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处刑

  格雷格一直在圣主柔和的夜里一直呆站到梅戎从施礼圣殿中走出来。公爵抬眼对他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完了。格雷格等他走到身边的时候再转身。“既然朝圣日结束,大人再去找主教大人做什么?”
  梅戎没有看他,脚步也不停:“狮卫城新的神父上任,自然需要一些手续。”
  “是吗。”格雷格心中冷笑,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你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地深夜前来。
  将梅戎送回房间后,格雷格就地摊开手掌,紫色的光尘在他的手心积聚成一只信鸽,它的双眼冒着浓浓黑烟,似乎要将注视它的人吸入其中。格雷格手臂一挥,黑魔法信鸽振翅飞出窗外,只留下点点闪亮的光尘。
  信鸽划开夜空,穿过阻挡它的任何事物,笔直向南方飞去。一名在外巡逻的士兵偶然看到了它,还以为是流星。
  是夜,文迪男爵心悸得厉害,披上外衣来到阳台上眺望远景。文迪庄园离圣主城极远,中间有峡谷阻碍,通常王族的一切活动都不会邀请到像男爵这样的人物,所以庄园里显得异常冷清,连月光都映得比别家庄园的亮许多。文迪男爵握紧了拳头,砸在石制的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高高的深色夜空中,忽然划过一线紫色的轨迹。文迪瞳孔一缩,向轨迹远去的方向转头看去。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就像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他的心跳得更快了。
  信鸽花了三天时间飞入狮卫城外的一座落魄小庄园里,停在这家女主人的手背上慢慢消失。莉布丝翻掌捏散光尘,快步打开大门,正好看见远处一名巡逻的士兵正在张望。士兵胆战心惊地向莉布丝行礼:“肯、肯特夫人,还没有睡吗?”
  莉布丝点头笑道:“今天夜里好像有些热闹,所以出来看看。”
  “热闹?”士兵佯装环顾四周,“并没有吧。”
  装傻的士兵在一名黑魔法师眼里格外滑稽,她难道会看不出这附近至少埋伏了二十名士兵吗。莉布丝没有当即说破,只是优雅地笑笑,缓缓回到门后的阴影里。
  格雷格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梅戎指派他做护卫并不是偶然,对莉布丝和雷斯垂德行刑的日子随着公爵回城的脚步越来越近。莉布丝用法术穿过雷斯垂德的房门,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雷斯垂德还没有长开,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还有机会长个子,胡子可能会长满他宽阔的下巴,也有可能没有,对莉布丝来说它都会很帅气。想到这里,莉布丝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次日一早,莉布丝提着篮子来到城门外。守卫们下了一跳,赶紧拿起武器对着黑魔法师。“停下!接、接受检查!”
  莉布丝耸耸肩,把手伸直:“放松,我只是进城买个菜。”
  士兵们不相信她的话,又不敢给她做检查。莉布丝就站在大门中央,后头的人没办法进城,纷纷发出不满的抱怨。莉布丝翻了个白眼:“去叫邓洛可出来,我知道梅戎不在城里。”
  邓洛可几乎在瞬间就赶到了城门口,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早上好,肯特夫人。”
  “家里没有存粮了,我要进城买一些。”莉布丝晃了晃空空的篮子,“作为狮卫城的市民之一,我有权利进城消费。”
  “哈哈,夫人,这是当然的事。”邓洛可搓了搓手,“但是,这种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您亲自去做,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您尽管和我说就好了,稍后我会送到府上——哦,费用也由狮卫承担。”
  莉布丝闻言满意地点点头:“你比梅戎会做事多了。那么,请按照单子上的条目进行采购,大师。”说罢拿出口袋里的纸条。
  猪肝、羊腿,整鸡和盐。邓洛可觉察不出任何异样,之后收起菜单,并向莉布丝行礼:“替我向雷斯垂德问好。”
  莉布丝提着空篮子往小庄园而去。她的心情不错,不仅要到了想要的东西,还不用付一个铜币。若是格雷格在城里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让莉布丝用这样的方法获得食物的,因为这样很危险。
  回家的小路上,莉布丝经过一片农田,一个农夫模样的人倒在地上,满身都是血迹。他虚弱地发出求救,路人们对此无能为力,围着他连声叹息。
  要不是我今天心情不错。莉布丝提着长袍小跑过去,用肩膀挤出一条路来:“让路!这里有医生。”
  “医生!”倒在地上的农夫惊喜地大叫,他把整个身体从田里奋力拖出来,周围的妇女被吓得昏了过去。他伤得极重,左腿从膝盖以下已经空了,不知道是哪一部分还连接着。伤口像是一个泉眼不停地向外冒血,鲜血顺着田里的坑洼流向作物。
  “我被一群强盗袭击了,”农夫脸色苍白,大口呼吸让他的嘴唇发白,“这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天我格外倒霉罢了,咳”
  “看起来是这么回事。”莉布丝顺着血迹看去,“这条腿没救了,叫人截掉包扎吧。”
  “截、截掉!”农夫的瞳孔都颤抖了起来,“还有别的办法吗?”
  “等等,”这时人群里又传出一个声音,“我认识这个女人,她不是什么医生,她是肯特夫人,是个黑魔法师!”
  “圣主啊!”人们听到这样的发言,同时退出十几步,生怕沾染上什么诅咒,但又好奇那个农夫的事,都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莉布丝摇了摇头:“我的确不是医生,但我没有骗你。你也看到了,这条腿只会让你一直失血。趁早截掉,你还有可能活下来。”
  农夫动摇了,他看了看断腿,紧紧闭上了眼睛。“骗子!”一名路人在人群最外围叫道,“她可是黑魔法师!你们怎么可以听信她的话?”
  “那你们去叫医生来收尸啊!”莉布丝踢了农夫一脚,“腿还是命,选吧!”
  农夫环顾一眼周围看热闹的路人,他们之中有想要帮忙的,但由于畏惧莉布丝而不敢靠近。更多的只是在窃窃私语,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再过几分钟,这个农夫就会变成一个没办法下田的废人,或者动也不动的冰凉尸体。
  “腿!”农夫大叫道,“我要腿!”
  “很好!”莉布丝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欣赏你,平民。”
  时间紧迫,莉布丝用脚尖在地上画下法阵,然后把一圈子的母鸡都杀了。当时路人们就不同意了:“救个人为什么要杀鸡?”
  莉布丝瞪大了眼睛,无辜地环顾一圈周围的人:“那我就杀你们好了。”
  吓走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后,莉布丝把一桶桶鸡血泼在受伤的农夫身上,农夫被血呛住口鼻,忍不住咳嗽起来。
  “听好了,平民。”莉布丝把桶扔到一边,“待会会很痛。不过你最好不要把你们的那什么圣主挂在嘴边,从今以后,永远也不要信圣教了。”
  农夫还在血池里挣扎着,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莉布丝不再管她,自顾自地念起冗长的咒语。紫色的光芒将农夫和鲜血笼罩在法阵里,像活物一般上下翻腾。农夫偶尔能从中探出头来,但他已经失去意识了,像快要溺死的人一般向外伸长的手臂。
  邓洛可收到这件事的报告是在次日朝会,说是一名受到强盗致命袭击的农夫现在安然无恙地活着,身上看不出有任何伤口。
  大师大早起来还没有睡醒,倒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这不是很好吗,有什么好报告的。”
  “事实上,”总管害怕地左右四顾,“农夫是被肯特夫人医治好的。”
  邓洛可一下精神过来,他突然有一种预感,教廷的人马上就会踹开大厅的大门,气势汹汹的进来。
  “邓洛可大师!”狮卫神父果然拿着一纸诉状冲进来,“肯特夫人正在传播异教,请速速派人解决这件事!”
  神父手里的报告说的是同一件事。农夫被莉布丝治好后,把家里的所有圣主像、圣典和各类用于祈祷的物品全都烧毁了。邓洛可看完报告,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神父,这件事不需要公爵做主,我立刻就去惩罚莉布丝的恶毒行径。”
  神父看到邓洛可生气的样子很满意,转身离开大厅。邓洛可等他离开后又坐回椅子上,挥手招来几名士兵:“去,把农夫抓起来。”
  士兵愣住了:“可神父说——”
  邓洛可瞪了他一眼:“证据,我们要的是证据!”
  邓洛可拿莉布丝没有办法,抓一个农夫还是易如反掌。是夜,几名士兵撞开农夫家的房门,一个前扑将还在睡梦中的他压制住,用绳子紧紧帮助。
  “怎、这是干什么?”
  士兵拿着火把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邓洛可大师下达的逮捕令,现在和我去地牢。”
  农夫被带入地牢,直到他看到神父和邓洛可前后走来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神父念诵起经文,金色的光芒将他的整个人照亮。农夫感到身体逐渐变得灼热,最后大声惨叫起来,那条受伤的腿冒出丝丝黑烟,在众人面前呈现出黑色。
  “这就是黑魔法的痕迹。”神父指着那条腿,“他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黑魔法的附庸。”
  “是肯特夫人用黑魔法救了我!”农夫忍痛大吼着,“如果不是她,我就会失去走路的能力,从此只能在街边乞讨,难道那样的人会被你们所谓的圣主所怜悯吗?”
  “住口!”神父扇了他一巴掌,然后给邓洛可一个眼色。邓洛可在后头点了点头,让士兵对农夫处以死刑。
  一天后,梅戎公爵的密信送至邓洛可手上,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单词:“行刑”。邓洛可将信紧紧捏住,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格雷格。
  莉布丝躲在庄园二楼的窗帘后观察外面的情况。一些教士正在往小庄园周围的土地里埋藏十字架,四个方向都有士兵看守。她等不到格雷格回到狮卫城了,决定自己一个人想主意。
  莉布丝沿着房子的边缘画下紫色的痕迹,将邓洛可送来的猪肝搅碎,让雷斯垂德服下。雷斯垂德觉得恶心,但莉布丝的脸上充满了凝重,他不敢忤逆她。莉布丝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转身推门出去。
  “您好,肯特夫人。”没走几步莉布丝就被一名士官拦住,“近期狮卫城内外正在戒严,请夫人不要外出。”
  莉布丝环顾四周,平时热闹的王国公道上确实一个人也见不着了。她明知故问:“请问发生了什么?”
  “也没什么。”士官移开视线,“这几天是朝圣,邓洛可大师下达的戒严令。毕竟公爵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是吗。”莉布丝不再问下去,想要越过士官继续往前走,不料后者平移半步,用宽阔的肩膀拦住她:“夫人,我已经说了。”
  莉布丝毫不退缩地跨出下一步,脚下凭空出现一个黑色的空洞,她就像落水一般掉了进去,接着出现在士官身后,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士官愣了一瞬,立刻拔出长剑,几名士兵将莉布丝围住。“还请夫人考虑考虑大师的心情,至少他还没有亏待过您,对吧。”
  这一亏就要搭进一整条命。莉布丝发出冷笑,继续向狮卫城的反方向走去。她向前走一步,狮卫士兵就后退一步,其中一人失足跌倒在地上,连武器都没敢捡,用手慌忙倒退。
  “既然你们害怕,为什么还要听邓洛可和梅戎的话?”莉布丝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地上的士兵,后者吓坏了,奋力挣扎的时候坚硬的盔甲扳疼了。莉布丝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原本她只是想要帮他站起来,现在她抓住士兵的盔甲,紫色的光芒将它融成滚烫的铁水,将士兵的身体全部灼伤。士兵烫得在地上打滚,惨叫声令人心中发毛。
  “黑魔法师进攻了!”士官高高举起长剑,“弓箭手准备!”话音未落,一排手执长弓的士兵在他身后排成两排。
  莉布丝用脚尖在地上划下一道痕迹,飞驰而来的弓箭被凭空出现的紫色屏障全部接下。看到莉布丝把后背全部留给他们的几名士兵终于壮起胆子,拿出武器一点点挪向正在集中精力对付弓箭的黑魔法师。突然他们脚下一顿,那个和炽热铁水融为一体的人形异物竟然伸出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他们的脚。
  士兵们害怕极了,又想大叫出声,又不想被莉布丝发现,流着眼泪想要甩脱趴在地上的怪物。他们的脚渐渐被铁水烫伤,终于他们再也忍不住了,倒在地上发出大叫。
  莉布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管他们。士官带着十余名士兵冲向黑魔法师。后者慢悠悠地捡起一支完好无损的弓箭,用力掷向冲来的狮卫人。士兵根本没有想到这支箭来得如此迅猛,好像只是看到一道紫色的光线刺过来一样,两名士兵的脸上就开出了一个不小的血洞。
  士兵们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停了一瞬,再看到莉布丝已经是在眼前了。黑魔法师冷笑一声,她的全身慢慢变成的紫黑色,体型如同海绵一样迅速膨胀开来,长出两条不属于人类的肢体。
  邓洛可的部队正在千米开外的狮卫城里整备,突然远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好像有一千只猫在疯狂地抓挠墙壁。所有人痛苦地跪下捂住耳朵,尖叫冲破云层和所有物理的阻碍,连城墙都发生了龟裂。
  “来不及准备了!”邓洛可翻身上马,“所有人,前进!”
  三分钟后,第一批狮卫骑兵抵达事发现场。莉布丝正好处理掉最后一个弓箭手,把嘴里开膛破肚的尸体吐在地上。所有尸体都在地上摆成不一样的怪异姿势,属于和不属于自己的内脏都混在破开的巨大伤口里,脖颈处的鲜血可以涌出数米之高。
  站在这些尸体之中的莉布丝——或者不应该再这么称呼它了。那是一个有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异物,只能被称作口器的巨大裂口将整张脸分作左右两半,牙齿尖锐锋利,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五官。背后生着支撑翼膜的骨骼,但还没有生出能支持它飞行的膜来。
  “魔、魔鬼!”骑兵们握着缰绳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座下的战马还没有靠近莉布丝就口吐白沫,惨嘶一声倒在地上,把身上的士兵摔了下去。
  “镇定下来!”
  邓洛可勒马及时抵达,身边一排弓箭手出列拉弓,等待受惊的骑兵队完成撤退。莉布丝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双脚踩裂地面蹦了出去,速度快到身形都被拉长了。士兵和他们的坐骑被卷进吹起的风暴中,身体旋转着绞成肉块。
  邓洛可瞳孔一缩从马上摔了下来,等回过头看的时候,莉布丝手里攥着一颗马头。
  “该死!”邓洛可拿出一张炼金术阵狠狠往地上一拍,地面升起一道土墙将两人隔开。莉布丝张开口器恶吼一声将马头扔在土墙上,后者受到感应突出土刺,竟然刺进了莉布丝深黑色的身体里。
  “术士队!”
  弓兵自知无力对抗这个怪物,收起长弓整齐撤退。随之向前的是和邓洛可穿着相似的炼金术师们,他们扔出绿色的药剂瓶,刺鼻的烟雾立刻爆开,莉布丝紧缩起口器后退半步,接着受到一阵弓箭的袭击。
  绿色的烟雾让莉布丝全身疲软,不像之前那般行动自如了。炼金术师再扔出红色的瓶子,碎裂开来的玻璃里窜出点点火星,将莉布丝整个点燃。
  “啊!”莉布丝痛苦地惨叫起来,黑色的火焰从脚下燃起,将炼金术师们制造的火焰压了下去。邓洛可从土墙后站了起来,挥舞钉锤狠狠砸在莉布丝的脸上,后者受重击摇晃了一下,黑火立刻窜上钉锤。大师丝毫不惧灼烧的疼痛,钉锤一下下砸向莉布丝,直到她重心偏移单膝跪在地上。
  按理普通的攻击对莉布丝丝毫没有作用,但是每一次重击都让莉布丝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伤害,现在她不仅感觉灼痛,脑子也晕晕的,双脚全部麻木,连站起来都是问题。邓洛可以为自己已经得手,准备给她最后一击,不料身后的士兵大叫起来,他这才意识到什么,慌忙将手里的钉锤扔掉。
  邓洛可看了看自己露出白骨的手,刚才只顾着攻击莉布丝,根本没有在意到疼痛。大师的整只手掌已经失去了肌肉,融化的皮肤还在一点点往下掉。剧痛此时席卷而来,就像被一头野兽将整只手咬了下来一样,令邓洛可忍不住大声惨叫起来。
  “邓洛可!”
  莉布丝的声线变得沙哑难听,她很快恢复了状态,猛地跃起抓住邓洛可的脸。邓洛可下意识地伸手扔出药剂瓶,一阵白烟过后他逃脱了压制。他惊讶地握了握变成白骨的右手,它竟然可以自如活动,若不是刚才用它抓取药剂,恐怕这条命已经没了。
  莉布丝冲进炼金术师部队里大肆残杀,术士们发出阵阵惨叫,扬起的土尘掩盖住血腥的场面。邓洛可大喊撤退,其实不用他下令,士兵们就已经在做了。大师从大堆雷同的炼金术中拿出最不一样的,紧紧攥在手里,不顾一切地向莉布丝走去。
  “莉布丝!”邓洛可的大叫引起了莉布丝的注意,后者停止杀害士兵,转身冲向看似毫无防备的炼金术大师。邓洛可瞳孔一缩,只觉一阵劲风吹得站不稳脚跟,他只能下意识地作出规避动作,正好躲开莉布丝的攻击,脚下一顿跌坐在地上。
  莉布丝张开没有翼膜的双翼,挂起的旋风割开邓洛可的衣物和皮肤。邓洛可紧咬牙关,翻身鱼跃擒住莉布丝,将手里的炼金术阵狠狠按进她的身体里。莉布丝恶吼一声,尖锐的利爪刺穿了邓洛可的肋骨,大师痛哼一声,放开莉布丝滚了出去。
  莉布丝刚想追上去给他致命一击,不料身体一沉,竟然跪了下来。她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后背,那里一片灰质,已经化作了石头。
  邓洛可痛苦地冷笑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大喊:“攻城部队!”
  狮卫城士兵们借着大师为他们赢取的时间,早已准备好了一台重弩。足以攻破厚厚城墙的巨型弩箭在大师的命令下瞄准了莉布丝,后者来不及动弹,双手交叉在身前,企图硬是吃下这一击。
  “发射!”
  士兵们砍断绳索,重弩因为强大的后坐力稍稍偏移了一些,但仍然直直飞向莉布丝。两者毫无阻碍地撞在了一起,在莉布丝所在之处爆起一阵土尘。莉布丝连叫也没有叫出来被直接命中,身体不可抑止地向后倒退,土尘一直扬出数百米才逐渐安静下来,地面上显露出两条深深的沟壑。
  邓洛可是距离最近的见证者,他亲眼看到弩箭击中了莉布丝,但莉布丝只是跟着它一同后退,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她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两只手臂的确已经被刺穿,软软地在她身旁摇晃。如果连攻城武器都没办法解决她的话邓洛可心中一片冰凉。
  莉布丝看似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但黑魔法师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的肤色正在慢慢变浅,回到一个正常女人的模样。她吐掉嘴里的淤血,又摸了摸变硬的后背,对着邓洛可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小庄园。
  士兵们不敢上前,纷纷看向邓洛可等待指令。邓洛可也不想主动招惹这个魔女,伸出手让士兵停止前进,这让狮卫士兵心中都松了口气。
  莉布丝在一片死寂的狼藉战场上悠悠踱步,谁都不知道她现在五脏颠倒,随便碰她一下她就会把身体吐空。她发现尸堆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炼金术师,他的脑袋被砸凹半块,亏他还可以活着。莉布丝把他身上的尸体踢开,让他能够正常呼吸。找到一个活口意味着莉布丝可以用他来施展传送魔法,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把他搬回小庄园了,思忖着要不要把雷斯垂德叫到这里来,然后就地施法。
  邓洛可不知道莉布丝看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意义,但绝对不会是好事,他回头指着一名士兵:“弓箭手,射杀那个人!”
  “什么?”
  “我说射死地上那个士兵!”邓洛可重复了一遍,士兵不明所以地张弓搭箭,邓洛可还在不远处叫嚣着要一击毙命。
  这名弓兵的准头很高,即使在长时间地见证地狱之后还是一箭贯穿了那个侥幸生还者的头颅。死者的眼球被挤出眼眶,涂在另一具尸体身上。莉布丝瞳孔一缩,愤怒地瞪着出手的士兵。
  邓洛可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莉布丝已经没有任何防御的力气了,他刚才应该命令弓兵射杀莉布丝而不是那名伤员。
  莉布丝逃回庄园的时候,门上还中了几箭。她重重地瘫坐在地上,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雷斯垂德这时从房间里出来,看见重伤的母亲,疯了似地冲过去扶着莉布丝:“老妈?到底是谁”
  “是狮卫人。”莉布丝抬手抚摸着雷斯垂德的脸庞,“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怎么可能?老爹不是公爵大人的亲信吗,难道大师叛变了?”雷斯垂德不相信莉布丝的话,打开大门想要出去,立刻就有上十支弓箭朝他的脑袋飞过来,幸好他反应及时,嘭地一声关上大门,箭头穿透门板停在他的眼前。
  邓洛可对莉布丝发动第一次袭击后的两天,狮卫朝圣部队抵达朝圣峡谷外。在这支队伍里,除了原班人马之外还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那是教廷红衣主教拉迪兰。自从队伍里有了这样一个人物,格雷格就自愿担任殿军,他实在是受不了那恶心的光芒。
  梅戎去势肾甚速,他想快点回到狮卫城处理莉布丝和雷斯垂德,邓洛可发出急报,狮卫军已经为此损失了上百名士兵和炼金术师。所以当他看到热情迎来的文迪男爵部队的时候,下令部队继续前进。
  “公爵大人,主教大人。”
  梅戎在文迪面前停下后,后者下马行礼。公爵现在已经完全记住了这个男人,他就像一只苍蝇一样围着你转,让你不得不关注到他。“抱歉男爵,容我在此拒绝您的盛情邀请。我的部下告诉我,狮卫城现在发生了一些情况。”
  “我知道,大人,而我正是为此而来。”文迪笑道,“我听说狮卫城附近出现了黑魔法师,现在邓洛可大师正在竭力阻击他。”
  梅戎眉头一挑,没想到消息已经传到圣主附近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事实如何只有到了狮卫城才知道,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强盗。”拉迪兰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
  “不管如何,我已经为大人准备好了增援。”文迪后退一步让梅戎看到身后的圣主士兵。
  梅戎觉得文迪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喜欢他做事的方法。公爵对此表示感激:“希望此行我们不会用到他们。”
  部队已经向前许久,殿军位置的格雷格此时赶上了梅戎等人。他一吓,手慢慢放到了剑柄上。“大人,怎么不走了?”
  梅戎看见格雷格也一愣:“啊,闲聊罢了。”这趟回去可是处理他的妻儿,公爵有些抬不起头来。格雷格暗自忍耐,很快就会见到莉布丝了,只要他回到狮卫城,他相信即使是梅戎也会给他一点面子。
  显然梅戎也在烦恼格雷格的处境。莉布丝一个人已经让一整座狮卫城陷入危机,如果再加上格雷格,即使有拉迪兰在也不一定能处理得了。他看了看身边的文迪,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男爵,您不是说有一群强盗在你的庄园附近作恶吗?”
  “嗯?”文迪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公爵大人也在为我费心吗”
  梅戎笑着转向另一边:“格雷格,你带二十名士兵帮男爵清理周边。”在圣主城他找不到借口让格雷格留下来,现在正好卖文迪一个人情,否则男爵是不会罢休的。
  “什么?”格雷格一惊,“我还有大人您的护卫工作——”
  “有主教大人在身边,不会有事的。”梅戎瞪了他一眼,态度十分强硬。
  “大人,”格雷格有些忍不住了,“不管我的妻子做了什么,难道她就没有一丝为自己辩护的机会吗?”他紧紧握住剑柄,一旁拉迪兰稍稍后退了半步,场面似乎不受控制了。
  “肯特先生!”
  文迪男爵从一旁站在格雷格面前,扳过他的肩膀走向另一边。“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您的事迹,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您一定要留下来。”说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男爵有话要和我说。格雷格松开剑柄沉默不语。梅戎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格雷格原来已经察觉到了真相,但临走前他还是如是说道:“莉布丝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格雷格脱队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拉迪兰终于开口了。他用淡蓝色的眼眸看着梅戎:“我不知道魔鬼就是肯特先生的妻子。”
  梅戎承认般地叹了口气:“请原谅我。”
  拉迪兰摇头。“原谅你的人不应该是我。怎么,想好如何面对肯特了吗?”
  被问到这个的时候,梅戎的眼里闪过一丝决绝:“下一次见面,或许就是在地狱了。”
  另一边的格雷格看着站成两排的狮卫士兵,他们是梅戎平时最信任的近卫,没有命令从不离开公爵太远。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文迪公爵,这个男人正在和自己的士兵说着什么,不时瞥向这边。当他看到格雷格也在看他的时候,便停止交谈走了过来。“再一次向您表示敬意,肯特先生。”
  格雷格点点头,但他还是着急地站了起来:“抱歉,大人,我想这几位士兵已经足够应付强盗了。”
  “是因为您的妻子吗?”文迪一语中的,周围的气氛立刻变得不一样了,二十名狮卫士兵似乎在看着两人。“您的妻子就是黑魔法师吗?”
  格雷格沉默半晌,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文迪似乎已经认定了什么,来回在格雷格身前踱步。
  “先生,我欣赏顾家的男人。”他说,“如果一个人连家事都处理不了,就更不用说处理庄园里、城市里,甚至是一个王国里的事了。我也不相信向您这样的英雄,会娶一位黑魔法师为妻,所以,如果您真是有无法说明的原因的话,就请您自便吧。”
  二十名狮卫士兵在文迪男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悄悄变换了阵列。他们组成半圆围住格雷格和文迪,最外侧几人准备擒住他们的手脚,由中间几人出剑夺命。利刃慢慢出鞘,二十个人的眼中只剩下格雷格和文迪宽阔而没有防备的后背。
  格雷格很高兴文迪能如此善解人意,和男爵说立刻就要前去准备马匹。他盯着身边的文迪男爵,后者正显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像马上就要恶作剧成功的大男孩,等着得逞后发出大笑。格雷格咽了口口水,再一次伸手握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攻击。
  咚。
  沉重的撞击声令格雷格一愣,他闪电般地转身拔剑,正好看见一名圣主士兵用剑划开狮卫士兵的喉咙。二十个狮卫人立刻倒下近十个,等到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一群圣主士兵早已经扑了上来,用长矛将剩余的人团团围住。
  狮卫士兵见行动败露,大吼一声冲向格雷格。圣主士兵毫不犹豫地一齐将长矛戳进他们的身体里,将他们的尸体高高顶向半空。
  格雷格惊地脸色发白,随即愤怒地转向文迪:“塞缪尔·文迪,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为您准备的饯别礼。”文迪优雅地让开一条路,“现在,不会有任何人再妨碍您回到狮卫城了,肯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