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家村的先生
房玄龄朝端坐的俊朗男子施了一礼，躬身道：“不知陛下召见，所谓何事？”
李二还未开口，程咬金便嘟囔开了：“老房，突厥未灭，你这骑马的本事便丢了吗，怎地这般迟。”
杜如晦便笑着骂道：“你这夯货，数落完老夫又来数落玄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立了大功！”
伴随着的，是一阵短促的咳嗽声。
房玄龄听得一阵迷糊，两仪殿里同时召见这么多大臣已非常事，难道是有什么军机要是？不过他住的不远，却是最后赶到，无论如何都要给一个解释。
“回陛下，臣方才在西市闲逛，遇见一桩趣事，耽搁了时间，请陛下恕罪。”
李二大手一挥，朗声笑道：“朕倒是无妨，不过可把知节急的上蹿下跳。”
满堂文武哄然大笑。
程咬金却满不在乎地叫道：“陛下，俺老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您可得给俺弄点好东西，绫罗绸缎，黄金白银啥的，俺老程一样都不嫌弃！”
“呔，你这不要脸的腌臜货，明明是长安县令的功劳，你却据为己有，当真是无耻！”
尉迟恭与程咬金素来不和，自是看不惯他鼻孔朝天的模样，出言讽刺道。
“哼，长安县令乃我妻弟，一家人，何须分彼此？哪像你这老匹夫，亲戚邻里尽出些废物，定是眼红的紧！”
论起嘴炮，程咬金表示在座的各位都是战五渣。
“哇呀呀，取老子长矛来，定将你刺成刺猬！”
“老东西，俺老程忍你很久了！”
尉迟恭与程咬金向来是说干就干，你来我往，战到一处，众人忙躲得远远去，武力超群的秦琼在玄武门一战中受伤颇重，至今元气未复，此时见到二人打斗，也是无能为力。
“都给朕住手！”
李二陛下揉了揉眉心，满脸无奈。
争斗的二人瞬间分了开来，互相啐了一口，昂起头回归本位。
房玄龄哭笑不得，这来了也有一炷香的功夫，愣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李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玄龄，你来瞧瞧此物。”
已有宦官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物，递上前来。
房玄龄接过来打开一看，双眼便被那白花花的晶体闪瞎了，瞬间呆立当场，良久，才颤抖着声音道：“陛下，这，这……”
李二笑道：“如此精盐，可作价几何？”
房玄龄深吸一口气，深色凝重：“价比黄金！”
李二点了点头，道：“玄龄所言不虚。”
程咬金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根，喜滋滋地道：“陛下……”
“陛下，不知此等精盐出自谁手，可否大量制作？”
房玄龄急忙问道。
长孙无忌站了出来，笑道：“这一袋精盐乃长安县令托知节所呈，本是几个农人从一少年郎手里交换而来。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
“那少年呢？”
长孙无忌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少年郎在秦岭之中用一袋精盐换了猎夫手中猎物，自此消失无踪。”
“天佑我大唐！”
房玄龄贪婪地吸了一口，盐味入鼻，满面陶醉：“天下苦粗盐久矣！若能掌握提炼精盐之技艺，从此百姓非但无中毒之虞，便是连贩卖私盐的不法行径，亦可断绝！国库增收有望！”
“天佑大唐！”
两仪殿里，群臣高声欢呼。
此事对于李二陛下来说，不仅事关国库与百姓，对他统治的合法性，亦有助力。若能获得精盐提炼之法，想必玄武门的血腥气，会散的快一些。
李二心情愉悦至极，纵声长笑道：“大唐能有今日，皆赖众爱卿之功！程知节！”
程咬金神色一凛，抱拳出列道：“臣在！”
“命卿率三千左领军，即刻入秦岭寻踪，以五日为限，逾时无果，军法处置！”
“末将遵令！”
殿里众人多为李二征战天下时的潜邸旧臣，精盐之事，李二陛下竟以军令出，众人无不凛然。
程咬金喜滋滋地领命而去，临走之时，还不忘朝尉迟恭龇牙咧嘴。
尉迟恭气得暴跳如雷，亦是出列请命：“陛下，秦岭人烟罕至，野兽众多，那少年孤身一人想必早已下了山，末将也请一道军令，于泾阳、蓝田、长安县一带搜寻，必将那少年郎带到陛下面前！”
两位猛将时常争斗，李二陛下作为居中人，倒也乐意看到，大手一挥：“准，命卿率左武卫三千人寻踪，五日为限，逾时亦是军法处置！”
尉迟恭领了命，火急火燎地出了两仪殿。
李二摇头失笑：“这俩老货。”
长孙无忌笑道：“两位将军身负皇命，忧心陛下，当真我辈楷模。”
“就是时常打斗，惹得朕烦心。”
李二忽地想起一事，对房玄龄说道：“玄龄，方才听你说遇见一桩趣事，闲来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
泾阳县，王家村。
日已西斜，微风阵阵。关中的开春，总是清冷的，放眼望去，一条小路自小河边蜿蜒而出，直没小村。有数个农人自田间归来，相互交谈，说些邻里趣事，说到高兴处，恨不得手足并用。
“狗娃他爹，听说你家狗娃早上又得到方先生夸赞了，算下来，自学堂开了以后，狗娃都得了十一朵小红花了，啧啧，真是了不起！”
“是啊，俺还听了，方先生说狗娃现在连账房都能做呢！”
“乖乖，那可是读书人活计哩！咱们村里的娃子都是祖上积了德，读书识字，俺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着！”
狗娃他爹拾起路边的一根干柴，枯黑的面庞洋溢着喜意：“六儿、德子、牛娃也时常得到先生的夸奖哩！”
正待谦虚几句，瞧见道路尽头缓缓走过来一大一小两人，满腔的得意瞬间化作乌有，叹道：“要说成绩好，还是要数二牛家的狗剩……不，现在叫王文轩了。先生起的名字，就是有学问。”
“就是哩，俺家德子现在也改名了，叫王文德，乖乖，听着就有学问。”
“俺家的叫王思学……”
扛着锄头，一边交谈，一边羡慕着看着由远及近的王二牛父子，待他们走近，纷纷围了上去。
“二牛，你们父子拿着学堂的奖学金买啥好东西了？”
“唉，文轩就是有出息，比我家那崽子强多了！”
“回去得狠狠地揍娃子一顿！”
王二牛憨厚的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两条浓黑的眉毛此刻仿佛有了灵性，炫耀似的提了提手里的猪下水，笑道：“今晚都跟自家婆姨告个假，去俺家里整两蛊。”
众人兴高采烈的往村里走着，王文轩早已跑的远了，声音在风里回荡着：“爹，我先去找先生了，晚饭在先生那里吃。”
王二牛有些吃味地砸了咂嘴：“这娃子，跟先生比对我还亲……”
众人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狗娃他爹叹道：“谁还不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