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他将身下的修立刻抱进自己的怀里，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有任何缓冲，修就这么生生接住，哪怕他是天赋异禀的外星人，季修年也觉得很害怕。
怕他会被自己砸死。
修的脸色很苍白，季修年将自己的手腕凑到修的脸庞。修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刺破他的皮肉去进食，只是伸出一只看起来很细弱的手臂，触碰着他的侧颊，摸到机械手臂，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那个堵住他喉咙的东西拉出来。
整个过程明明是正常的，季修年却觉得怪异无比，他将那只机械手臂丢得远远的，再也不想看见它。
“那条鱼怎么了？”修问。
季修年正要回答，粮仓里却又响起了那个温柔平静的声音。
“弟弟，没有用的，你做这些无谓的挣扎根本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
修疲惫地躺在季修年的怀里，说：“我知道，落在你的手里我不会有好下场。你刚刚也不过是在戏弄我而已。我们之间争斗太久了，我也很清楚你的目的只有我，放了这个人类，我任你处置。”
惨白里响起一阵温柔的轻笑：“我不放他，你在这里也是任由我处置。”
“或许吧，但是我答应了他要竭尽全力保护他，就会实践我的承诺。哥哥，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你从来不会履行你许下的承诺，但我和你不一样。”修说，他的声音也变得虚弱起来，季修年察觉到他有些撑不住的迹象了。
他想起上次在电脑城里蒋墨琨说过的话，那就是修的力量被削弱了很多。这透露着一个信息，那就是修，现在其实很脆弱。
季修年用有匪划破了手臂，强制性地捏开修的双唇，将伤口压在他的喉咙处。
他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正汩汩流出，另一只手摸上修的喉结，对方确实在下意识地吞咽，他才觉得安心一些。
他思考着整件事情，他们被设计、被埋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随着鲜血的流失，他的头脑越发清楚。
到最后，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条鱼。
那条鱼此刻正在修的那团血泊下，用头顶着透明的玻璃，似乎对修的血极为感兴趣。
交易的前提是双方都有所求，还有就是他们的确能够交易。季修年的脸色沉重起来，他用手指指节敲打着玻璃地面。
他一敲，地面下淡绿色的液体便荡起一片涟漪。
或许，他们真的有机会，地面没有他们想的那样厚。
修在他的怀里，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身躯拉长、长高，直到季修年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全部抱住他了。
季修年觉得自己即将要失血过多死去，在他即将昏迷之际，修舔过他的伤口，皮肉发痒，最终愈合。
他倒在玻璃地面上的时候，看到的是长大的修，那个孩子变成了十六岁的模样，眉眼几乎和他一模一样，身形颀长，额头的妖怪角也变大了。
修站着，他躺着，他看见修微微低头看他。
“你不要担心，我会解决这一切。”修的声音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稚嫩了。
他已经过了变声期，变成了看起来很可靠的大人。
季修年想说什么，但他剩下的精力只够让他保持清醒，他连动都动不了了。
作为人类的身体本身长时间处于极度寒冷的空间，而且还经过激烈的战斗，早就支撑不住了，只是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季修年朝着他微微一笑，用尽全身力气敲了敲身下的玻璃地面。
他不知道修看到没有，但他已经竭尽全力传递信息了。
“弟弟，甚至不需要我出手，你们就会被冻死在这里。”那声音又响起来。
“是啊，真不愧是我的哥哥。”修冷嘲，抱起季修年的身体。霎时间连修也抖了一下，因为粮仓的温度又骤降了十几度。
“温度会不断下降，在地球人类给最低温度起了一个不错的名字，叫绝对零度。来玩个游戏吧，弟弟，这次我不出手，但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里的温度会逐渐降低，直到降到绝对零度。你可以想办法逃出去，或者在这里和你的地球小情人一起冻死。不过，我对你能逃出去的几率下注为零。”
那个温柔的声音徐徐地说，还带着轻轻的笑，彷佛春季时漫过无数桃枝的微风。
“你的小情人会变成我的粮食，就在这些蜂房里被抽去全身的血液，碾碎骨肉，暴尸荒野。而你，会成为我的第一个标本，我会把你放在奖杯陈列室里，这是我这一生得到的最有价值的奖品。”
季修年听得毛骨悚然，如果他能反抗，他恨不得把说话的人大卸八块。
修还是很平静，他的声音甚至于平板到了冰冷的地步：“他不是我的情人，你不会得到他，更不可能得到我。”
但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呼出的气体已经在空气中结冰了。
季修年冻得浑身直哆嗦，他觉得自己会被冻死，血管爆裂。
但这时候他却不切实际地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怪谈里，被冰冻了上百年的人最终还是活了下来，没有衰老，甚至还拥有从前的记忆。
冷，好冷啊。
远方，篝火就在不远方，熊熊的火，能把这里烧成灰烬。
是在那里吗？还是说他的身体已经成了薪柴，火焰正在他身上燃烧？他好热，全身都好像热得在冒汗，他会不会就这样被烧死过去。
胡乱地扒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想让自己能略微凉快一些，他的双眼里满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而修的模样若隐若现。
“修，修我好热啊——！修！”白衬衫的扣子被猛地崩掉，就要往下全部拉掉，一只手握住了他两只不安分的手。
“你冷出幻觉了。”修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
季修年充耳不闻，只觉得粮仓快要杀死他了，终于哑着嗓子喊出声，白皙的颈间剧烈地泛红，他死死咬着牙，双手的指甲陷入修的皮肉里。
修的眉眼此时冷得出奇，最终一拳击向玻璃地面。地面下的绿色液体顿时被震起剧烈的涟漪。
修眸光一闪，他似乎能够理解季修年要告诉他什么了。下一拳再度打了上去，足足用了比上一拳多十倍的力。
他身旁季修年浑身哆嗦，白衬衫已经撕扯得破破烂烂了，露出光洁的上身。只是皮肤一接触空气，立刻结上白色的冰霜。
修再次击打地面，这一次用了十足十的力道，地面以拳头落下的地方为中心，有了细细的龟裂的纹路，咔嚓一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而季修年也扑过来，从后背紧紧抱着修的身体。
修冷得打了一个寒战，呼出一团冰，说：“季修年，抱紧我。”
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修向地面发起了最后一击、摇摇欲坠的玻璃地面顿时咔嚓一声全部裂开，修和季修年都落进了淡绿色的液体里。
落进去的一刹那是温暖的，修听到季修年在他的脊背上发出一声喟叹。
然而下一刻，便是那个温柔的声音从水面之上传来：“你们把自己从一个危险的处境推到了另一个更危险的处境，做得好。”
季修年意识模糊地眨了眨眼睛，感到眼睫毛把簇拥过来的水流推走又聚拢，他摸着修的锁骨，想要写下什么。
下一刻，那条怪鱼便朝着他们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