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季修年皱了皱眉，最终选择不和少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我想知道你们获得的关于学校事件的信息，你们许诺过让我参与进这件事里。”季修年说，他并不想和军部牵扯过多，他只是想解决问题。
少女一步蹦到他身前，神情疑惑地说：“真奇怪，你这个人对国家和社会又没半点责任感，也不是如今互联网里人们所说的圣母，怎么会有兴趣参与到这么危险的事件里来呢？”
“这和你无关……”季修年说。
少女笑了笑：“怎么和我无关呢，团队里突然多出一个人，当然要知根知底才好。最好能抓到你的弱点，如果你想要背叛我们，就‘咔’地一下，掐住你地咽喉。”少女做出卡脖子的动作，脸上还带着笑。
“……”季修年寂静。
少女笑了：“别害怕嘛，毕竟我们也不是什么吃人的魔鬼。清野才是对不对，只要我们的诉求一致，我所说的情况就永远也不会发生。”少女说。
少女在前方带路，仍旧是苍冷蜿蜒曲折的回廊和极具中式风格的建筑，在院落的中央季修年甚至看到了假山与荷塘。
路过一间房梁下有个很大燕子窝的房间时，季修年看到一个神情冰冷的少年。那少年留着一头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发，上半身的白衬衫只系了两颗扣子，松松垮垮的牛仔裤的裤脚被高高扁起。一只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另一只脚浸在檐廊下的水塘里，清澈的池水映出根根白皙的脚趾。最奇特的是，少年的手边是一张沙盘，而少年正抓着一把细沙，沙砾缓慢地自手中落进沙盘里。
少年奇特的模样让季修年多看了两眼，但他并不想多生事端，很快将目光移开。但还没来得及，少年的目光便如冰刀子一样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犹如短兵相接，空气一下子变得焦灼起来。
季修年注意到少年的双眼很特别，瞳色幽深如万丈深渊，右眼眼角旁有一颗泪痣，很显眼。
不知不觉间，季修年停下了脚步。他感到对方也在凝视着他，不是打量，也不是随随便便看两眼，而是那种要挖出你所有秘密、所有弱点的凝视。
片刻，季修年觉得漫长，但实则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后，那少年便撤走了目光。
少年手中的沙砾落下几粒，少年看了一眼沙盘，而后从檐廊上站起身。一只脚离开水发出水花喷溅的声音，他理也未理，只是拿着沙盘、赤着双足走进了有着大燕子窝的屋子。
地面上留下的水渍几乎是立刻就干透了。
“那是付江，他不大喜欢和生人打交道，你们熟了以后就好了。”红锦说。
“那你和他熟吗？”季修年问。
“不熟，所以我们连招呼也不打。”红锦说，“但他确实是个很有价值的人。”
季修年听着这句评论，觉得有些奇怪——
红锦是以怎样的立场去评价他人是否有价值的？
但下一刻红锦盯着他的、甚至有些发亮的眼睛，让季修年立刻收回了所有想法。只要在这幢建筑里，就别想要好好思考。这简直就像乔治·奥威尔写的《1984》一样，老大哥在看着你，好在这里没有思想警察。
“你觉得这里是大洋国？哈哈哈，我们从来不限制任何想法，只是每个人都得为他出格的想法负责任。”红锦说，她边说边笑，显得很娇俏。下一刻，红锦用染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擒住季修年的下巴，由于身高原因，她只能将他的下巴下压，二人目光对视。
“小哥哥，你又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想这么多干什么呢？”红锦说。
她的指甲微微陷进肉里，让季修年觉得有些疼，最终他只是说：“我只是想有点隐私。”
红锦放开了手，轻叹一声：“就算你出去了，你以为你能拥有真正的隐私？”
十几分钟后，红锦最终带季修年到达了地下室。经过幽深漫长的檐廊，拾级而下，路过种种机关，打开最后一扇大门，红锦才向他展示了真正的信息——
“咔嗒”一声，地下室的光源被打开，刹那间的明亮让季修年猝不及防，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更让他瞪大了眼睛。
地下室里是整整一排的、被装在透明密闭圆柱体内的学生！
这些学生大部分甚至都还穿着校服，白蓝或黑红的运动服在过去总会让季修年回忆起童年，然而此刻他眼前的确实被囚禁的学生！
而且，这些学生都还没有死。他们只是静静漂浮在季修年未知的液体中，发丝和衣物因为浮力而微微晃动。
也许灯光黑暗的时候，学生们都在休息，此时室内大亮，学生们突然都张开了眼睛。
眼白血红，棕褐色的瞳仁不停转动，来挥扫视着季修年。
学生们的脖颈上，还都拴着链条，链条直连到圆柱体的顶端。
季修年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现实，这些脸庞看年龄最小的八九岁，最大的也不过高三，但大部分都是与他年龄相差不多的学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学生会以这种方式被关在这里？学生们的眼睛……季修年想起修跟他说过，被R-798星球的居民吞噬后的人类的双眼是红的。那么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已经不是最初的学生了，他们只是吞噬学生后的R-798星球的居民。
是出于什么居心，才会对学生下手？即使要……也不需要杀掉学生吧，真的要这么赶尽杀绝吗？还是这背后有更为特殊的原因？
季修年思考着。
红锦突然笑出声来：“小哥哥，你可真是聪明，我原本还在苦恼要怎么跟你解释一大堆东西。让你相信我们没对学生们做什么，但你看到这些家伙的第一眼，就完全想清楚了啊。”
季修年低叹，虽然他很讨厌对方读他的想法，但是二人的沟通效率真的高了不少。
如果他对眼前的一切一无所知，说不定还真的会和红锦发生冲突，到时候还真的难以收场。
“所以呢，我喜欢和聪明人合作。长话短说，这些被吞噬的学生是我们在学校发现的。”红锦说，她的目光变得很锐利，“你知道即使是战争年代，国家之间也会有不成文的规定。譬如二战时哪怕轴心国和同盟国的争斗如火如荼，但持中立态度的国家也没有被波及。不伤害孩子们是我们和他们谈判中被彼此默许的一条，尽管已经写在了合约里，但很显然——”
红锦顿了顿，她觉得说这些话格外困难。
“他们本来就不是人类，向来把人类当蝼蚁看。怎么能希望两个不同物种的生物之间达成共识呢？”季修年说。
红锦笑了笑：“至少他们的智慧已经达到了可以与我们谈判的程度。”
“谈判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契约的效力在于违背契约要付出的成本，你说他们之前都从未对人类的孩子们动手，那么就说明在之前还有所顾忌，但现在这项行动带来的收益，对他们来说已经超过了成本，那么下手也就不是罕见的事。”季修年说，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总有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
看着液体里漂浮的孩子们，或者说恶魔，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但我讨厌撕毁契约的人。”季修年补充，他想起修也是讨厌的，修和他的哥哥之间……
触及到红锦的目光后，季修年立刻将这些想法压了下去。
“你很防备我？”红锦问，微微仰头。
“我防备所有想知道我所有想法的人，不止是你。”季修年说。
红锦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只是指着其中一个学生说：“这个学生叫闵慎行，是我们在江北一所高中发现的，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遭受一场校园暴力。”
“校园暴力？？？他不是已经被吞噬了吗，为什么吞噬他的星球居民要以他的身份回到学校，而且还被伤害？”季修年几乎喊出声。
“这也是我们觉得最奇怪的地方，为什么要以被吞噬的学生的身份回到学校……但我们调查后，发现了更为恐怖的事情，对孩子们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