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怪鱼不依不饶，再度攻过来。水被它切割出了纹路，有力的蹼下是长得惊人的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修攻过来。
修虽然很强，但他是生存在陆地上的，和鳄鱼、蛟人、鲨鱼的混合体相比，他在水里占不了多少优势。
而且，他不知道这淡绿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他感到背上季修年环着他脖颈的手力道越来越轻。
季修年是人类，他会不会窒息，被淹死。
这类令人恐惧的想法流转在脑海里，让他没办法理智思考，而且，他还要应对这条看起来对他虎视眈眈的怪鱼。
怪鱼看起来似乎对他极有兴趣，每一次攻击都竭尽全力，利爪和巨尾以最大的力道扫过来，面对修就像是在面对千年难得一见的美食。
修谨慎地躲避，同时伺机攻击，在水里他的身体液化成蝴蝶刀后，攻速被水流减慢了。
修皱起眉，在水里他被彻底削弱了。更让他担忧的是，他的侧颊飘过一长串气泡，那是季修年肺里的氧气被压榨出来，季修年快要坚持不住了。
胸腔全都液化成蝴蝶刀，与怪鱼缠斗起来，修双手抓住季修年的腰，而后转身面对面看着季修年，面无表情地吻了下去。
他肺里的空气通过冰冷的唇舌被渡过去，季修年抓着他身体的力道微微大了些，像是要挣脱他，但又无法逃离他。这也很奇怪，因为他的胸膛分明液化成了蝴蝶刀，可他身体里还有氧气的存在，还能朝着这个脆弱的人类身体里渡过去。
季修年疲惫地睁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甚至带着点光华璀璨的错觉。水，淡绿色的水，闪着光，就在这里，覆盖着他的全身。可他能感受到的只是眼前少年的体温，那温度也很冷，可比起水面上的世界，已经足够暖。那少年生了一张和他过于相似的脸，可眼角眉梢都透出截然不同的气质。那少年在吻着他——
这想法太过于荒唐，他梳理着自己胡乱的思绪，他想，少年，吻着他，他长大了，他还是那个修吗？他是否真的会有人类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活下来，但如果能过下来，他突然很想问清楚。
问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问清楚对方在想什么。
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一次生死，这是第二次。对方身体内的氧气还在渡过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自作多情，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还在想些什么儿女情长的东西。
未免太过矫情。
那条怪鱼再度攻过来，季修年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修的身体躲过这一击，一只手却抓住了怪鱼的手。
怪鱼顿了顿，季修年紧紧盯着他有着两层虹膜的眼睛，翡翠绿和幽蓝的眸在水光下流光溢彩，很漂亮。
怪鱼渐渐安静下来，季修年终于松开修的唇。他捞起修的一只手臂，下力在手臂上用有匪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
修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可能是觉得疼，但没有反抗。
金色的血立刻涌了出来，血珠溢出蔓延在水里，怪鱼立刻冲过去吃下了这些血珠，脸上露出餮足的模样。
季修年朝前指去，又指指修的伤口，不断示意。怪鱼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季修年浑身放松下来，果然，交易的前提是双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旦有需求，不管是处于什么境地之下，都有交易的可能。
这条鱼要修的血，他们要离开这里，这是一场很公平的交易。
谈判结束后，季修年差点又窒息，这次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直接吻上了修的双唇，汲取着他身体中的氧气。
他想活下来，那一刻其他的东西就都不重要了。
他们跟着怪鱼的朝前游去，只觉得水底的空间真的无比巨大，不知游了多久，怪鱼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万千条血管覆盖一般的金属心脏面前。
季修年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恐怖、又这样美丽的东西。
万千条血管覆盖在心脏的表面，随着心脏的跳动而跳动，静脉条缕分明。整个心脏是淡红色透明的，在周围淡绿色的液体中，有种诡异的妖艳感。心脏每一次跳动，有更更多的鲜血涌进来，也有很多鲜血顺着血管流出去。
修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慎重，他主动割开自己的伤口，喂了那条怪鱼。怪鱼喝到了他的雪，满足地在水里翻转一圈，像是条被驯服的宠物鱼。
季修年觉得自己心脏抽痛，他的内心突然有了非常恐怖的猜想。之前他们见到的一切，蜂房、传送带和消灭人类身体的那些东西，都不是真正的核心，眼前的这个心脏——
才是真正的粮仓。
人类被攻击后，放在蜂房浸泡，蜂房的管道抽取鲜血，无数的管道其实最终延伸到了水里，最终注射到了这个淡红色的大心脏里。这个设计不能不说是精巧，在地面上时他体验过那样冷的场景，会很理所当然地认为粮仓就放在玻璃地面上，在某个房间里冰冻着，但没有想到——
修的哥哥把粮仓做成了活着的东西，因为活着，这些食物永远不会丧失新鲜度，而且在水底也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
现在他们到了这里……
他很想说些什么，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说出口，每当他张口的时候，要做的却只是朝修索取氧气。
但他相信，修这么聪明，也完全能够想到这一层。看他之前主动喂鱼的举动，应该是发现了真正的粮仓感到高兴吧。
“是啊，弟弟，你发现了它。又怎么样呢？”那个温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很近，像是从水里传过来的，就在他们的不远处。
修用一只手堵住了季修年的双唇，季修年呜咽着，却发现对方的手中传递过来的是氧气。
“我会摧毁它。”修回答，冷硬而强势。
水中传来一阵轻笑，季修年甚至怀疑修的哥哥不管听到什么都会笑，被威胁、被憎恨时都是这样地笑，让人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来试试吧，如果你能成功的话……还有，你似乎对你身边的这个人类，投入了太多。弟弟，还记得上一次你投入了很多心血的东西，最后变成了什么吗？”那声音温温柔柔地说。
“和你无关。滚——！”修说，他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那声音终于消失，修带着季修年朝着巨大的心脏游过去。
那心脏那样大，那样红，像是一个硕大干净的果子，虽然在跳动，但是并不丑陋，反而透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季修年看着，内心深处却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必要……
有必要把粮仓做成这个样子吗，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战争储备粮食，保存在冷柜里，放在保险袋里，在战争时分纷发下去都可以，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地做成心脏？
这心脏看起来还活着，这是不是……
真的是一个心脏？
一个生物的心脏？
他还没有想清楚这一切，修已经携着他朝着心脏冲过去了，无数蝴蝶刀冲破水流的阻遏，直直朝着心脏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