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诸位将军 下

  图道尔夫人眼看着自己的丈夫重新进入战场,眼眶不禁有些发红,她希望陛下可以收回成命,或者换一位将领替他作战:“陛下,布兰特已经很疲惫了,我不知道还能帮他多少,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节制……”
  “夫人,我理解你。”吕讷拍拍她的肩膀,“但布兰特是一名将军,他也许的确不知如何约束自己,但我敢以生命担保,他知道什么是战斗。我已经命令跟随他的法师,如果作战失败了,他们就会使用传送法术带布兰特回来。”
  莉莎不太相信吕讷的话,又不敢忤逆他:“抱歉陛下,我太累了。请允许我前去殿军,留在这里只会拖累您。”
  吕讷同意了。他目送图道尔夫人离开前线阵地,心里却思考起她的忠诚度。如果莉莎·图道尔有叛逆之心,年轻的陛下皱眉思道,那布兰特也不会选择留下来。他叫来一名士兵:“去保护图道尔夫人的安全,不要让她离开伤兵营。如果她要离开或见什么人,不要阻拦她,立刻向我报告。”
  吕讷虽然没有说任何一个和叛变有关的单词,士兵心知肚明。年轻的陛下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他已经在战场分心太久,思考快要跟不上眼前的进展了。
  大雨终于小了一些,那大片乌云大半都经过了狮卫城的上空,可没有半道阳光投下,原来已经是落日时分,这场大战从开战至现在,整整有七个小时之久。法卫人一波一波向前,尚有一半兵力没有进入战场,吕讷坚信自己控制着整场战斗的走向,迟迟不肯撤退。相比起法卫大军,时不时就被牵着鼻子走的狮卫守军就算一直在城内的大街小巷待命,仍然不敢有半分松懈,以至于开始大口喘息。
  格雷格还在战场中央处理失去理智的敌人,他的长剑被后者的肌肉死死嵌住,让他不得不把敌人的手臂完整地砍下来。狂暴者冲他怒吼一声又要扑过去,格雷格一转身,连发梢都和敌人擦肩而过。狂暴者扑空后自行摔倒在地,格雷格上去冲他脑袋补了一剑,敌人疯狂扑棱了两下,脑浆混着血液从被剖开处流淌大口地上。
  解决敌人的格雷格抬起头,正好看见图道尔策马奔出。他之前才见图道尔回营休整,没想到战场上的尸骨未寒他就又跑出来了。这次他带领近百名士兵往最靠近城墙的方向而去,格雷格料想这正好是攻城塔行进的路径……
  攻城高塔可以根据敌人城池的高低来调整自己的高度,但城外的道路只足够三四个人并排走,显然高塔无法穿越如此狭窄的小象。格雷格承认这是他的失误,以前的狮卫城的确可以让它顺利架桥开门,但显然这几年梅戎对狮卫城翻新、增建过,或许再过不久,这面城墙就会被进行扩建,把这些房屋都囊括进入。
  图道尔也发现了格雷格,他马不停蹄、还向他的战友大喊:“掩护我直到抵达狮卫城下!”
  格雷格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配合他向前推进。城墙上的狮卫守军原本还在时刻地方远端法卫法师的动向,突然发现雨中不断靠近的蓝色盔甲,立刻转移注意并开始战斗。
  图道尔孤身一人的时候可以在顷刻间抵达城下的建筑群里,可现在他不得不顾及身后的一百名法师。他们张开屏障以免敌人的箭矢落到自己头上,这样一来,行进速度就犹如蜗牛爬,连格雷格的部队都跟上来了。
  格雷格躲在几名持盾士兵身后,对着图道尔的耳朵大叫:“不是让你回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图道尔没有完全说实话:“陛下让我率领法师把前进的路炸宽,以便攻城塔能够接触城墙!”
  格雷格回头看了一眼,庞大的攻城塔在无数奴隶的牵引下缓缓前进,短短数百米的距离不断被缩短。格雷格感到着急:“这样太慢了!”
  图道尔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把手里的长枪猛地扎在地里:“那你想个办法!”
  趁着两位敌军将领正在盾牌底下吵架,狮卫人又射住了一排步卒阵列。那些手里只有细长长矛的士兵只能祈祷身上的盔甲能够挡住锋利的箭头。
  格雷格缩了缩脖子:“怎么没办法了,把法师交给我!”
  图道尔满是怀疑地瞪着格雷格,后者抓来一名法师,让他面向自己什么都不要做。法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敞开心怀,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格雷格自信自己出剑的速度和精准度,就在雨夜中的剑光离开鞘的一刹那,法师单薄的的长袍和心口一同被剖开,一块完整的胸肌“啪嗒”一声落进水洼里,鲜血被甩在其他惊得张大嘴巴的法师脸上。
  一旁的图道尔倒吸一口充满雨水的冷气,暗自心惊格雷格的剑术。如果我的对手是他,我能接下刚才那几剑吗?他这么想着,然后仿佛欺骗自己一般地把视线移开。
  法师还没有倒下,格雷格一把扶住他,一手伸进可怕的伤口里,挖出一个怦怦乱跳的大心脏。法师两眼一翻就要去见圣主,格雷格紧紧捏住那颗心脏,让它不要跳得那么剧烈,再用食指和大拇指画下两个简单的黑魔法阵型,可怜的法师立刻变成了失去心智的行尸走肉了。
  “魔鬼!”其他法师尖叫起来,大声谴责格雷格,“你怎么可以把一个正常人变成恶魔?”
  格雷格义正辞严地说道:“战争就是牺牲,尔等必将成为为陛下打开局面的功臣!我猜就算没有我,吕讷陛下一定也已经命令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图道尔将军吧。”
  法师哑口无言,陛下的确有令,如果作战失败,即使要动用传送法术也要把图道尔完整地送回法卫大营。图道尔自己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吃惊地指了指自己。
  “这么做都是为了法卫!”格雷格抬起右手做出虚握的姿势,一颗被紫色雾气包裹的心脏安静地躺在他的手里,受到迫害的法师一瘸一拐地走出士兵的保护,把步卒们都吓了一跳。
  法师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甚至还甩动起两条手臂,像极了得了失心疯的病人。如此招摇的行为被狮卫人尽收眼底,邓洛可一眼就看出他的特殊之处:“是黑魔法,不要让他靠近城墙!”
  狮卫守军集中所有正面力量,无论是弓箭还是巨石都往那骇人的法师身上招呼。法师已经没有知觉,脑袋被射穿都还在前进,最后被落石砸断双腿,跪倒在图道尔的目的地、狮卫城外的一座农庄外。
  法师双腿被断后还在地上挣扎般地动了两下,格雷格觉得他已经没办法再往前进了,便用手中的心脏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法师突然扬起脖子,整条脊骨发出“噼噼啪啪”的断折身,直到他的头顶碰到自己的脚后跟,这样一来,法师的整个身体就变成了一个圆圈。
  狮卫人看到那怪人完全静默下来,就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们的注意力停在同一位置太久,法卫人趁机向前推进了半分,邓洛可立刻令守军回归原位压制敌人,这才没让法卫部队过于靠近。
  法卫这些天赋异禀的法师见状立刻发现了格雷格的企图,其中一位嗓音都颤抖了:“圣主啊,你想用尸体围城魔法阵吗?”
  格雷格拍了拍手:“各位真是我的知音。时不我待,我要开始动手了!”
  黑魔法师刚甩动手指准备施法,忽然肩膀一沉,图道尔抓住他的手腕:“算了,我还有别的办法。”
  格雷格望了一眼法卫方向,载满上百位士兵的登城高塔已经近在眼前,他扭腕甩开图道尔:“狮卫城不破,就会有不计其数的法卫士兵死在这堵高墙。难道是这些日子你们和以琳在一起太久了,所以脑子也生锈了?”
  图道尔也被说住了,算是默认格雷格的做法。法卫法师们并没有这样的觉悟,立刻展开屏障企图阻止:“格雷格·肯特,如果你就此作罢,那就还是我们的将军,否则我们就要反抗了!”
  梅戎狮卫的士兵高举盾牌,把格雷格身后的箭雨阻挡在外。他们听见了惊天动地的惨叫,余光里也有紫色和黑色的光芒,但他们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制止。反正死的是法卫人,他们如此想着,就算死一两百个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更何况他们也不想以后睡觉做噩梦。
  图道尔则索性闭上眼睛,直到格雷格拍他的肩膀。黑魔法师向他道歉,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觉得你能理解我。”格雷格说道,“这总比和平的时候,拿一百个农民开刀要来得强。”
  说这话的时候,心口空洞、毫无知觉的法师们并排奔出防线,诡异的跑动姿势可能会让所有狮卫人终身难忘。他们同样被射穿、被砸倒,然后扭动身体,在第一个法师的原型尸体周围脚抵着另一个人的头,形成更广阔的圆圈。邓洛可终于醒悟过来,撑在城墙边懊恼地咒骂:“还是,是尸体围成的魔法阵!快、快想点办法——”
  “对,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图道尔把怜悯的浊气吐出体外,换上无比坚定的眼神,“告诉我接下来要怎么做。”
  格雷格检查了一遍农庄外的尸体阵,他仿佛可以看到城头焦头烂额的邓洛可了。“我听莉莎说你很擅长浪费法力,现在就去把它浪费在法阵上吧。”
  为了避免受到牵连,格雷格率梅戎狮卫士兵一点点向后撤退,并和侧翼的骑兵残部汇合。图道尔借了一块盾牌,上面的图案是用墨绿颜料涂成的法卫标志,特别新奇。
  闻名遐迩的前王国近卫刚一露头就被狮卫的箭雨特殊照顾,越慢越容易被射中,图道尔用盾牌护住头顶,双脚摆动出道道蓝色的闪电,几乎是瞬间就站在了尸体阵的中央。他憋足了一股劲,眼眸完全变成了蓝色,向外吐息暴躁的电流。奥术能量把经过格雷格身体的雨滴串连在一起,即使从极远的位置看去,也能看到一层编织在空中的蓝色蛛网。
  纯净的奥术能量唤醒了死气沉沉的邪恶魔法阵,首尾相连的尸体发出紫色的光芒,像血管里的血一样将蓝色的奥术网连同图道尔一同变紫。此时此刻,图道尔终于了解到了黑魔法的美妙之处,大脑仿佛被完全打开,一名手指修长的美女抚弄着其中每一根神经。图道尔想要纵情大喊,便张开嘴巴,脚下所有死尸也睁眼张嘴,整个圈子犹如地狱实景,一名真正的恶魔正在其中放声欢笑。
  紫色奥术网不断扩大,将周围所有的一切全部吞噬。邓洛可希望能够用喊声命令临近的士兵撤退,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觉得自己在抖动嘴巴里的舌头。光芒并不刺眼,却让所有注视着它的人暂时失明。
  邓洛可害怕得蹲到了城墙后面,以免格雷格突然跳到墙头来索命,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反而有些失落。等视线回来的后,大师和狮卫守卫一同探出头去,发现城外的农庄已经被消失不见,地面却没有一点损毁。
  “大师!”一名眼尖的斥候惊恐地指着不到两百米的前方,“攻城塔、敌人的攻城塔来了!”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