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学会了吗?
一般理疗师在做头部按摩时，多以按、揉为主，或是以手掌、掌缘进行敲击，辅以捏、啄等手法。莫凡的这套按摩方法，却是以敲击为主，并且用的不是指尖或手掌，而是前两个指节的指腹。
林若熙虽然看不到莫凡是如何按摩的，但却能通过头部的感受得出判断。她在心中模拟着莫凡的手法，默记按摩的位置。
莫凡手指的弹动极有节奏，就像是在钢琴上演奏乐曲，所用的力道并不算轻，但不会让人感到不适。他的这套按摩方法，除了有舒活气血的功效之外，更重要的是通过颅骨的轻微震动来沟通脑部的神经系统，与催眠的原理有些相似。
片刻之后，林若熙突然说道：“你在弹《少女的祈祷》吗？”
莫凡大为讶异，心想，只是在你头上敲了敲，又没有旋律响起，这你也能听得出来？说：“哪有，我只是在按摩而已，而且你的脑袋又不是钢琴。”
林若熙“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莫凡手上变换了节奏，歪过身子去看林若熙的侧脸。就见她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眉尖微沉，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显然是不识得这个曲子。莫凡无声地笑了笑，心想，这首《秋日的私语》你当然没听过了。
二十多分钟后，林若熙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莫凡朝她脸上看去，见她眼睑下的眼球在左右摆动，知道她进入了异相睡眠状态，于是手上的节奏变得更为轻缓。过了大约五分钟，林若熙的呼吸变得平缓下来，也不知刚才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莫凡停止了按摩，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从衣架上取下外套给林若熙盖在身上。看到她垂在椅背后的长发，不由心念一动，将她的头发照原来的样子盘好，取过桌上的发簪为她簪起。弄好之后又欣赏了一下，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不由很是满意。
看了一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三刻了。心想，给林若熙作助眠按摩，倒是比让她妈妈入睡容易多了。但午休时间本就短暂，这一下可是牺牲了不少自己的睡觉时间，梁文博那小子该怎么感谢我呢？
他打了个呵欠在沙发上坐下，身子一歪打起盹来。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听到有人敲门，便坐直了身子，说道：“请进。”
进来的人是潘琪。她见林若熙坐在莫凡的办公桌后面，身上盖着衣服睡得正沉，不由一脸地惊愕，看向莫凡说：“莫主管，林总她……”
莫凡很是淡定地说：“她最近太累了，让她睡一会。有什么事吗？”
潘琪说：“有几件事需要林总做决定。”
莫凡说：“不是太急的事，就等她睡醒再说。
潘琪犹豫了一下，说：“倒不是特别急。但有两个资金审批的事情，后勤部和储运部等着林总的批示，才好到财务部落实资金开展下一步的工作。”
莫凡说：“这个就更不用着急了，晚上半天能有什么关系？”
潘琪为难道：“那我该怎么回复呢？”
莫凡不由看了她一眼，难道这是个纯粹的职场新丁么？也不知林若熙是怎么挑上她的。说道：“怎么回复都可以。”
潘琪张了张嘴，又看了林若熙一眼，然后说：“还有一件事。市场部的陆总在等林总的方案审批，你看？”
这个事莫凡倒是知道，早上开会结束时，林若熙交待陆筱蓉时他就在旁边。说：“让陆筱蓉等等吧，这个也不急。”
一个销售主管，居然替总经理发号施令，实在是一件很怪异的事情。莫凡却做得极为自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潘琪虽是初来乍到，对很多情况还不了解，却知道莫凡这样越俎代庖是不合规矩的。可是一时之间，她又想不到妥善的处理办法。今天早上她已经见到了，林总对莫凡的态度非常不同，莫凡也不仅仅是个销售主管。再说现在林总盖着莫凡的外套，睡在他的办公椅上，本身就很不一般。叫醒林总，似乎也不大好吧？
她沉吟一下，说：“好的，我知道了。”向莫凡点了下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莫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窝在单人沙发里睡觉，实在很不舒服。舒展了筋骨后，走到办公桌前将显示器转了个向，把键盘、鼠标也都挪了过来，坐在办公桌外侧开始工作。接接电话，审审合同，做两单期货，什么事都不耽误。
人类对任何外来刺激，久而久之都能形成一定的抗性。莫凡希望自己面对林若熙时也能形成抗性，不要每次一见到她就心里乱糟糟的，那种感觉实在很不好。
现在林若熙就在对面，一抬眼就能看到，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熟睡中的林若熙眉头微微皱着，大概是睡得很不情愿，因而对此表示不满。只可惜她睡都睡着了，待醒来时再发表反对意见，那也是过期作废了。
期间有本组的销售员进来取审核过的合同，见到林若熙睡在莫凡的座位上，无不感到诧异。虽然他们的目光并未在林若熙身上多作停留，甚至竭力装出一副没有看到的神情，但越是这样，却越说明他们很关注这个事情。
也不知道他们出去后会如何传闲话。既然林若熙有意推动大家的联想能力，营造出那层本不存在的私人关系，那不妨就让闲话来得更多一些。反正到时候该头疼的人是她，若是闲话发展到一定程度，开始影响到她对公司的日常管理，也好让她知道随便利用人是不对滴。
办公室是一个极易滋生流言的场合，人们又特别喜欢关注和传播男女之间的事。莫凡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的正牌女友陆筱蓉就在公司里，林若熙是不敢随意这么做的。虽然并不排除某些想象力特别丰富的人会朝那方面去联想，在脑中构织出复杂而又狗血的剧情，但因为自己和陆筱蓉的关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杜绝这种思维走向。
很多公司都有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禁止办公室恋情的产生，这并非因为公司的老板都是朱熹的信徒，喜欢搞存天理灭人欲的那一套，而是因为办公室恋情很容易导致工作伦理的扭曲，破坏公平、公正、客观的管理原则。就算当事人问心无愧，也无法消除他人的质疑，这种质疑不仅有损上司的权威，还会使同事间原本稳定的工作关系产生严重错位。
莫凡与林若熙的关系虽不属于办公室恋情，但在各种流言之下，其性质相差仿佛。销售部的那三位主管，现在心里就很有些想法，这大概正是林若熙的目的之一。可若是流言太盛，负面影响就不局限于销售部了，有可能会影响到林若熙对公司的正常管理。
莫凡也希望藉此能给林若熙敲一记警钟，让她别玩得太过火了，还是适可而止吧。
林若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四点多才悠悠醒来。她睁开眼后怔了片刻，看到对面坐着的莫凡面带微笑望着自己，旋即坐直了身子，问道：“几点了？”
莫凡说：“不到四点一刻，离下班还有一会呢。”
林若熙皱着眉头说道：“你居然让我睡了这么久！”她的声音不大，却明显带着些怒意，这于她而言可是很少见的。
看到她生气，莫凡笑得越发开心，说：“不是我让你睡了这么久，是你的身体需要这样一个睡眠。不得不说，你现在气色好多了。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梁文博吧。”
林若熙盯着莫凡看了几秒钟，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盖在身上的衣服便向下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低头看了一眼，转身搭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摸了一下脑后的头发，发现竟然已经重新簪好了，感觉和之前自己簪的没什么区别，不由又看了莫凡一眼，说：“你耽误了我很多事情。”
莫凡说：“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再说是你来找我学按摩的，好像怪不到我头上吧？话说回来，你学会了吗？”说着双手放到桌上，以按摩的手法在桌面弹动起来。
林若熙看了两眼，又坐了下来，如莫凡那样在桌面弹动。之前她只是通过头上的感受来推想按摩手法，此时边看边学，自然更为直观。
莫凡说：“力量再大一些，手臂不要动。”
林若熙依言照做，只过了一分多钟，便感觉小臂有些发酸。再坚持了一会，胳膊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莫凡的这套按摩手法，手臂几乎不动，主要靠手指来发力。而人的手指上是没有肌肉的，手指的运动靠的是小臂上的肌肉以及与之相连的肌腱的作用，所以对小臂肌肉是一个相当严峻的考验。
林若熙虽然从小就练习钢琴，但发力方式完全不一样，所以也坚持不了多久。不过三分多钟，她就坚持不住了。若说按摩手法，她算是学会了。可是只能坚持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起不到作用的。她记得星期六那天莫凡为母亲做按摩，至少进行了有四十分钟。
“你早就知道我学不了。”她放下双手看着莫凡说道。
莫凡说：“你觉得我在愚弄你？”
林若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莫凡。
莫凡笑了一下，说：“不要光会指责别人，你也该多动动脑了。我记得梁文博昨天又回了次家，还和你见了面。如果你肯问他，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即便不问，有些事也是能想明白的。”
林若熙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时停了一下，说：“谢谢。”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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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少女的祈祷》，波兰女钢琴家巴达捷芙斯卡1856年的作品。《秋日的私语》，法国作曲家塞内维尔&图森合作曲目，理查德首演，专辑出于1978年。书中引出这两个曲子，是为了说明主角所处的位面和我们这个真实世界的时间分歧点。
另：异相睡眠，又称快速眼动睡眠，期间人的脑电波活跃，一般认为是处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