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那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紧闭着双眼,浑身赤裸,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少女的容貌只能称得上清秀,在淡红色的血液包裹下,看起来不是很分明。她就这么被鲜血淹没着、沉睡着,但同时因血液的供养存活着。
季修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对目前发生的事情越发地疑惑。这个粮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水底的金属心脏里有着一个人类,不,那是真的人类吗?还有修的哥哥,以及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无法下手么?弟弟。”温柔的声音再度传来。
修顿了顿,才嗓音有些破碎地回答:“你用她来威胁我,告诉我,如果我毁掉这个心脏,她会活着吗?”
“你觉得呢?”那声音反问。
答案不言而喻。
水里静默了一阵,修伸出手,隔着金属心脏朝着少女所在方向摸了摸。季修年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副表情,悲哀的、沉思的,完全没有了少年的感觉,反而有种苦涩到心底的痛楚。
痛楚,这在修身上是完全少见的。季修年看见过很多副模样的修,快乐的、疼痛的、安静的,却唯独没见过他这样富有情感的样子。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修不管面对什么都能面不改色。
淡红色的心脏还在跳动,砰,砰,一下又一下,充满了生命感。
季修年想说什么,但堵在他嘴里的修的手臂让他无法发声,就算即使他的嘴是自由的,一张口也只会涌进去这些浅绿的液体。
怪鱼也乖乖呆在一旁,看修的反应。
“你知道她是谁,我不会把假货放在这里,用粮仓保证她的存活。我的弟弟啊,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你打破这个心脏,当然,你完全有这个能力。我对最脆弱的东西往往不加保护,只要你打破了,我就放你走,你也能达到你的目的。但是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杀了你身边这个人类,取出他的脑子和眼睛,看起来他也就剩这点价值;而你,得回到哥哥的阵营里来,乖乖听话。”他的声音听起来这样自信,也这样笃定。
“不要胡闹,不要想太多,你闹了够久了,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度的。”修的哥哥说。
季修年内心一阵翻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的是如果修选错了,他很有可能死得很惨!
至于心脏里的那个少女,季修年不知道是谁,如果要他猜测,他会觉得那是修的恋人——
既然修有着一个变态的兄长,为什么不可以拥有一个被掳走的恋人?
他不知道修会怎么选,一边是恋人的性命,另一边是他的性命……
他们认识才不过半个月,尽管经历过生死,可是……
带着几乎压抑到窒息的情绪,季修年看向修。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修脸上原本疼痛悲哀的神情也散去了。修原本低着头看心脏里的女孩,此时却一点一点抬起头,哑了嗓音:“雅,我不会原谅你。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父亲和母亲进入监狱,芊只能在这个畸形的心脏里用人类的DNA维持生命体征,都是因为你。”
修重复那句话:“我不会原谅你,哥哥。”
这个空间突然变得死寂,连怪鱼都收敛了呼吸,只有液体静静流过时发出的水声。
“我选第三条路,我不会打破心脏,也不会让你杀他。”修说,说完那一句,他全身上下除了还在给季修年供氧的右手,全都变成了蝴蝶刀。
那是在示威,他拿出全部的筹码在和自己的哥哥赌,赢则生,死则灭。
水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几乎将水底震出阵阵波纹。随之而来的,是从水底四面八方、密不透风侵袭而来的,如同月光一般的银色刀刃。季修年大骇,一部分蝴蝶刀立刻严丝合缝地飞到他身旁,竭尽全力保护他。剩下的,则与银刃缠斗。
无数金属剧烈相撞的声音,即使被水柔化过,仍然不堪听,折磨着季修年的耳膜。他看到银刃如同流星一般,穿梭在蝴蝶刀组成的黑色砍刀上,盘旋着、姿态灵巧而优美,但每穿过一次,黑色砍刀的空隙处便会流出大量金色的血。
天竺葵和雪松的气味越发浓烈,季修年也觉得越发恐惧。
怪鱼在水底来回游动,张开利齿森森的大口去喝掉落的鲜血。
到最后,黑色砍刀全数崩溃,银刃退了回去。而修变成了人类形体,但他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血越流越多,几乎将他周围的水染成一片金色。
原本保护着季修年的蝴蝶刀们,也四散回到修的身体。
修漂浮在水中,季修年忍住窒息的感觉,游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修还有意识,他的脸色几乎是惨白的,但表情却很平静。他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被季修年抱着这件事后,很艰难地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朝着季修年的双唇伸过去。
季修年明白他的意图,张口含住了他的五根手指,氧气立时渡了过来。
“弟弟,你现在要怎么和我斗呢?你有多少人我一清二楚,我掌握着你的软肋,而且,你还如此愚蠢地让自己多了一个这么脆弱的人类作为软肋,你的力量也被削弱了八成。为什么要去做完全没有胜算的事?”那个温柔平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修张了张口,最终咳出一口血,回答他:“你的话太多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铺天盖地的银色光刃再度压了下来,季修年孤注一掷,抽出长寿,一鞭,劈裂山河。
长鞭快速飞舞,隔绝着银刃的伤害,最终舞成了一个小小的屏障,让他们得到了片刻的休息。但季修年毕竟不擅长打斗,很快便被银刃摸清了出鞭的套路,最终银刃汇集成光剑,朝着他刺过来,眼见就要把他捅个透心凉。
季修年差不多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却见眼前很快掠过一个身影,就在他的眼前,修的胸膛被贯穿了。
月光一样的刀刃从他胸口伸出,伤口下满是金色的鲜血,那一刻他从未闻到过如此浓郁的天竺兰与雪松木的气息,干净又温暖,还透着股清冷。
修喷出一大口鲜血,银刃从他身体中抽出。季修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丧失了行动喝言语。
“哥哥,我说过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他,我就会履行承诺。”修朝着空旷的水底说,慢慢地,细细的唇角微微勾起来。
那是一个盈满嘲讽的笑。
银色光刃顿时震动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人震怒的声音:“那你便为他去死吧——!”
话音未落,银色光刃再度贯穿了修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