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又会接受你的威胁呢?在这里我有机会解决你,今后但凡我所做之事,皆无阻碍。”雅说,他指间银光流转,但季修年知道那都是杀戮的机锋。
  “大殿下……”斯文似乎察觉到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修面无表情地回应:“雅,半月血案之后,我就从未尝试过思考你本身。我只纯粹将你视作敌人,但单从形势出发,你也会考虑我的提议。毕竟,在这里你未必能杀了我,即使你完全不顾芊的死活。另外,我手里有晶锥的下落,而你没有,而你也很清楚,即使我成为你的俘虏,也绝不会透露晶锥的任何下落。”
  修说到“我手里有晶锥下落”时,季修年莫名觉得他抱着自己的手臂紧了紧。
  他在赌博?
  修也瞥了一眼斯文,再度说道:“你更加清楚的是,斯文是个什么货色。你或许觉得他确实很好用,但就我看来,随时可能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家伙,不值得留。就像你捅我们父母刀子一样,不值得。”
  季修年听着忧心更甚,修已经将挑起人怒火的本事修炼到炉火纯青了。如果他是雅,这会心里想的就是要一刀捅死修。
  雅的神情也变冷了。
  “阿特里斯,我现在非常想一刀捅死你。”
  “我并不感到意外,哥哥。”修回答,他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分毫变化。
  “但如果你有晶锥的下落,为何现在又在这里与我对峙?”
  “因为这个下落被施加了一层密码,这个下落,就在我的手里。”修说。
  季修年感觉攥着他腰的手力道越发大了。
  最终雅长长叹了一口气,猝不及防地,他的一只手化作丈长的银色光刃,朝着斯文刺了过去。但斯文像条真正行动敏捷的鲨鱼,闪身避过。季修年知道这家伙对两兄弟都早有防备,在谈判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在策划如何全身而退,或者说,安全逃跑。
  雅面无表情,银色光刃不断向前延伸,而他本人漂浮在半空中动也未动,只有他的左臂在追杀斯文。斯文疯了一般地逃窜,而银刃则在红宇宙里划出炫丽的银光。下一个刹那,银刃整个包住了斯文,“噗嗤”一声,整条鲨鱼被切成了无数块,破碎的意识流光纷纷扬扬地落下。雅收回光刃。
  “满意了?教训了你不听话的下属,开心了吗,弟弟?”他说。
  “我们出去后就会把芊给你。”修说。
  季修年的注意力还放在被切割成碎块的意识流光上,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斯文体内那颗冰蓝色的珠子,晃晃悠悠地顺着一条管道正在往外飞。
  斯文没死。
  他知道修看不见。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们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危险,修的哥哥看起来比修要强大许多,这人心思诡谲,用这种阳奉阴违的方式来兑现承诺……
  他们的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
  在雅冷冰冰的注视下,修抱着他俩穿行于意识宫殿的管道之中,季修年总能看见银色光刃在身后如影随形,似乎下一刻就要刺死他们。当他们再度被撕碎、传送后,季修年感觉自己如同惊悸一般,猛地从床边坐起。
  他又回到他的身体里了。
  在他身旁的是修,男孩闭着眼,长睫毛一颤一颤,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才悠悠转醒。
  一个瞬间里,修的眼神是空洞的。双眼眨了眨,才恢复神智。
  修撕下季修年的一片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来。他这一系列动作看起来自然而然,季修年却对着自己残缺的衣服发了两秒的呆。
  “斯文投靠雅,雅的确比我更爱妹妹。”修说,他目光有点放空地看着墙面上一个黑点。季修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还以为那是伍尔夫里的一只蜗牛。
  “你不是说他的目的是以此来要挟你?”季修年问。
  修的目光收回,他的脸上满是思索。
  “不,虽然他想要的话,他的确可以这么做。但我更倾向于两次我见到我妹妹都是因为巧合,或者说,他在用战争中获得的既得利益挽救芊的生命。第一次建造粮仓,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的确用来保护芊的身体。第二次的红宇宙,我想应该是斯文找到了他,他们利益交换,一方面可以继续基因破译找出人类反噬原因的实验,另一方面就是可以保存芊的意识。嗯……不能完全称之为巧合,他在战争中加入太多私人之事,这本就是不合适的。”修说,他用非常客官的语气阐述这一切,就好像他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你觉得他是在以战护私,哪怕救的是你们共同的亲人,你也接受不了这一点吗?”季修年问。
  修威威侧过脸看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不,我并非不赞同他用他在战争中的权势与地位救他想救的人,只是……或许是我的弱点,我不愿接受如果芊死了,是我造成的。雅在用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但我为了自己所在阵营的利益,直接或者间接地毁了这一切。”
  说到这里,修笑了。
  “但我既然冷情冷性,自然也就不会在乎其他人死活……只要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季修年听得浑身冰凉。
  “如果在红宇宙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妹妹,你会怎么做?”
  他问,他知道结果,但是还是想听到对方亲自回答。
  修直视着他,他几乎没有迟疑地回答:“你对我哥哥来说毫无价值,不能当作交易的筹码。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与雅对战大概七成机率胜利,雅占七成。我会寻找一切机会离开那里,至于你……在我没有余力保护你的情况下,征求你的同意后,会比较温柔地让你死去。”修说,他回答得很认真。
  季修年如同被兜头泼下冷水,浑身沁凉。
  “你的哥哥欺骗了你,我看见斯文的内核逃跑了。”他说,他想转移话题。
  修微微挑眉,而后他说:“不,我哥哥没有欺骗我。季修年,如果我看不到内核,我哥哥也是看不见的。你不能要求他去追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
  季修年隐约觉得诡异,为什么出来后修一直在为他哥哥说话,他们一旦见面分明剑拔弩张,分外眼红。
  “斯文野心勃勃,他不会轻易收手。听说他与人类阵营的人在一起,我想现在他应该逃到那儿去了,很快人类军方就会送来消息。在这之前我得休息一下,你要实在觉得无聊,可以逗一下蝎子,它看起来很暴躁。”修说。
  而后他做了件让季修年觉得无论如何男人都不会做的事。他将苏蕴璞的身体抱起来,放在了房间唯一一张木椅上,然后自己脱下外套,掀开被子钻进去睡觉了。
  他看起来情绪不太正常,季修年觉得。
  季修年感受到对方对自己刻意的冷淡与隔离,但他也很累了,于是倚靠着床也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