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她明明应该是我们之中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她甚至不该卷入这场战争里!”修忿怒地说，他完全脱下了冷静的模样，此刻的他就像万千焦急之人中的一个。
“修，你能解释下是怎么回事吗?”季修年问。
这地方莫名地让他觉得很不安，而红宇宙上的那个女孩儿，带给他的也绝不是善意之感。那女孩儿尽管闭着眼，但季修年预感她随时都会醒来。他们身处在意识世界之中，之前他们应对战争的那一套，在这里还会有用吗？
“……季修年，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战争了，有些人企图让局势变得更糟，他们使用肮脏的手段扰乱你的心智、并且用卑劣的伎俩企图让你一败涂地。这就是那群人在做的事情。”修说，他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修到达了红宇宙面前，抬起头看向女孩，扬起一只左手。那只左手液化后飞向女孩儿，最终化作一件蓝衫罩在女孩儿身上。
谢天谢地修这么做了，季修年并不想对任何人不敬。
“季修年，只要我们摧毁红宇宙，斯文就会失去基点，他建立的整个意识宫殿都会坍塌，我们就能轻而易举地抓到他……”修说，他的语调已经有些不稳定了。
“你这么告诉我，是因为你做不到这一切，对吗？”季修年问。
修盯着女孩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她是我的妹妹，我并不想让她死。不，更准确一点说，我希望她能以正常的方式活下来，而不是在战争中被利用、成为阵营互相倾轧的工具。”
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修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
季修年不知该如何评价，最终他只是说：“但你不摧毁这里，你就抓不到那个斯文，不是吗？”
修没有回答，他深处另一只完好的手，整个手臂已经液化成了散发着金属寒光的螺旋尖锥，而这条尖锥正朝着少女的方向推进，已经到达了少女的心脏前。只要修想，他可以立刻就贯穿这女孩的身体，连带着毁掉红宇宙。
尖锥仍旧在旋转，修迟迟无法进行下一步。
“我承认软弱的人是我。”修说，他撤回了手，“软弱的情感让我无法成事，这件事后斯文会认识到，只要他掌握着我的妹妹，就永远可以用她来威胁我。当我的弱点掌握在敌人手里的时候，我将很难成事。”
这外星生物分析着他所处的一切，带着一种痛苦的清醒。
“修……也许我们可以把她救出来。”季修年尝试着说。
“季修年，我们的确可以将她强行救出来，但是所有的意识都需要一个容器。她的容器已经被毁了，意识暴露在世界中存活的时间不会很久。她和苏蕴璞又是完全不同的，她几乎是整个宇宙中最脆弱的生物，我不能随便就找个躯壳就把她塞进去。”修说。
“修，当时我们在粮仓之中看到的躯体，就是她的容器吗……”季修年问，这是一个很恐怖的猜想，如果是事实，那么他也是间接害修妹妹变成这样的凶手。
“是。”修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回答。
“……”季修年头很痛，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陷入了僵局。
修定定看着红宇宙许久，最终还是扬起了手，他用一种决然地姿态朝着红宇宙刺了过去。为少女输送着什么的、盘根错节的金属管道在刹那间被通通割断，少女霎时间朝着万丈深渊落下。
修飞过去，将少女揽在怀里。而就在此时，整个红宇宙内警告声大作，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泛出一股血红色。修低头看怀中的少女，越发将其抱得紧了些。
“修，你做了什么！”季修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切都开始坍塌，碎成一块块朝下落，季修年站着的细桥也顷刻坍缩，他猝不及防地朝着深空坠落。下一刻他看见一道银色的流光像是丝带一样飞过来，牢牢裹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捞了起来。
他落在了修的怀里，而修的怀里还有他的妹妹。
“你会杀了你的妹妹的！”季修年忍不住说。
“我不能让她成为我的弱点。”修说，他的神情变得很冷，但他咬着唇，季修年突然知道他很紧张。
修抱着他们要从逐渐的坍塌的空间里离开，下一刻季修年听到了几乎能震碎他耳膜的尖啸：“阿特里斯，你以为你做了什么——！！”
修没回应，他们专心致志地逃跑，然而下一刻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便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修年看得脸色泛白，他终于知道修为什么说斯文是鱼了。
因为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全黑的无比巨大的巨齿鲨，整齐排列的尖锐牙齿正在他们眼前，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把他们全都吞吃入腹，骨头渣都不剩。
修只是抱紧了他们，冷冷地看着斯文说：“让开。”
斯文咧开鲨鱼大口，讥讽道：“你的哥哥花了莫大的力气，把你们妹妹的意识安稳地放在这儿，而你就打算这么毁了？他们都说阿特里斯家的人惯常冷漠，我看你才是其中最冷情冷血的人。”
修咬了咬下唇，他的唇角几乎被他咬出血丝。
“雅将她放在这，你和雅达成了协议？我觉得雅不会……不……”修喃喃低语，他微微歪着头，那是个思考的姿态，而后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斯文，“我不管你和雅之间做出过怎样的利益交换，但是你们企图用芊来制约我的活动，这是不可能的。”
“你为了杀我而要亲手杀死你妹妹？”斯文终于显得慌了。
修的目光十足冰冷：“如果你们认为我冷情冷血，那我便是。没人能用任何方式威胁我，我平生最恨遭人威胁。”
“修……”季修年喊他名字出声，他觉得抱着他的这个少年为了自己的目的已经开始走极端了。
修没有回答，下一刻，他的胸膛与双腿瞬间液化，化作无数蝴蝶刀，前赴后继地朝着鲨鱼冲了过去。他是真的决定就在这里杀死他。
然而蝴蝶刀的攻击却遭到了阻拦。
那是一片银色的流光，如月光明澈，却又如刀锋纤薄。
季修年震惊地看过去，出现在半空中的，是一个面色相当苍白的男子，而他与修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修抱紧芊与季修年，不做声，只是冷冰冰地收回受阻的蝴蝶刀。
“修，我以为，至少我们在芊的事情上本该达成一致……”男人的声音仍旧温柔，如同春季吹拂过无数桃树枝桠的缠绵清风。
这在红宇宙空间中骤然出现的男人让季修年惊了一惊。他没想到修的哥哥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清晰地记得上次在粮仓这男人是如何恶劣地玩弄他们、恼羞成怒想要杀死他们。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出现？为什么斯文的意识宫殿里放着这男人与修的妹妹？为什么叛徒斯文看起来阵营不明？
或许，这个叫做斯文的家伙，真正的立场是个墙头草？
他背叛修之后找到了修的哥哥，然后他们之间展开了合作，但斯文最终的目的是要吃掉两家。一时的趋附不过权宜之计。季修年对这种剧本很熟悉，他经常在游戏里遇见。
“我从未说过我在任何事上与你达成一致。”修说，他的眼神冰冷镇定。
他怀中的少女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如同肺结核晚期的病人，但脸上仍旧死气沉沉。
“你不希望芊活下来？”男人问。
修低下头看怀中少女，他的嘴唇轻颤了一下，幅度小得几不可见。
“雅，她本该早已死亡。即使用这样的方式保持着她的生命迹象，但这么久了，你有任何办法让她醒来吗？”修微嘲着笑了，“没有，因她早该死去，因她不愿醒来，因她根本不愿见你与我。”
男人听闻冷笑一声：“所以在我费尽心机地想让她醒过来时，你不顾一切地送她去死？理由也未免太冠冕堂皇。”
“是你将她卷入战争，如果你想真的心无杂念单纯想让她活下来，就不会让她和战争沾一点边。你所做的只是利用她对你我都很重要这一点，来威胁我，让我不敢伤害只要有她存在的任何事物。很抱歉，你不可能称心如意。”修说，他的语调越来越冷，他几乎完全丧失了情感的存在，似乎站在红宇宙旁边的只是一个绝对计较成败与否的残酷男人。
变作鲨鱼的斯文因这番对话而微微发抖，他躲在了雅的背后。
“弟弟，你变聪明了，所以现在你也用芊来威胁我？”雅表情冷淡地说。
“是的，这个交易非常简单，我将芊给你，我也不会摧毁这一处红宇宙，但你得将斯文交给我。同时，停止在人类学校进行的实验。”修说，他此时已经将自己的妹妹当作了谈判的砝码。
“大殿下，我们有能力在这里杀了阿特里斯，您不必与他做交易，我保证我有办法让公主殿下活下来……”斯文颤抖着说。
雅微微侧过脸，分给斯文一个淡淡的眼神。
“你太不了解我的弟弟了，他现在已经孤注一掷——”雅说，他几乎低声叹气，“如果我现在决定杀他，下一刻他的蝴蝶刀就会砍在我和他共同的妹妹的意识体的脖子上，不管他表面上表现得多深情——”说到这里，雅看向了修，“你下得了手，对吗？”
修微微垂了垂眸，回答道：“如果芊为战而死，我认为是值得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季修年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惊心动魄。他第一次觉得，修抱着他的时候，心脏分明是热热地跳动着的，可他血管里流的血，却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