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年夜 上
除夕这天的年夜饭，无疑是最受国人重视家宴。一年到头，不管工作有多繁忙，不管离家有多远，也不管回家有多困难，人们都会尽可能的赶回家，和家人一起吃顿年夜饭，只有这样才算是过了年。
早在过小年之前，莫凡家里人便开始为年夜饭做准备了，不仅要备下各种各样的食材，还要做许多预制工作，所费的工夫着实不小。到了三十这天，事情就简单了，只需三两个小时，便能做出一桌丰盛的菜肴。
莫凡的姑父、小叔、小婶在厨房烧菜的时候，纪小颖时不时就去转悠一圈，这看看那问问，就跟什么都没见过的小孩子一样。莫凡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对做饭的事情这么感兴趣，现在的女青年可没几个愿意进厨房的，因为据说油烟会使皮肤衰老。
家里的年夜饭比平日的晚饭要吃得早一些，不到六点钟便预备妥当了。莫凡将家里最大的那张圆桌支了起来，纪小颖和沈悦配合他摆椅子。莫闲则拿了一挂五千响的“大地红”去了外面，不多时就传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菜肴摆上桌后，大家便即落座。十二个人共一桌稍显紧凑，却也透着家人的亲近，团圆饭自不像外面应酬的酒席，人与人之间隔着好大的距离。莫闲拿出莫凡新买的相机，照了几张餐桌上的合影。
纪小颖见莫凡的爷爷、奶奶一直未换新买的唐装，便小声问莫凡，是不是他们不喜欢啊？莫凡说，老人家过日子细，定然是怕吃饭时不小心弄脏了新衣，吃完饭便会穿的。纪小颖点了点头，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莫凡的小叔开了瓶白酒，给莫凡的爷爷、奶奶、母亲、姑姑、小婶各倒了一小杯，然后问纪小颖：“小颖酒量怎么样，白酒能喝吗？”
纪小颖看了旁边坐着的莫凡一眼，踌躇着说道：“能喝一点。”莫凡的姑姑、小婶等人见了，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莫凡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也大概猜到了纪小颖的意思，有些无奈地说道：“她工作比较特殊，平常不怎么喝酒的，不过酒量还可以。”
莫平原说：“过年了嘛，又不用工作，喝一点不打紧。”张桂红也说：“是啊，在家里喝点酒又没什么。”
莫延山笑着说：“看，爷爷、奶奶都发话了，你就喝吧。”说着给纪小颖拿大一点的杯子倒了一些，大约有一两的样子。
莫凡心中暗叹，纪小颖实在是太会卖乖了，弄得好像经常受自己欺负一样。以后就算揭露了她的邪恶本质，恐怕家里也没人会相信。
莫延山将剩下的酒平均倒进了四个玻璃杯，除了自己的一杯之外，给莫延海、沈成刚、莫凡各端了一杯。
岳欣洁一见便说：“莫凡酒量不行，延山你别给他那么多酒。”
莫延山端起杯子晃了下，笑着说：“嫂子，这还不到二两，他都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这点酒还喝不了啊？你也太小看他了。”
莫凡对母亲笑着说道：“妈，没事。”
莫闲倒是相当自觉，根本不用别人说，早就给自己倒了杯啤酒。沈悦不喝带酒精的饮品，倒了一杯橙汁。
待大家杯中都有了洒水，莫延海举杯说道：“祝咱爸咱妈身体健康，祝你们上班的工作顺利、上学的学业有成。”莫延山说：“也祝你和大嫂身体健康。”大家一起举杯相碰，都道：“新年快乐。”
莫凡的父亲、小叔都不是混场面的人，讲不出什么漂亮话，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便算是年夜饭的祝辞了。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只要心中喜乐，原也不在乎这些。
众人边吃边聊，说些家长里短、街谈巷议，尽捡有趣喜庆的事情来说。莫凡的奶奶、母亲、姑姑、小婶等人喝酒只是应景，一小杯喝完就不喝了。莫凡的爷爷年轻时酒量不错，现在上了年纪，便不再贪杯，喝了三小杯也不喝了。莫凡觉得有可能是爷爷怕奶奶、姑姑的念叨，喝酒本是高兴的事，若是耳根不清净，那还不如不喝。
莫延山见纪小颖一杯喝完，浑若无事一般，便又要给她添酒。纪小颖不经意似的看了莫凡一眼，莫凡小声对她说：“只要你不耍酒疯，能喝就喝吧，别好像我管着你一样。”纪小颖同样小声对他说：“我酒品好得很！你自己小心吧。”
两人在那咬耳朵，见者轻笑不语。莫闲却说了一句：“你们俩别倒粮票行不？”
莫凡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说：“你见过粮票吗？”莫闲说：“怎么没见过，我爸收了一堆，全国各地的都有！”莫长霞开玩笑说：“你爸以前就是倒粮票的。”
莫延山说：“我要是有那个胆儿，现在早发达了。”莫长霞笑道：“你技校毕业那会，粮票都不用了吧。还想指望这个发财？”莫延山说：“我说的是魄力。那会我要是不进工厂，去东南沿海闯荡一番，现在没准就是老板了。可惜我胆子小啊，不敢走这一步。”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粮票便已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那时国家开始确立市场经济体制，下海经商自是机会多多，很多人抓住这个机遇发达起来。当然，碰得头破血流的也不在少数。
沈成刚说：“过去的事就别感叹了，现在机会也不少啊。”莫延山笑道：“姐夫，听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拉我一把。”沈成刚说：“我想开个汽车美容店。”他话音刚落，莫长霞就不悦道：“你能不能本分点，别想那些不靠谱的，跟你说了这事不行！”显然夫妻俩就此问题做过沟通，莫长霞是坚决反对的。
莫延山说：“姐，你那么激动干嘛？我觉得姐夫这想法挺好啊。现在秦州的私家车越来越多，时不时就堵车，都快赶上大城市了。店开起来，生意肯定不愁的。姐夫，我支持你，到时候我给你打工去。”
莫长霞说：“你光说倒是轻巧。你知道开个店要多少钱吗？他跟我说差不多要十万，我们俩到现在也没攒下这些钱。乐乐（沈悦乳名）眼看就要上大学了，难道让我借钱去给她交学费？”
莫延海说：“成刚既然说出来，肯定是认真考虑过的，怎么会不靠谱呢。”
莫长霞说：“大哥，做生意没有包赚不赔的，你说对吧？他又没当过老板，这跟在厂里上班可不一样。再说了，如果乐乐跟莫凡一样，已经工作自立了，那我也不去管他，爱折腾就折腾吧。可你知道，乐乐准备考到京城，学费加生活费，四年下来，我们攒下这点钱都不一定够呢。”
沈成刚说：“生意做起来，乐乐的学费还用愁吗？”莫长霞说：“你要是做不起来呢？这事你敢打包票吗？”沈成刚看着妻子，轻轻叹了口气。
莫平原瞪了莫长霞一眼，说：“大过年的，你嚷嚷什么，有事不能好好说么！”
莫长霞对父亲的话不敢反驳，但脸上的态度却是相当坚决。莫延山见姐姐这个样子，也不再说了，端起酒杯说：“来，大哥，姐夫，莫凡，咱们走一个。”
纪小颖也端了酒杯，“姑姑，我敬你一杯，你就喝饮料吧。”莫长霞端杯与她碰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颖，让你见笑了。”张桂红说：“小颖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倒是你的脾气，这么多年也不改改。”莫延山接口道：“还不是让我姐夫给惯的。”大家听了便都笑。
纪小颖放下酒杯，轻声对莫凡说：“你觉得姑夫的想法怎么样？”莫凡说：“项目是可行的，就看怎么做了。”纪小颖说：“那你怎么不说话呢？”莫凡不由笑了一下，说：“你觉得我的话就靠谱啊？”纪小颖撇了下嘴，说：“你真是个大奸商，对家人还玩心眼。”莫凡没好气道：“我玩什么心眼，我不也得想想么？”
莫凡的姑夫沈成刚在当地一家国营汽修厂上班，工作之余还在一家私营汽修店做兼职，专业技能自是没的说，那家私营汽修店的老板之所以愿意请他，就是因为他能解决很多“疑难杂症”。
莫凡知道姑夫是个做事勤勉、不怕吃苦的人。家里的这些亲戚，就属他姑姑家光景最好，靠的便是这位姑夫。但是专业技能强，却不见得能经营好一家店。就好比一个销售精英，未必就能胜任一家销售公司的总经理。
姑夫在为人处事方面不够灵活，在汽修厂干了二十多年，只混了个班组长，由此也可见一斑。他的管理经验不能说没有，但自己开店当老板，总是有些欠缺的感觉，这跟给别人打工确实不是一个概念。而且他自己开店做老板，本职和兼职工作恐怕就都要放弃了，此外还要搭上家中积蓄，能不能赚到钱却是个未知数，眼下沈悦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家中将会有一大笔支出，从稳妥考虑，姑姑的反对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莫凡相信，以姑夫的性格，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必然是经过一番认真考虑的，并非简单地看别人做这个赚钱了便要去干。而且他要开的是汽车美容店，而非汽修店，两者的经营范围看似差不多，实则侧重点大不相同，想必是对市场做过相当的了解，在这方面他确实也有便利条件。
“姑夫，你是什么时候有了开店的想法啊？”莫凡与沈成刚碰了一杯，放下杯子后问道。
“挺早了，不过那时候只是想想。最近又做了些了解，觉得现在时机不错。”沈成刚说着看了莫长霞一眼，显然对于妻子的不支持还感到有点郁闷。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莫凡又问道。
沈成刚听出莫凡的话带着些考较的意味，不由微觉诧异，但也没怎么当回事。他还未说话，莫长霞已经接口道：“小凡，别再勾你姑夫七想八想的了，要不然他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莫凡笑道：“我姑夫想做点事情，不还是为了你和乐乐能过得更好点么。你不支持他做，还不能让他说说吗，把蓝图给我们描绘一下总可以吧？憋在肚子里他才睡不着呢。反正你掌着财权，你不同意投资，他这个老板不还是当不成么。”
莫长霞笑道：“看你说的。行，你听他说。”
沈成刚大概是憋得久了，加上喝了些酒，把构想全倒了出来，包括选址、店面大小、装修风格、设备引进、客户群体预估、经营定位、雇员数量等等，都讲得头头是道，可见确是做过很认真的考虑。不过短板也很明显，那就是对于具体的经营环节涉及不多，说明他还不完全了解做为老板将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
莫延山说：“姐夫考虑得这么周全，这店开起来不赚钱才怪。”
莫长霞哼了一声，说：“你姐夫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见生人嘴就笨得要死，他这样能拉来客户吗？”
莫延山说：“打打广告，发发传单，客户自己就上门了，根本不用去拉。”
莫凡的小婶邹亚芳说：“你别跟着瞎起哄，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有那么容易么？要是店开起来生意不好，你赔得起吗？”
莫延山说：“这不是在讨论吗？你瞎嚷嚷什么！大哥，你觉得我姐夫的想法能行不？”
莫延海笑着摇了下头，说：“这方面我不了解，不过觉得成刚考虑得挺周全了。”
岳欣洁说：“你都不了解还瞎参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