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季修年再也忍不了了，他不知道那一刻他怎么了，但他就是不想这样！
大跨步走过去，一把拉住阿特里斯的手，强硬地将对方拽到了教室外，学生们轰动了凑过来想看热闹，付江也微微皱眉看着他。
“与你们无关，滚——！”季修年咆哮。
那一刻的气势实在很惊人，不像个十几岁的学生能表现出来的。
学生们散开后，季修年发现自己因为攥着阿特里斯的手腕力气过大，对方雪白的肌肤上已经出现了红印。
“你在玩什么？抛下我，伪装成现在这个样子，跑到我直播间给我刷礼物，现在来这里想干什么？！”季修年质问他。
阿特里斯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语气平静地说：“我没有伪装，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我来这里当然是想解决学校倒塌这件事。查到这里而已。”
这种平静的语气和态度，除了修还有谁？
他说他本来的样子是这个，那为什么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是一团液体？
“根据我的基因排列，我的人类形体就是这样子。”阿特里斯及时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
季修年握着他手腕越发用力了，声线有些颤抖地问：“你是……修吗？”
阿特里斯静静看着他，顿了顿，轻柔地问他：“你觉得我是谁呢？”
那一瞬间许多话卡在喉咙里，季修年想质问，想咆哮，最终却只是归于沉默。
“年，手腕，很疼……”修轻声说。
季修年连忙放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
不对劲，不对劲，怎么会这样。
季修年看到修还在对苏蕴璞耳语着什么，他喜欢那个少女吗？确实，苏蕴璞很美，双眼很美，身体也很美。不，这个时候他怎么还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学校，学校，把学校的事情首要解决才对！
晚自习又来了，这次苏蕴璞又像上次那样发表令人讨厌的演说。然后学生们再度围起她，击打的声音再度响起，直到——
修生生推开红了眼的学生们，泰然自若地走向只穿着内衣的苏蕴璞，微微低下头，说：“女孩，这么想触碰、想变强吗？但他们有什么好呢？一千个人类不如一个我，你体内的他已经告诉你了吧？不如我们做场交易，我给你让他碰我的机会，但你不能再碰这些学生。他们差不多也快被他榨干了。”修说。
他的话听起来云里雾里。
苏蕴璞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修：“他不够强，影响不了你。这对我来说是必输的交易。”
修听了低声笑了：“是吗，可是你现在差不多已经能操控这个学校大部分学生了，我并非处于全盛状态。他也很清楚，不赌一把吗？而且就算你输了，我也可以承诺保住你的命。”
苏蕴璞闭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说：“蓝枫，过来。抱我。”还是极度清冷的语调。
“废物们，杀了那两个家伙。”苏蕴璞的下一句刚出，原本朝着苏蕴璞举起拳头的学生们，下一刻都转向了季修年和付江。
季修年惊恐地看着潮水一般聚集过来的学生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江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他摸出一把沙砾，向朝他走过来的学生们撒去。沙砾砸中学生们的额头，几乎像是嵌进去一般停在额头。学生们也因此停住了脚步。
季修年满头大汗地看着这些白天还一同上课、而此时宛如恶鬼般的学生们，长寿已经捏在手中，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去杀这些学生。
修已经走到了苏蕴璞身旁，一只手抬起苏蕴璞尖尖的下巴。
“季修年不能杀。这是另一个条件。”修说。
“离开他。”苏蕴璞朝着学生们喊道，季修年顿时脱离了左右为难的困境。“但是那个叫付江的，得死。”
她的话音刚落，季修年突然听到了一种蚂蚁行军般的声音，整齐有序的踏步声在整栋楼响起，从楼下、从楼上传来，踏步声犹如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宏大。季修年扭头去看门口，他看到了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场景——
大量老师和学生踩着整齐的步伐涌进教室，学生们举着削笔刀和美工刀，老师举着教鞭，整齐划一地走向付江。
而后，手臂猛地刺向付江，潮水一般将付江包围。
“到底发生了什么！修！付江——！”季修年咆哮。
修没有回应他，反而他闭上了眼睛，慢慢靠近苏蕴璞，额头贴着对方的额头。下一刻，修的身体散发出光芒，他的额头中开始蔓延出金色的液体，缓缓覆盖上苏蕴璞的身体。而苏蕴璞本身——
苏蕴璞的身体内，也冒出了血红的液体，两股液体像是在互相侵蚀，缠绞在苏蕴璞的身上。苏蕴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越来越趋向无神，但仍哑着嗓子说：“杀了付江和季修年……杀了蓝枫……杀……”
此时将付江紧紧包裹的师生顿时分流出一部分涌向季修年，更多的涌向了修的肉体。
季修年不明白这场突变到底因为什么，但他知道他们三个一个都不能死。
付江沙砾的定身作用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随着额头沙砾的不断掉落，属于这个班级的学生们一步步走向季修年。季修年惊恐地看着他们，然后发现——
这些学生和刚刚涌进教室的师生眼神不一样，那些人的眼睛已经全黑了，但他们的眼睛里还能看到惊恐的神情，但是他们像是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朝着季修年涌过来。
那就是说，这些学生还保留着理智，还可能有机会恢复正常，如果季修年在这里杀了他们，那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
但如果他不动手，他就会死。
握着有匪和长寿的手第一次因为这种选择而发抖，他不想死，也不想杀人。付江还在苦苦支撑，他的沙砾暂且定住了离他最近的一批学生和老师，但是他的沙砾哪有全校的师生多？被定住的师生被后来的师生像物件一样拿起，而后丢在了教室外。楼外扑通扑通的身体掉落的声音，雨点砸在玻璃窗上一般密集地传来。
那些连眼白都全黑的师生、被沙砾定住的师生们，因为挡路被像物件一样毫不留情地抛弃。季修年内心涌起巨大的恐惧，他不敢想象从高楼上被丢下去的师生的模样，是不是脑浆爆裂、尸体像小山一样堆起来。
这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付江，停止！别用你的沙了！”季修年咆哮。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付江的回应，而人体被丢下楼的声音也停止了。
“沙已经用完了。”那是付江清冷的声音。
而季修年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围攻他的学生们还存在着害怕的情绪。他们的眼睛不是全黑的，所以面对武器，会害怕，会后退。
他们还怕死。
但是这些学生的双眼的眼白也在逐渐变黑，可以预期他们的理智很快就要消失了。到时候他就得面对与付江相似的处境……
杀，还是死。
面对巨大绝望的那一刻，季修年扭头看向修。白发金眸的少年身体依然与苏蕴璞的身体额头抵着额头，两团颜色不同的液体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几乎白热化的程度。修的身体上已经扎满了笔、削笔刀、美工刀。连脖子上都是深深的裂口。
轰地一声，天边又响起炸雷，闪电劈过教室刹那间明亮如白昼。
血、金色的血又流了出来，在嘈杂疯狂的教室里，像是百合花羞答答地开放一般，天竺葵与雪松木的香气静静飘到了季修年的鼻端。
“修不会死的，不管他在做什么，他会赢的。”季修年喃喃，他看着眼前炼狱一般的一切，看向逐渐式微的金色液体，疯了一般推开尚存理智的学生们，冲向了修的身体。
学生们察觉到他的行动，纷纷举起手中的尖锐物体，刺向季修年。季修年只能发力推开他们，长寿甩过，师生们被扔到地上，推开这些人的几步路，难得像徒步走过万里沙漠、泅过千里血河，当他最后抱住修的身体时，身上已经被扎满了中性笔。
几把削笔刀插进他的脊背，让他每呼吸一次，全身都钻心得疼。
“如果我的血过去能帮到你，那么这次也一样……”季修年低语，再一次，有匪划在了自己身上，鲜血流动滴落在修身上的声音，和窗外雨点打在树叶、打在花圃、打在空调机贴片上的声音一起响着。
意识开始逐渐不清楚了，季修年看着吸收了他血液的金色液体逐渐开始绞杀红色液体时，脑子里模模糊糊地响起了古典乐，不是德彪西，也不是巴赫，是肖邦。
下一刻，苏蕴璞发出了一声尖锐到能撕裂人耳膜的长啸：“啊————————！！！！
瞬间红色的液体暴涨，全部窜回苏蕴璞的身体，苏蕴璞也猛地推开了与他身体相触的修。修和他身后的季修年都被狠狠扔在了地上。季修年感到原本插在脊背上的削笔刀进一步陷入了身体，发出了猛烈而痛苦的咳嗽。还好这些伤不致命。
“混账！我要杀了你们！即使不能吞噬不了，即使完不成任务，我也要杀了你们——！！”苏蕴璞尖叫着，脸上青筋暴突，和之前冰冷纤细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季修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仅仅因为此时的剧变，而且——
苏蕴璞说话时，发出的是两道声音。
一道是苏蕴璞本身的女声，另一道是冰冷尖锐的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