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季修年醒来时,头脑一阵疼痛,宿醉的感觉让他十分难受,在浴室匆匆洗了个澡,却发现修还躺在沙发上。
  电视开着,声音依旧是最小音量。和上一次不同,修没有看节目,而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弓着脊背在休息,双眸紧闭着,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片黑色的阴影。
  季修年穿着拖鞋,上前去正准备叫醒修,却又担心会不会吵到他,毕竟修这些天一直都没有怎么休息。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这两天关于学校的新闻,听不见主持人的声音,但是还有字幕。消息称最近在学校倒塌事件中失踪的部分学生找到了,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是越来越多的学校还是在倒塌,哪怕是四川地区里八级抗震的房子也不能例外。
  因为失踪的只有学生,年龄也集中在十六七岁,为了保护学生的人生安全,全国的高中集体放假一周,这一周里警方将会出动调查清楚整件事情,并且解决好这一切。
  季修年越看越觉得奇怪,为什么新闻里要强调“失踪学生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难道是在暗示一旦这些学生失踪,就会有人对他们做些什么吗?
  但新闻里能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季修年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时修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视线也转向电视。
  “我怎么睡着了……”修低声说,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
  “你累了,总是要休息的。”季修年说。
  是因为我累了吗?不,是因为那些酒吧,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季修年对他做的事情。
  他看季修年现在的反应,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肯定把那件事等成梦,或者酒后胡来了。
  大量的数据告诉他,男性喝醉酒后说出的话可信度都极低。他把那件事当成季修年的心血来潮就可以。
  他也觉得这么处理很合适,完全不提这件事,让它慢慢随风消散。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必须告诉季修年,尽管他知道季修年很有可能无法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感情上无法接受就会被改变。
  “修,如果你饿了的话,可以喝一点我的血。”季修年说,修在此刻已经变成了对他来说很特殊的存在,他无法用语言去具体阐述,但就是希望,他能很好很快乐。
  季修年准备用有匪划破手掌,却被修拦住了。
  “现在不用了。以后也都不需要了。”修说,神色还是很平静。
  季修年愣住了,他怔怔地问:“你说,以后也都不需要了,是什么意思?”
  修看着他,表情变得很认真:“季修年,你以后不用再给我喝你的血,也不用跟着我去各种危险的地方,你自由了。你可以拿着我给你的那些钱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的妹妹我的人会尽力去治疗,你也可以随时与她在视频里通话,你的妈妈有了足够的钱治疗,以后也不成问题。而我被那颗心脏里的血泡过,已经提前成长到了十七岁人类的样子。原本按照正常的情况里计算,我需要喝你的血三个月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现在都不需要了。”
  修的话砸得季修年有些懵,最终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各自不相欠了,所以……两清了?”
  修点了点头:“你知道,我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稍不留神就会丢掉性命,而你只是个普通人类,我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而且我在你身边也花了太多时间,我的伙伴和追随着也都需要我。”
  他的话说得这样真诚,以至于那一刻季修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季修年也终于明白了修的思考方式,修觉得夜半杀人这件事里,他帮了他太多,于是给了这么多钱、解决了累在他心口的亲人的问题。当他觉得自己对这份付出换得差不多了,他就要离开了。
  季修年看着他,半晌没说话。他原本想说的有很多,譬如修你知不知道你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虽然很危险但我却很开心,你这样表里如一、从不撒谎让我很喜欢;又譬如,修,你已经变成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不管你来自于哪里,都对我很重要;再譬如,修我知道会很危险,但是我愿意和你一起把学校倒塌的这件事查清楚……
  很多话想说,但最后看着对方的眼睛,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是对方不需要他了,他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修见他半晌没说话,补充道:“你的气味对我们来说很特殊,我离开后会专门派人来保护你。我给你的武器也足以让你抵抗一般的入侵者了,我手下的人会保证你的安全,不用担心。”
  季修年听着,突然笑了。
  他点点头,不再说别的,只给了一个字:“好。”
  修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别的东西,出于担心问了句:“你自己可以吗?我可以多派点人过来。”
  季修年没有意义,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你想派几个就派几个吧。”
  修眨了眨眼睛,扭过头,找到了昨天扔在沙发缝隙里的袜子,穿好后穿上一双匡威鞋。他看了季修年一眼,说:“我走了,我的人大概今晚就会过来。他们不会出现在你的房间内,你有危险的时候直接喊救命,他们就会出来的。”
  季修年闷闷地回:“嗯。”
  修打开房门,说:“再见。”
  “再见。”
  随着门被轻轻合上,季修年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真的走了。他试图用眼睛寻找修留下来的东西,但发现他除了临走前再屋子内留下天竺葵和雪松木的香气外,什么也没留下。
  像是做梦一样,就好像,这些天他们住在这里,那些日子都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