房间走了一圈,防止有人在外偷听。“那是赛克罗·查美伦,不是一般的使者,想想他死了会有什么后果。”
  “难道世人会辱骂陛下弑兄吗?”格雷格想要站起来,不过劣质麦酒的威力超乎他的想象。“莱森,一位国王可以让所有人忘记他有一个哥哥。”
  方汀哑口无言,离开房间去外面透气,留格雷格一个人玩乐。之后的一些日子里,方汀又开始缺席朝会,吕讷想起当年他刚刚成为法卫领主的日子,这是方汀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不满。
  与此同时,赛克罗和米伦已经抵达狮卫领地。现在狮卫堡垒中全是梅戎的亲信,他们看到圣主人马请求过境,并未主动打开堡垒大门放心,而是要求对方说明来意。
  赛克罗穿着白色长袍,纵马向前一些:“我乃十一世陛下之子赛克罗·查美伦,前往狮卫城见我的弟弟吕讷议和。”
  “原来是议和。”守卫将领嘲笑道,“我正向陛下请示,请大人稍等片刻。”
  米伦觉得受到了侮辱,手握长剑要上前讨要说法,被赛克罗拦下。赛克罗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狮卫守军都没有任何回应,圣主部队不得不在城外驻扎过夜。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狮卫守军一齐发出噪音惊醒赛克罗,后者还以为狮卫人发动了袭击。
  “好了,赛克罗·查美伦,你可以继续向前了。”狮卫人根本不相信他就是陛下的哥哥,拿他名字开玩笑。赛克罗低着头穿过堡垒大门,米伦手执长剑瞪视所有守卫士兵,让他们不敢靠近。
  到了下一个关卡,赛克罗换了一副装束和说辞,他穿上使者长穿的粗劣行军服,由米伦领头执旗,然后在将军身边高喊:“我乃应吕讷陛下议和邀请前来的使者,请速开门让我等通过。”
  守卫将领早就接到了前一座堡垒的通知,指着赛克罗道:“别耍小聪明了,你不就是赛克罗·查美伦吗?别以为换了套寒碜行头我就认不出来了!”
  狮卫人大肆嘲笑一番才让圣主部队通过。赛克罗依旧低着头紧闭双唇,米伦也还是提着利刃瞪视四周,一圈狮卫士兵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辱骂赛克罗过过嘴瘾。
  赛克罗自己没有生气,但到了深夜,过境时的种种还是会浮现在眼前。他走出营帐,发现米伦正在站岗警戒,赛克罗从来没见过将军松懈的样子。
  “我真希望能有您这样坚定的意志。”赛克罗站在米伦身边,“我的弟弟们全都才华横溢,迟早要统领一方,而父亲只会把我安排在他的身边。”
  米伦没有立刻回应,赛克罗忽然向他道歉:“抱歉将军,您不喜欢说话,是我多言了。”
  “啊,啊……”
  赛克罗一愣,听见米伦正在清嗓子。传闻说他年轻时受过近乎死亡的重伤,五感都很虚弱。将军确保自己发出了正常的音调,然后才开始说话:“殿下!您已经下定决心了!”
  即使调整了半天,米伦还是爆发出异样的声音,响得巡逻士兵侧耳瞩目。也许米伦是想鼓励他,赛克罗有些感动:“我也希望我已经下定决心。”
  至此之后,赛克罗恢复他的王室装束,挺直背脊率领部队经过一座又一座堡垒。狮卫守军看到他逼人的气魄不再敢招惹,但偶尔还是有些不知好歹的让他在大门下等候,赛克罗鼓起勇气:“先王查美伦一世曾以百人之力攻克敌人的要塞,这里有两百人和马奎斯·米伦。我急于与我的弟弟团聚,将军可否满足我这小小的心愿?”
  米伦在狮卫弓箭手的瞄准之下孤身一人走近堡垒大门,用尽全身的力量往铁制大门上抡去重拳,整座堡垒都震动起来,大门上留下一个骇人的凹痕,再来几拳似乎就能完全贯穿。
  两日后,赛克罗来到狮卫城下。他看到正在全力修复下水道的狮卫工人,城墙上铺满了供人站立的脚手架。即使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满目疮痍的狮卫城城墙,赛克罗还是无法相信它已经成为敌人的俘虏。
  狮卫城的迎接者早早在外等候赛克罗的到来,他们是格雷格和方汀。赛克罗首先和方汀打招呼,并感谢他多年来守护和治理法卫领地的功绩。“即使您身处敌对阵营,您为王国作出的贡献不会消失,我会铭记在心。”
  方汀深受感动,格雷格则觉得不能再任由他们交谈下去,便向前一步:“欢迎您,赛克罗殿下。我主已经等您很久了,希望我军没有给您添什么麻烦。”
  “说实话,他们已经把我折磨得够呛了。”赛克罗自嘲道,“能接受吕讷的议和之请,对双方来说都再好不过。”
  格雷格点点头:“当然,陛下也不愿意和自己的兄弟天人两隔。”
  赛克罗最近一次见吕讷是在文迪庄园。和那次一样,当他走进大厅的时候,吕讷高高在上俯视着他,不见有任何亲情的温和。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持剑的女人,她看起来英姿飒爽,特别有精神,好像随时会抽出利刃找人比试。
  吕讷也发现了这一点,绷紧了嘴皮子悄悄道:“把武器拿下去,芙洛里!你会暴露我们的意图。”年轻的陛下开始后悔让妻子参与这次的计划了,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赛克罗的脑袋。
  大门前的狮卫士兵拦住了米伦:“将军,这是和谈,为了表示诚意,请您卸下您的武器。”
  米伦无动于衷,他用肩膀顶开那名士兵,和赛克罗并肩站在一块。大厅内没有携带武器的人,他们不敢阻止米伦,吕讷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他一个人也无法在一城士兵里救下赛克罗。
  赛克罗在心中回忆瑟伦斯教给他的奥术,然后努力对付他面前的亲弟弟。“吕讷,我们都是查美伦家的一员,是伊斯滕的儿子。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等你治理法卫城、得到功绩后,他就会把你召回圣主城,定你为王储,你却如此贪心,连一点点屈辱都无法忍耐,该如何配得上君主之名。”
  “我称不称王与父亲无关。”吕讷在对方的节奏中寻找自己的步调。“他无视法卫人民的求援,在圣主独自享乐,已失去了为人君的资格。但我并不想让你们走上绝路,毕竟你们是我的父兄。因此,我唤你来与我谈和,条件也很简单:承认我为王,然后搬到法卫养老。”
  赛克罗不敢相信这是吕讷会说出来的话,他皱起眉头:“这不是谈和可以提出的条件,我不会接受的。”
  两位查美伦在大厅内争论起来,现在他们不再是什么王或王子,而是一对普通的兄弟。格雷格在幕后听到声音,认定赛克罗没有多余的注意力看管自己的性命,便开始双手按住大厅墙壁施展法术。
  米伦不在意这场争论到底谁胜谁负,只拄着长剑闭目养神。突然他的盔甲剧烈颤动起来,以一道道凹痕组成的图案被白色的光芒填满,立刻吸引住大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米伦大吼一声打断争论,抽出长剑扔掉剑鞘,跃至赛克罗的面前摆开架势。
  吕讷抓住机会发出声讨:“米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恩准你携带武器就是让你伤害我的吗?”
  狮卫士兵听到陛下的质问,纷纷钻出幕后,他们全副武装,楼上的弓箭手将肩头瞄准米伦和赛克罗。借着士兵脚步的掩护,青石地砖上的黑色丝线沿着预先规划好的路径一圈圈推进,即将组成一个黑魔法阵。
  米伦正巧站在整个大厅的中心,是黑魔法能量的汇聚点。冒着白光的战甲如同永恒的烈火将黑色丝线阻挡在外,每进一寸都会被立刻蒸发成气雾。格雷格觉得脑子发涨,不得不将黑魔法退下,转到幕前去看到底是谁在使用圣术。
  圣涅克莱大教堂的修道院里,以琳修女原本正在专心诵经,忽然感觉有人在脑海深处呼唤着她。那声音非常温暖,犹如母亲将自己的孩子拥入怀抱。以琳听得如痴如醉,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小腹正散发微光。
  深处死牢的拉迪兰也睁开双眼,虽然他只剩一颗头颅,用舌头把自己的脸顶向正对狮卫城主堡的方向。他激动得流下眼泪,哽咽让他不能正常言语:“圣主啊!你终于、终于派人来救我了吗?”
  格雷格侧过剑刃朝米伦的脖子斜斜斩去,米伦扭动手腕横剑格挡,将对手的剑格向上方,让格雷格无法控制力道露出破绽。格雷格承认米伦身体健壮,但还不至于简单的格挡就打乱动作,高举的手臂向下一压,长剑又往米伦脑门劈去。
  米伦左脚后撤躲过攻击,正好把肩膀送进格雷格的面前,两人肩膀猛地撞在一起,格雷格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击,被撞退了几步,空出一只手撑一下地面。
  格雷格觉得浑身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灼痛不已,刚才被米伦撞到的肩膀竟然冒出丝丝黑气,盔甲却没有任何损伤。米伦乘胜追击想要把格雷格抓离地面,身后两名狮卫人刺出长矛,米伦反应及时立刻侧身,矛尖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刺进虚无的空气里。
  米伦两手分别抓住一柄长矛转动身体,狮卫士兵立刻双脚离地,在半空转了半圈,最后和格雷格撞在一起。
  进入大厅的狮卫士兵足有六十人之多,门外不知还有多少在排队。米伦砍下一个敌人的脑袋,伤口处立刻燃起纯白色的火焰,士兵安然死去,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其余士兵见到如此诡异的死法都有些惊惧,只敢用长矛在米伦面前挥舞。米伦抓住其中一柄将士兵拉近,长剑刺入他的体内。士兵还没有彻底咽气,用仅剩的意志将剑刃压在自己的身体里。米伦暂时无法动弹,士兵们抓住机会刺出长矛,有的刺中了他的膝盖,有的则正中喉头,米伦双眼暴睁跪倒在地,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从赛克罗的面前退走半步。
  赛克罗也在努力杀敌,他用手中的轻剑一个一个地解决对手,回头看见米伦被扎满了长矛,吓得脸色苍白:“米伦将军!”
  米伦并非因疼痛而单膝跪地,而是膝盖暂时失去了应有的功能。他很想用自己那双模糊的双眼记住每一位伤害到自己的勇士,然后在心中赞扬他们。米伦向前走去,连同长矛倒在他的身体里一点点推进,但他却不发出一丝痛呼,甚至连气也不喘一下。士兵们感到畏惧,怀疑自己手里拿的是毫无杀伤力的玩具。米伦抓住一个目瞪口呆的士兵的脖子,一举将它捏断,士兵脑袋一歪,眼睛里还映着米伦的头盔。
  格雷格推开身上的士兵继续向前,面前是米伦的侧身,他一手点了两下米伦身前身后的地面,两条手腕粗细的黑色尖刺从地下刺向米伦,但都在白色盔甲前蒸发殆尽。米伦注意到了袭击立刻转过身去,格雷格借着尖刺残骸的掩护用左手刺出长剑,无比精准的将剑刃推进白色盔甲的缝隙中,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
  格雷格明知这伤不到米伦,便伸出右手抓住米伦的后脑,再从他的身体里拔出长剑,这一次格雷格势在必得,一定要把米伦的脑袋带回去当装饰品。米伦全身被士兵的长矛控制住身体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的长剑刺进喉咙,一股鲜血涌出米伦的嘴巴。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吐血,米伦紧闭双唇,血液没有出路,只能从脖颈出的伤口流出来。格雷格心中的恶寒,他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谁更像魔鬼了。
  为了结束这场噩梦,格雷格用力扭动手腕,希望把米伦的脖子完全割断,不料身侧一个黑影突然冲来,格雷格可不是米伦,他感到锐利的剑尖快要碰到自己的头发,不得不向一侧扑倒滚地三圈,才没有被刺穿脑颅。
  米伦感激地看了赛克罗一眼,赶紧将脖子里的长剑率先拉出来扔在地上。格雷格没有机会动用黑魔法操控长剑,之后手指一弯将它召回来。他微微松了口气,身体冒烟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灼烧感让他的知觉有些失准。
  米伦继续顶着身体里的长矛前进,狮卫士兵吓得丢掉武器后退,为米伦和赛克罗留出一点空间。吕讷身边的芙洛里跃跃欲试,却被年轻的陛下抓住,吕讷抬抬下巴,示意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了。
  二楼的狮卫弓手瞄准赛克罗的脑袋射击,米伦按倒赛克罗,箭矢从半空破空而来,一股脑地扎进米伦的头盔里。坚固的头盔没有给任何一支箭可趁之机,但格雷格已身如黑影一般潜至米伦背后,那显眼的十字形盔甲花纹令他感到一丝狂热。
  赛克罗在米伦身下大喊后者的名字,但格雷格已经倒拿长剑扎进十字凹痕的中心,米伦终于有所反应,微微张了张嘴。格雷格漂浮在半空,用脚把剑往米伦的后背里退,白色的盔甲发出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鲜血嵌满十字。
  米伦顿时感到虚弱,跪地撑在赛克罗身上。赛克罗爬出来企图攻击格雷格,格雷格看都没看他一眼,一甩手就把他击出老远,直到他躺在吕讷的脚下。
  赛克罗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离吕讷是有多么近,眼中只有痛苦的米伦。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无所畏惧的男人跪倒在地的样子,格雷格踩住米伦后背,说着十字形纹路将盔甲彻底破坏,米伦身上深深的十字伤口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绝不是正常人可以制造和承受的伤害,格雷格离它只有半条手臂的距离,能看到红红的肉里支撑起米伦整个身体的白色脊柱。
  芙洛里抓住赛克罗的肩膀,就要把剑捅进他的心口,所幸后者反应及时,推开芙洛里后起身冲向米伦。米伦转身扒住格雷格的脸将他推开,格雷格没有被推走多远伏在地上重新发动一开始没有成功的黑魔法阵。
  失去白色盔甲的保护,在没有人能阻止黑魔法的释放,奥术能量染黑了整个主堡大厅,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一阵恶寒,仿佛有人在用羽毛挑动每一根血管。吕讷领着芙洛里提前退场,后者临走时多看了一眼格雷格,格雷格那张因过分执着而扭曲的笑脸令人反胃。
  传送法阵!
  赛克罗在心中呼喊,咒语都已经提到嗓子眼,却发现自己遗忘了大半。他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如果当年稍微学习一点奥术知识,今天也不至于会忘掉咒语。黑魔法阵已经完成,没有人知道会有什么效果产生,但看格雷格扯动的嘴角,没人会怀疑赛克罗和米伦今天会死在这里。
  米伦仍然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但他看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他低头看自己的双手,盔甲早已变得脆弱无比,一块一块落在地上,往日肌肉线条分明的手臂正在一点点萎缩,变成细瘦的模样。这是无差别的伤害,狮卫人没有米伦强壮,不一会就变成了皮包骨头,倒在地上时还发出清脆的响声。
  从这一刻起,赛克罗才知道什么是生命,就是他体内正在迅速流走的,不是血液、不是体力的东西。他累得无法伸直双腿,骨头自己断成两截,根本就没有人动他一下。他看到格雷格在米伦的腹腔里掏什么东西,强烈的兴奋感让他一时间忘记及时杀死身负圣痕的人,折磨才是杀人的第一要义。
  米伦疑惑身体里翻江倒海的手掌到底在寻找什么,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常人口中发出的惨叫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格雷格终于发觉一丝不妥,他抬起头与米伦对视,两种不同又相似的困惑相撞在一起。
  米伦立刻出拳打在格雷格脸上,后者感觉好像被攻城锤击中了一样,鼻血洒在地上。格雷格不敢相信米伦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他甚至还能站起来扛着昏死过去的赛克罗跑出一段距离,但快要但大厅门口的时候,米伦双腿一扭倒了下去。
  格雷格心中恐惧,醒悟过来不能让米伦逃出去,站起身来跑向米伦,企图将米伦背上的长剑拔出来。米伦用力将赛克罗推出大厅,赛克罗向浮出水面的溺水者一样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刚才发生的一切还犹如噩梦一样挥之不去。
  赛克罗在主堡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滞留在狮卫城营地里的圣主士兵按照计划开始闹事。他们跑出营地,在城里大闹,和狮卫士兵发生冲突。包围主堡的士兵被他们吸引注意,分散出去一些抓捕圣主人了。
  赛克罗恢复了一些体力,拼了命地想要把米伦从大厅门口拉出来,格雷格向前飞扑,抓住了米伦的脚踝,米伦奋力挣扎,终于踩中了格雷格脸,被赛克罗拉出大门。
  这扇大门犹如地狱与人间的分界,门外则充满了生机,米伦喘息片刻就站起来,扛着赛克罗向主堡外奔去。狮卫人拦不住他,只能拖住他的腿,米伦忽然挺身面朝墙壁撞了上去,把格雷格的剑从身体里顶出去,转身抓起利刃后砍断士兵的手臂。
  米伦的身体已经被格雷格掏空,内脏之类都还在不断生长,体力坚持不了长时间的奔跑,很快就跌倒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子里。赛克罗从米伦身上爬下来,将军刚才舍身相救,现在正是回报他的时候,遂拿起长剑准备迎接狮卫的追兵。
  狮卫士兵的影子已经出现在拐角处,突然巷子里的一扇小门被猛地拉开,四只脏脏的手背从黑暗的门洞里伸出,把赛克罗和米伦拽了进去。士兵们一个个穿过小巷,根本没想到他们躲在屋子里,很快脚步声便渐渐远去。
  赛克罗回头看去,是两个衣衫褴褛的狮卫人。他们让赛克罗噤声,一人向窗外张望。
  “赛克罗殿下,我认得你!”狮卫人饱含激动之情轻声道,“我的表兄是圣主人,当年你施舍了他一顿好餐食,他总是向我提起你的相貌。”
  闻言赛克罗跪在那个狮卫人的腿上抽泣,圣主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回报人的善良。狮卫人向他指明了出城的最短路径,那就是还在赶工下水道。赛克罗无以为谢,只好把格雷格的剑留给他,这至少能还十几个金币。
  狮卫人收下剑后紧紧握住赛克罗的手,他的眼中发出光芒:“十一世陛下万岁,请您早日收复狮卫城,我们永远是陛下的支持者。”
  赛克罗扛起米伦离开巷子,很快就发现了下水道,里头的工人都是狮卫人,他们痛恨法卫人的统治,很乐意送赛克罗出门,赛克罗没有时间向他们一一道谢,但他打从心底发誓,一定要亲自收复狮卫领地。
  三分钟后,格雷格姗姗来迟。他踹开巷子里的小门,看到两个狮卫人正在准备今晚的要吃的东西。
  格雷格阴着脸,负手在后问他们:“赛克罗·查美伦在哪里?”
  两人见到格雷格既没有行礼也不正眼看他,继续收拾餐具。格雷格动动手指,一柄漂亮的长剑自动从床底飞回他的剑鞘里,这表明他们至少收留过赛克罗。
  格雷格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给狮卫人机会。法卫士兵用长剑刺死他们,不怎么干净的碗碟里盛上了新鲜的血液。
  格雷格失败而归,吕讷对此不太满意,不耐烦地打发他去城里抓捕闹事的圣主士兵。格雷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正好经过的方汀的肩膀。
  和谈破裂了。吕讷以赛克罗在谈判中动用武力为由正式进军圣主,但赛克罗抢先一步,揭露整个谈判就是一场暗杀阴谋。吕讷没想到赛克罗只一天就能昭告大众,这一天时间甚至不能让他逃回圣主。
  临近审判森林的某处,一个狮卫小孩拿着赛克罗的揭发信在村子里到处张贴,酒馆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他们义愤填膺,称吕讷是伪君子,辱骂声比碰杯声还要高涨。一个戴帽子的怪人手拿一叠揭发信,声称这就是赛克罗殿下亲手写下的。村民们争相阅览,纸上的笔迹都是狮卫人不可模仿的圣主式写法,所以没有人怀疑这是假的。
  怪人不发表评论,只听大家一轮比一轮恶毒的诅咒。张贴信纸的小孩已经回来,怪人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几枚铜币作为报酬。怪人的对座,一名紫色眼眸的青年与他相视一笑,在酒水横流的桌子上留下酒钱,转身离开酒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