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乡 下
封永胜的语气很平静，不管是说到当年在部队上的事，还是前不久杨喜田女儿的不幸，都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但莫凡还是能够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自责与愤怒。
尤其是在说到杨喜田的女儿被歹徒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时候，封永胜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势。莫凡估计如果封永胜当时在场，至少也得把那两个家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封永胜的讲述很简略，一些关键处都是语焉不详。但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足见对莫凡的信任。
莫凡说：“胜哥，你想让我怎么帮忙呢？”
封永胜说：“杨老大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脑子太死。他为了救女儿，加上自己的违纪事件，欠了一屁股债。可是他朝亲戚朋友借钱，却始终没跟我吱一声。我刚才给你说的这些事，还是从别的战友口中听来的。”
莫凡点了下头，他能明白杨喜田的心思。
杨喜田对封永胜无疑是有大恩的，但正因为这样，才更不愿意向封永胜张口。这一方面是怕人说他挟恩图报，对于很多男人来说，这个名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担的。另一方面，以他们二人的特殊关系，相信只要杨喜田开了口，封永胜肯定是倾尽所有，而且绝不会要任何回报或是偿还，这也是杨喜田心中顾虑的。
男人的面子有时候的确很可笑，但有时也显得可敬和可爱。杨喜田的想法，在很多看来恐怕是太过老土了，至少也是拘泥僵化不知变通。但要不是这样的性格，恐怕当年也不会为封永胜扛下一部分责任。
封永胜续道：“我知道了他的情况后，好说歹说让他来了浦海，至少在我这有份工作先干着，总比他在老家干零碎活挣得多点。但我也不敢给他开太高的工资，怕他倔脾气上来，拍拍屁股走人了。”
莫凡说：“你是想给杨大哥换一份更好的工作？”
封永胜点了下头，说：“杨老大这人挺有本事的，不管是修理家电，还是做点装修的活，都能干得很漂亮。我就想，资助他开一家店铺，应该也比现在强。甚至我还想过，以他的专长和在警局的工作经验，开个私家侦探所什么的，说不定也可以。”
莫凡不由笑了一下，觉得封老板的想法还真不少。说道：“私家侦探这几年开始兴起，算是个不错的行当。但是干这个和收债公司一样，在我们国家都是被明令禁止的。虽然从业人员不少，其实都是在打擦边球。而且做这个，很容易夹杂到各类复杂关系中，麻烦着实不少。”
封永胜恍然道：“这样啊，那看来是行不通了。你觉得开个家电修理门面怎么样？”
莫凡想了想，说：“这个倒是可以搞，不过我觉得未必就好过在你那里做啊。”
封永胜笑着摇了下头，说：“我这里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看着好像挺红火，其实就是让兄弟们有口饭吃，赚得并不多。”
莫凡说：“但是做这个更有前途。你们现在已经把业务拓展到其它区域了，并且有了一定的口碑。我们公司这几年会持续在广告方面加大投入，这对于你们的经营也是有利的。而且我还有个想法，等到时机成熟，让你们成为海天电子的代理商，这样就能少去很多中间费用。”
封永胜眼睛不由一亮，问道：“小莫，你估计要多久？”
他知道没有一点把握的事情，莫凡是不会轻易出口的。如果能成为海天电子的代理商，在同等营业额的情况下，收入也能提升好几成。而且做了代理，肯定还有其它利好条件。
莫凡笑了下，说：“不会太久，你等上一两个月，应该就有消息了。”
封永胜点头笑道：“那太好了，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顿了下又说：“你真觉得杨老大在我这里干更好吗？”
莫凡笑了笑，说：“胜哥，其实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么复杂。”
封永胜伸手在头上刨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被你看出来了。”
莫凡知道封永胜在纠结什么。
对于封永胜来说，杨喜田是他的老领导，又对他有恩，现在在他手下打工，这种位置上的转变，肯定让他一时之间很难适应。对杨喜田太恭敬了吧，那不是老板对员工的态度，杨喜田自然是难以接受的；把杨喜田当成普通员工吧，封永胜自己又过意不去。
显然封永胜一开始把杨喜田叫到浦海时，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
如果杨喜田能够开一家店面自立门户，二人的关系自然会变得正常起来。但封永胜又怕提出这些想法后，杨喜田会生出误会，毕竟对于很多男人来说，被施舍是很难接受的事情。就算杨喜田因为生计考虑，接受了封永胜的好意，难保二人的关系不会因此而变质。
估计封永胜是觉得由莫凡提出来，会比他自己提要好。拉莫凡一起开家店面，也比二人合伙感觉更好一些。而且他知道莫凡主意很多，帮忙出些点子，说不定能让生意很快就红火起来。
相信封永胜和杨喜田在部队时，说话做事肯定不会有这么多顾忌。其实他们大可不必这么别扭。
莫凡说：“只要你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一切都不是问题。你能体谅杨大哥，我想他一定也能体谅你。”
封永胜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是这个道理，就是我自己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莫凡说：“以你们的交情，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男人嘛，就直接一点。就算说不拢打上一架，也不是什么问题。”
封永胜呵呵笑道：“你还真了解我们这种人。”
两人闲聊了一会，韦国群和杨喜田带着四个客人进来了。安装部经理张海峰和储运部经理郭详是莫凡认识的，另外二人他就不认识了。
众人寒暄一阵便即落座，身为同一个公司出来的人，莫凡还是听旁人的交谈，才知道那二位同事的姓名和身份。
封永胜这边虽然是自行安装设备，但是在安装结束之后，需要海天这边的检测员来验收，这样他的客户才能享有售后权益。跟张海峰一起来的，就是检测员赵亮。
海天电子的成品设备大多放在厂区的仓库，离市区很远。不过公司在市区这边有两个小仓库，会存放一批设备供应市区内的客户。有些型号的设备比较紧俏，封永胜要想及时拿到货源，跟仓储员自然也要搞好关系。跟郭详一起来的李涛，就是负责调配设备的。
封永胜的业务展开，常要求助到这四人，所以对他们很是客气。
照他的理解，销售员要想保证自己的客户利益，对这两个部门的人也应该是很客气的。不然人家后面使点坏，客户有了意见，对销售员自身并没什么好处。就算海天公司的管理非常正规，没有这些背后的小动作，大家互无统属，至多是站在平等的角度上。
可是他发现，张海峰和郭详对莫凡特别客气，甚至称得上是恭敬，就像是下级对上司的态度。就连问大家喝什么酒，张海峰那几人都第一时间看向莫凡。封永胜不由很是有些不解。但这是人家公司的事，他自是没必要去问。
莫凡也感到有些无奈，说：“我酒量很浅，大家随意吧，不用管我。”
最后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喝白的。这一下双方可算是棋逢对手。相比起销售员，做仓储、检测的这些人，跟客户打交道其实更为频繁，应酬更多，一个个都练就了好酒量。封永胜这边，包括韦国群在内，都是部队出身，据说以前喝白酒都是用搪瓷茶缸灌的，虽然人数上占了劣势，却更有底蕴和传统。
从六点钟吃到八点钟，莫凡眼见着那七个人喝了两箱十二瓶酒，却没有一个人喝高，实在是佩服得不行。他倒了一点跟着大家慢慢抿着，一共也才喝了不到一两半。
在吃饭的过程中，莫凡一直留意着杨喜田。对这种场合，杨喜田明显还有点不适应，但能看出来，他在很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事。所以莫凡相信，给封永胜的那个建议应当是靠谱的。
饭局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封永胜还安排了后场。莫凡自然不好说不去，他估计要是自己开了这个口，张海峰那些人肯定也不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