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手无寸铁的学生可不会跟魔鬼做交易。”付江说。“还有说着一条鱼会造反这些蠢话的家伙，竟然是我们的盟友。连条鱼都管不住的盟友。”
付江的语气是嗤之以鼻的。
修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如果你对此不满意，我们可以用你想要的方式解决矛盾。”
付江冷笑：“怎么，连自己下属都管不住的首领，现在要对盟友出手了？”
修也冷笑起来：“我这不是对盟友出手，这属于私人恩怨。”
“请你们克制一下自己，都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岁了，还不如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镇静。”锵蛇说，他的声音依旧是细柔的。
他的话一出，争执的双方都安静下来。
季修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对满屋子的尸体残骸视而不见，一点反胃的表现也没有。难道他们一点正常人的情绪都没有吗！
季修年慢慢走到苏蕴璞身旁，半跪着身体，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颓丧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季修年的眼睛：“我输了。”
季修年抓紧了少女的肩膀，问：“到底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蕴璞露出吃痛的表情，说：“你们知道一切后，会杀了我吗？”
季修年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说：“我不知道……”他转头看向修和付江他们，用眼神询问他们。
“我们不会杀你。”锵蛇说，付江冷哼了一声。
“斯文现在离开了你，很快你也要死了。在你答应成为斯文的容器之一时，就该预料到自己会被抛弃。容器离开了主人，还能活多久？”修说，语调冰冷。
“修，别这么对女孩子说话！”季修年严厉地斥责他。
“你口中的这个女孩子杀了全校的老师和学生。”修说。
“那是你养的鱼干的，和她无关。”季修年针锋相对。
“这女孩说过她是自愿成为斯文的容器，难道杀死这些学生没经过她的同意？”修说，不依不饶。
季修年叹了口气，他破天荒地第一次觉得在自己和执拗的外星老男人之间无话可说。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发觉自己无法反驳他。
“阿特里斯，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还能活多久？”躺在地上的苏蕴璞问。
“最多七天。”修说。
“噢……七天啊，真可惜……”苏蕴璞说，表情寂寥地低笑着。
季修年皱起眉，他莫名觉得对方不是在可惜活的时间会这样短，而是有别的原因，于是他问：“你在可惜什么？”
苏蕴璞朝着他招了招手，季修年凑过去。苏蕴璞的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挑衅地看了修一眼，而后贴近季修年的耳朵低声说：“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就直接吃了你，如果活活把你吞下后，说不定现在能够打败你的那位阿特里斯也说不定……”
她的声音低沉而暧昧，季修年却听得脊背阵阵发凉。为什么到了现在，这女孩还没有半分悔意？
“你杀了这么多人，你不觉得自己有罪？”季修年问。
苏蕴璞轻轻咬了他的侧颊一口，发觉自己确实已经无法通过接触人类而变得强大后，终于放弃了这么做。
“我想要变强，如果这个过程需要杀人，那么我就会杀人。”苏蕴璞说。
季修年听得越发胆寒，他不敢想象这女孩儿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你没有人类的道德观，怪不得斯文会选择你当他的容器之一。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你，你很适合。”修说，他在评论这件事的时候，给人一种很诡异的、他很客观的感觉。
“让我猜猜，在遇到斯文之前，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从所有的对话中，可以知道你是个极其富有野心的人类，这很少见，即使一百个人里也少有像你一样具有反社会人格的人。而你还是个少女。”说到这儿，修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季修年，“人类总是会被年龄和性别迷惑，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重要的不是看起来怎么样，而是他们做了什么。斯文向你提出的条件一定是足够诱人的，据我所知，斯文擅长鼓惑人，但是他也不怎么喜欢说谎——我教给他的就是不能说谎。他许诺你什么？”
修说话时很平静、很客观，以至于让人察觉不到这是一场审讯。
苏蕴璞盯着修，有些诧异他的态度：“我以为你至少会嫉妒。”
“不要转换话题，回答我。”修说。
“你不嫉妒季修年和我的感情吗？我以为你至少对他有意思。”苏蕴璞说。
季修年一脸古怪地看着苏蕴璞，像是在说我和你有什么感情？
修听了微微皱起眉，他似乎觉得苏蕴璞很不可理喻：“人类，你觉得我是什么？你想用这种方式煽动我的情绪？省省这些伎俩，回答我的问题，或许我开心了还会让你活得久一点。”
苏蕴璞闻言恶毒地看着修，闷闷不乐地回答：“他告诉我只要我答应做他的容身之所，我就可以控制所有我碰触到的人。而我可以通过这份控制，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我明白了，这个家伙给了你奴役别人的能力，所以你就答应成为他的容器？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你这样的人想当奴隶主？”是付江嘲讽的声音，也许因为他之前被分尸过，听起来他格外愤怒。
他的十几个傀儡还在教室里七倒八歪地躺着，大部分在战斗过程中毁损了，还活着的那几个面无表情地等待命令。
季修年不知道这些“付江”究竟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觉得这些东西很可怕。
“我会成为女王，而不是奴隶主——！”苏蕴璞嘶声咆哮。
“女王？哈哈哈，现在不过是待人宰割的羔羊而已。”付江冷笑。
“停——！付江，你在扰乱审讯。”锵蛇罕见地说出重话。
苏蕴璞自嘲地笑着：“是啊，审讯，待宰的羔羊！”带着恨意说出最后五个字，她几乎是以一种自暴自弃地态度躺着。
付江冷哼，环抱着双臂冷眼看眼前的一切。
“你为什么煽动学生对你使用暴力？”修问。
苏蕴璞咬了咬唇，说：“这是最快的，接触并不是一次就够了……只有暴力，能让人快速上瘾。斯文可以让我更容易地煽动学生的情绪，但是如果学生们从未想过对我施暴，他们不会一直这么对我做。但很可惜，大部分人都是丑陋的。”
“引诱呢？”季修年问。
“像你这样不为所动的少之又少，我只能通过特殊方式接触你，但你当时拒绝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斯文不能直接对你出手，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们。”苏蕴璞说，她看起来对此感到相当遗憾。
季修年脊背发寒，他是不是该感到幸运？
“那个叫斯文的家伙最开始是怎么出现在你眼前的？他现在逃到了哪儿？”付江问。
苏蕴璞歪了歪头，说：“最开始，他出现在我眼前时，是以人类的形态。他从来没提自己是你们口中的斯文，他叫闵慎行。”
“闵慎行——！！”季修年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后退一步。苍冷地下室里阴冷的微笑和对他善意的嘲弄现如今都历历在目。
“他向我展示了如何操控人类后，我们完成了交易，我成为了他的容身之所。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闵慎行的身体了。他就在我的脑海里，我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你问我现在他去哪儿了，我怎么会知道呢？”苏蕴璞说。
“斯文能在他的容器之间穿行，他在确定自己今晚的失败后，就立刻去了其他容器里。之前那些失踪后又回到学校的学生，很可能就是他的容器。被控制的人类只是斯文的傀儡和武器，而与他进行过交易、从内心深处接受他的才能成为他的容器。”修解释道。
“那么那些关在苍冷地下室的学生们……”季修年喃喃。
“很明显，那些是那家伙的容器。你发现什么了吗，季修年？”付江问。
季修年怔了怔，他想起闵慎行对他的微笑，是不是在一开始，他就已经见过了斯文？而到了学校，斯文对他诡异的态度，握住他的手，企图引诱他杀掉他，这些事情……斯文到底对他的心态是什么？
不，一开始斯文想利用他的善良让他的容器们逃出去，之后也只是要杀了他而已。
“问问红锦，现在苍冷那边的情况——！”季修年突然说。
锵蛇也取下耳钉，朝着耳钉询问，而后他们得到了回应——
“方岁闯进了地下室，他把那些学生们都带走了……”红锦的声音传来，季修年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了。
在付江和锵蛇的惊呼声中，他只觉得为什么人类阵营的人都这么不靠谱，那个之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方岁，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你们的人现在正带着一堆斯文的容器到处乱跑？”修说，他几乎有点气极反笑。
“什么容器？什么斯文？方岁不相信学生们是恶意的，他认为他救了一群孩子。”耳钉里传来红锦的声音。
“自以为是。”修说。
“苍冷怎么让他们逃出去了？！”季修年问，苍冷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能让一群学生跑出去？
“苍冷可以杀掉所有对它有恶意的生物，那些想伤害苍冷的家伙都不可能进去，可苍冷不会主动杀掉要离开那里、并且毫无恶意的一群人。”红锦说。
“那就是苍冷一无是处。”付江冷冷道。
“付江，留点口德，没有苍冷你现在什么也不是！”锵蛇斥责道。
付江冷哼一声，没说话。
“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找到方岁和那群孩子！”红锦咆哮。
“如果斯文和方岁达成了交易，方岁也成了斯文的容器之一，你们要向我保证你们不会妨碍我的行动。”修说，他听起来相当无情。
“什么容器？！”红锦说。
“不会的，方岁是聪明的孩子。”锵蛇说。
付江没说什么，但他看起来是默认了。
这越来越诡异的气氛和走向让季修年感到窒息，这时苏蕴璞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
“死之前也能看场戏，真是不亏。慎行可比你们聪明多了……”
修充耳不闻，付江神色冷凝，锵蛇看起来有些抱歉，季修年忍不住说：“他不是闵慎行。”
苏蕴璞听了喃喃：“管他是谁……至少他答应过我的，都做到了，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