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狮卫的狮卫 3

  格雷格率军离去时非常匆忙,并没有杀死所有的炼金术师,还有一百人左右被夹在梅戎狮卫士兵和紧闭的狮卫城大门之间。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大师被割下头颅,长久的死寂之后便是哭喊和嚎叫。他们心知再往前便是死路一条,只好回头敲那扇家乡的大门:“我们认罪,也愿意接受审判!让我们进去!”
  “不能开门,”狮卫将领双脚打颤,“那个魔鬼还没有走远,他会趁我们开门的时候闯进来的。”
  “开门,敌人已经走远了!”
  恐惧让所有人成为同胞,他们感同身受,所以不在乎彼此所犯下的罪行。一名狮卫士兵心软了,他想拉动操纵杆把城门打开,不料将军抽出长剑指向他:“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士兵闻言赶紧把手拿开,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炼金术师见没人帮他们开门,便自己想办法把门打开。他们来到边上的小门,拿有腐蚀性的药剂扔在门锁上,期待它能融化松动。突然小门被猛地推开,炼金术师们以为城里的守卫回心转意,同意放他们进来了,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锋利的长矛。
  狮卫士兵为了保护门板,一齐拥向门外将炼金术师刺翻在地。术师们难以置信地尖叫着,也不敢回到城外的空地上,说不定就这样挤挤还可以从长矛缝隙里躲过一劫,但要是被魔鬼看见就绝不可能留下性命。他们拼命地向前推挤,直到轮到自己要面对矛尖时才承认错误,发出懊悔的喊声。没过多久,炼金术师的尸体就堆满了狮卫城的门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倒戈攻城被全数消灭。
  狮卫士兵在西南城门解决掉企图破门的炼金术师们,无助和悲哀笼罩着他们,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炼金术师原本是防御外敌的最佳帮手,现在他们全部、无一例外地躺在门外,变成一摊死肉。士兵看着指挥他们的军官,用眼神质问他这么做是否正确,将领转过头去:“现在不会再有什么怪物了,加紧戒备!敌人随时都会攻过来。”
  不到三分钟,法卫大营吹响了总攻的号角,以图道尔将军的骑兵部队为先锋,率先冲入战场。大多数狮卫守军都跑去西南门解决炼金术师了,根本来不及跑回正面战场,只有少数弓箭手用箭矢阻止敌人推进。
  拉提诺斯安置好邓洛可母子,立刻回归将军本职,他在营地内组织起龙卫的援兵部队,让他们纵马出城迎战。“诸位,今日一战必将分出胜负!”他指着前方奔袭的闪电,“不要留有余力,击溃他们!”
  龙卫弓手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一振缰绳纵马而出。他们从侧翼逼近图道尔的骑兵部队,图道尔看得清清楚楚,已经做好了侧面迎敌的准备,他的部队随时都可以转移方向进行作战。他看到这些龙卫骑手都穿没什么防护力的轻甲,多少有些疑惑,而且他们一直向前奔跑,和自己的部队保持平行,距离没有进一步拉近。
  龙卫骑手慢慢放开缰绳,从背后拿出弓和箭。图道尔大吃一惊,甚至担心他们会从马背上摔下来,结果龙卫人非但没有摔倒,还把箭头稳稳地对准了图道尔的眉心,图道尔感觉额头发痒,赶紧低头躲避。
  龙卫人松弦放箭,箭矢贴着图道尔的后脑勺射中一名法卫士兵,巨大的冲击将他推落马下,在被马蹄踩烂之前就已经一命呜呼。龙卫弓手用双腿操控坐骑调整方向,无论法卫人如何移动,敌人始终和他们保持平行,无法近身战斗。
  格雷格本想保留体力等到临近城墙了再开始发威,现在不得不动用起奥术能量,将自己和战马包裹在蓝色的电流中朝龙卫人奔去,马蹄每踏出一步都是雷鸣般的震动。龙卫骑手慌张地夹紧双腿让坐骑改变行进方向,但与图道尔的距离仍然在不断缩短。龙卫人放弃射箭,背回弓箭专心纵马,突然一个激灵,他刚才不断调整自己的行进路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往法卫大营冲了。第二批法卫骑兵一举攻上,将龙卫人撞得人仰马翻。
  龙卫人用生命为守军争取到了时间,狮卫士兵在东面城墙落位,为火炮校准、拉弓搭箭。法卫骑手刚想重整旗鼓继续推进,就被一阵箭雨击倒一片。狮卫大军出动,四千余名士兵手持剑刃和盾牌的气势足以压倒一切,光是让这批军队出城就用了好几分钟。
  法卫人不甘示弱,他们推出投石车和重弩,在狮卫城的射程外排成一线。狮卫人不明其意,这样的距离根本不能威胁到城墙,但法卫将领仍然下达了进攻指令。巨石在天空中奋力飞行,结果还没到战场中央就觉得累了,直直落向地面。这个时候狮卫人才醒悟过来,法卫人的目标不是城墙,而是大片大片的步兵方阵。
  狮卫士兵眼看着巨石从天而降,周边又都是人,只好徒劳地将盾牌高举过顶。士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块小小的盾牌怎么可能挡住巨石,不料盾牌突然发荧绿色的光芒,巨石还没有触碰到它就碎成石块,还弹到别人的后脑勺上。
  士兵们大吃一惊,差点忘了自己手上拿的是一面附魔盾牌,这时他们更加歉疚起来,他们亲手杀死了制造盾牌的炼金术师,炼金术师们还用这种方法保护他们。不过庆幸之余,这名士兵也已经用尽了好运,抵挡落石的附魔盾牌被砸花了花纹,炼金术已经失效,变成普通的盾牌了。
  图道尔返回战场冲入敌阵,企图用雷电法术炸开这稳固的阵型,不料电弧没有窜多久就自行消失了,反而是那代表炼金术的光辉格外刺眼。狮卫军阵中至少有一半人马配备了特殊的附魔道具,它们不是削铁如泥就是坚不可摧,狮卫人又像不要命一样往前冲杀,将阵线硬是推了回去。
  “法师团准备!”一名法师军官在步卒方阵的后方喊道,“方汀大师已经把应对附魔道具的方法告知于我,现在按我说的做!”
  法师们排成一个圆形阵列,诵唱起他们平时不常用的某种咒语。他们感受到体内奥术能量的涌动,身体周围发出点点蓝光,能量便如潮水一般涌向敌人。当这股澎湃的奥术能量经过图道尔的时候,图道尔甚至觉得自己消耗掉的法力又充盈起来了,全身被包裹在温暖之中,这股力量根本不像是攻击的手段,连狮卫人的附魔道具都因此发出更加耀眼的光亮来。
  狮卫人嘲笑法卫人愚昧,竟然给附魔道具输送能量,他们挥舞着发光的盾牌和剑刃,仿佛自己战无不胜,连图道尔都只能被动防御。就在一名士兵要骑到图道尔头上去的时候,他手中的盾牌突然发生了爆炸,盾牌碎片飞向士兵和图道尔,后者只是被击凹了头盔,前者就没那么好运了,碎片飞进眼窝里,直接讨走了性命。
  狮卫阵中不断发生武器爆炸,看来附魔道具并不能支持过多的奥术能量,狮卫人手中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变成了致命的武器,不断碎裂飞溅,让众人不敢靠近。法卫人不敢把自己的眼睛露在外面,便低着头不顾一切的冲锋,头顶的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碎片就会穿透头盔进入脑壳。
  骑兵部队的冲锋已经被完全瓦解,图道尔需要阻止士兵撤退,然后让步卒方阵顶上。他刚想命令骑手们点头,又有一大堆绿色的身影从后方拥了上来,是梅戎女公爵率军抵达。
  “芙洛里!”身为绅士的图道尔总是这么自来熟,“骑手还没撤出,你怎么就来了?”
  “你太慢了!”芙洛里一边杀敌一边道,“我等不及了。”
  梅戎狮卫的步卒士气高涨,将双方的战斗力拉到同一水平上,但法卫军都拥挤在一起,尤其是骑手,都施展不开拳脚。一名法卫骑兵想要勒马转向,但马蹄子下面就是自己人,踩下去就没命了,犹豫之间狮卫人的剑刃刺进他的小腿,几人合力把他拽下马去,一人一剑捅死。
  芙洛里终于发现了问题,企图让士兵给骑兵脱出战场的空间,但头顶火球、落石和弓箭乱飞,身前还有乱舞的剑刃和长矛,所有人都顾不上听从战斗,只有先求自保。
  图道尔刚从友军的夹缝中逃出来,忽然迎面飞来几个火球,图道尔一惊,差点从战马上摔下来。远处法师方阵中的军官摆手道歉,无法预测的风向扰乱了火球的准心,才会飞进友军方阵里的。
  “该死的,”图道尔啐了一口,“这种时候莱森去哪里了?”
  似此总攻大战,法卫军应当全力以赴,派出所有可用的将领,尤其是格雷格缺阵的情况。可奥术法师莱森·方汀现在正在法卫的后方营地中闲庭信步,完全没有大战当前的紧迫。他在某顶营帐的外面用法杖划下最后一个奥术符号,然后轻轻松了口气,回到营帐口招呼道:“格雷格,我进来了。”
  格雷格如他所要求的那样,正在自己的帐篷里安心休息。方汀瞥了一眼,没想到以琳修女也在这里。以琳正握着格雷格的手说笑,方汀思忖着两人之前不是才吵过一架,现在怎么又手牵手了。
  “哦,莱森。”格雷格把以琳手掌底下的手收回来,“我以为你在指挥战斗。”
  “我也以为会是那样。”方汀找了个椅子坐下。“抱歉,修女,我想和肯特将军说几句话,能请您回避一下吗。”
  以琳有些失落,但还是站起身来。格雷格看着她离开:“是什么不能让修女知道的事吗。”
  “是。”方汀不容置疑,格雷格意识到了什么,老老实实端坐好。
  “吕讷陛下让我不要参加这场战斗。”方汀说道,“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格雷格想了一会:“邓洛可已死,城内守军不足为惧,有布兰特和芙洛里指挥即可。”
  “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感激陛下给了我休息的机会。”方汀摇摇头。
  格雷格感到老友心中的失落,他拍拍方汀肩膀:“说出来吧。你已经很累了,都有白头发了。”
  “这是法师的宿命。”方汀抬眼盯着格雷格紫色的眼眸,“而我从来都不记得你是紫色瞳仁。”
  格雷格一愣,把手从方汀的肩膀上拿开。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格雷格的手指正在向外冒着丝丝青烟,但方汀正注视他的脸庞。“学了黑魔法,总会有所变化。”格雷格说道。
  “我依照陛下的旨意,在你的营帐在画下了一个魔法阵。”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方汀没有说这个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格雷格也没有问,脸上更没有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陛下那么快同意我停战修养,我就知道他有些冲动了。”
  方汀点头同意。“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认为你是把该报的仇都报了,不想为法卫出力。”
  “这实在是荒唐!”方汀突然站起来怒道,“你难道不是击败邓洛可的头号功臣吗?从一开始提议冻结城墙,把尸体送到城下,又把邓洛可引出城外的,不都是你吗?他就是这样对待你的!”
  他发完火才一下坐回椅子,低头不敢看格雷格。“法阵指挥限制你的行动,吕讷害怕你私自逃离,所以让我来看守你。”
  格雷格两肘顶着膝盖,在身前玩着大拇指。“所以……”
  “我、我只是在向你抱怨。”方汀背对格雷格。“我不想看到你在法卫受委屈,像你这样的人,到哪里都应当受到贵族一般的待遇,可是如果法卫像狮卫那样对待你,只会重蹈梅戎的覆辙。”
  格雷格笑了两声,像邻家男孩一样勾住方汀的脖子。“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但你真是见外,就像是主人接待客人一样。”
  “走开,你几岁了?”方汀老脸一红。
  “和陛下待得越久,我越是确信他就是真正的君主。我并非为了复仇而舍弃梅戎,是因为他没有掌管一方领地的能力。等这场仗结束后,陛下一定会封芙洛里为狮卫领主,也不会忘记我的功绩,所以我才会跟随他。”
  方汀点点头:“但愿如此。既然你没有擅自离开的想法,那我就走了。”
  “不,你不能走。”格雷格拦住他,扭扭捏捏道,“你知道陛下的脾气,要是提前离开,恐怕我们俩都得遭殃。”
  方汀觉得有理,随即笑道:“你真是太了解他了。”
  两人正谈笑间,一名士兵灰头土脸地来到营帐外,看来他刚刚从战场上回来。“肯特将军,陛下让我来询问您是否可以出战。”
  格雷格握了握还在冒烟的手:“还不行,怎么了吗。”
  士兵看了方汀一眼:“前线告急,战况不容乐观,需要您前来指挥。”
  “什么?”方汀看了格雷格一眼,“那我去就行了,肯特将军需要继续休养。”
  “不,大师,”士兵连连摆手,“如果肯特将军无法出战,就请当我没有来过。”
  这下连格雷格也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他皱起眉头,但又不好明说。“我知道了,我和大师会留在这里,直到我可以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