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街道两侧尽是看热闹的百姓，两人一站一骑，四周空旷，除了二人的说话声，周遭是半点动静也无。
方言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凝荷蹙眉想了片刻，精致的俏脸闪过一丝黯然，盈盈下拜道：“小女子自作主张，不曾想却让侯爷难为，实在是莽撞。”
不得不说，凝荷本就是个极美的女子，身段窈窕，眸若秋水，面似桃花，尤其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柔弱模样，举手投足间便可轻易勾起男人的保护欲望。
方言只觉心怦怦剧烈跳动数下，强自抑制住想要开口抚慰的冲动，无视周遭或愤恨或嫉妒的目光，又朝街道侧欲要开口的李思文狠狠地瞪了一眼，灵台逐渐清明，淡淡地道：“既知莽撞，还不退下？”
此言一出，非但凝荷呆立当场，连围观的百姓连同李承乾等人都觉得方言竟如此不近人情。当众说出这番话，已经与羞辱无异，而凝荷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引来众人愤愤不平。
连长孙无忌都摇头道：“过了。”
“过甚么过？”
这句话引来尉迟恭的嗤之以鼻：“这女子明知小言的妾室也出自烟波楼，却仍采用如此手段让小言当众骑虎难下，心思着实诡谲，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纵然小言如今风头正盛，却也没到让烟波楼的魁首当街示爱的地步……烟波楼是甚么地方，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
长孙无忌羞恼地朝尉迟恭瞪去，尉迟恭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秦琼忙打圆场道：“且不管这女子安的甚么心思，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凝荷怔忡片刻，回过神来，掩面而泣。方言瞧得有些不忍，摇头叹道：“本侯思家心切，无暇顾及许多，苏掌柜那里，本侯日后定会登门。还望凝荷姑娘见谅。”
“非是清寒姐姐遣奴家来此……”
凝荷止住哭泣，欲出声辩解，待看到方言逐渐转冷的脸色，便知趣地不再纠缠此事，莲步轻移走到一侧，又轻启朱唇道：“奴家扫榻以待，只等侯爷。”
方言勒转骏马，大笑道：凝荷姑娘琴艺高绝，他日定与众弟兄前往聆听仙音！”
说罢，马鞭凭空炸了一声，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回转队伍中。
秦琼笑眯眯地看着方言，意味深长地道：“少年戒之在色，小言，千万要记得。”
方言微微躬身道：“谨受教。”
队伍缓缓开动，这个插曲显然会以风速传遍长安的大街小巷，李泰本来想取笑一番，不过看到方言面无表情的模样，也不敢再开口。
方言苦着脸把目光从同样面无表情的花腊九脸上收回，心底对苏清寒的愤愤不由又增加了几分，娘的，待腾出手来，必是要往烟波楼走一遭的。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房遗爱在一旁大叫道：“哥哥快看，唐家姐姐和林姐姐在上面！”
方言猛地抬头，不需房遗爱特意指向，便看到上方那两道魂牵梦萦的倩影，正巧笑倩兮地站在窗内，美目里的情意浓得几欲溢出来。互相对视片刻，唐衣与林潇潇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方言奋力地挥舞着手臂，兴奋地浑身发抖，若不是李承乾死死将他拽住，怕是立时便要下马朝楼上飞奔而去。
“好一对璧人……”
杜如晦抚须笑道：“可惜老唐不在，否则必定欣慰不已。”
“三娘命途多舛，如今遇见了方言，总算是不负此生。那些嚼舌根的，也该闭嘴了。”
高士廉淡淡地朝人群处扫了一眼，秦琼抱拳笑道：“如此，某便要替这俩孩子谢过高公了。”
高士廉贵为长孙皇后舅父，又任礼部尚书，掌管五礼之仪制，他这一开口，意味着谁若是再揪着此事不放，就是与礼部为敌了。
李绩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向来是个不轻易揽事的，此时也笑道：“卢氏蓄养海盗一事已然暴露，消息传回范阳，卢老太爷怕是要来长安城走一遭的。这个节骨眼，卢氏不会再轻易惹事。”
“非但如此，等方言大婚之时，卢氏兴许还会上份大礼。”
侯君集眨着眼打趣，不过注意到房玄龄脸色有些不好看，忙转移话题道：“小言父母师尊皆不在人世，咱们这些做叔伯的，可要为他的婚事操一番心思。”
“急甚么？”
尉迟恭翻了个白眼：“小言才十五，正是强肾固精的年纪，少年人沉溺美色可不是甚么好事。”
侯君集不甘示弱地哼道：“再过两年，老唐家的闺女可就到了桃李年华，等得起么？”
尉迟恭一时语塞，只能装作没听到地将目光移向他处。
方言与楼上美人情意款款地对视，着实引爆了围观百姓的燃点。年少封侯，功成归来时，先有魁首当街献曲，又与娇妻美妾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深情凝望一幕，这必将成为长安城街头巷尾未来数日的谈资。
李二还在宫中等候，拖得太久自然不合适，李承乾低声朝方言言明，方言会意，朝唐衣与林潇潇眨了眨眼，以手触唇，而后手掌朝二女挥去，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来了个飞吻。
纵然没有人见到过这种手势，单看动作便知其咦，唐衣与林潇潇羞恼着跺了跺脚，忙将窗子拉起，算是将所有的哄笑声拒之门外了。
“这家伙，端地可恶！”
唐衣捂着滚烫的俏脸，朝同样颊飞双霞的林潇潇嗔怒道。
林潇潇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
起哄声，拍打声，叫好声不绝于耳，方言得意地朝给面子的百姓们挥了挥手，哈哈大笑不已。
李承乾等人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知是敬佩方言的勇气还是惊叹于他的厚颜无耻。秦琼等人笑眯眯地不予置评，顶多笑骂几句，魏征却是板着脸哼道：“行为无状，该斥！”
不过没有人接这个话头便是了。少年心性慕思艾，也是人之常情，兴许会成为一段佳话也说不定。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队伍缓缓行着，方言的轻吟如微风过岗，势压山峦，待“青鸟殷勤为探看”吟出口后，朱雀大街万籁俱寂，像极了深夜的静谧。
忽地，有人在人群里大声吼道：“相见时难别亦难……”
紧接着，无数人的奋力嘶吼仿佛要撕裂长空，又像是惊涛拍岸：“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
“蜡炬成灰泪始干！”
“……”
李承乾等纨绔挥舞着手臂，高声怒吼，到了最后，秦琼等老将也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开口吟唱。无数道嘶吼声如洪钟，汇集于上空，缓缓朝长安宫城席卷而去。
“这个傻子……”
雁南居的橱窗不知何时又被打开，唐衣与林潇潇泪流满面地望着人群中的那道身影，眸子里满是柔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