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愿意吗?
“在下秦川。敢问那一位是贵府千金吗？”秦川收回目光，对杨树林指了指正在被马氏辱骂的桑叶儿。
“我们农家哪有什么千金万金的，实不相瞒那是我家二媳妇。”
“二媳妇？”秦川惊讶地瞪了大双眼。
杨树林以为他是因桑叶儿的年纪尚小而惊讶，于是解释道：“是童养媳。”
“敢问是哪家的千金？”
“娘家是山那头的桑家寨，姓桑，叫叶儿。”
“叶儿？叶儿？”秦川重复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这时，马氏对桑叶儿吼道：“愣怔个甚呢？”说着又要伸手来拧她，桑叶儿见势一个激灵转身，拉着小桑莘进了院，让马氏扑了个空。
“我能问一下叶儿姑娘芳龄几多吗？”
“八岁。”
“八岁！”秦川看着桑叶儿远去的背影，一时失神，“如果是她，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了。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吧？”
“小先生？小先生，别见怪，那娃子刚来我家，还没甚规矩。”马氏笑嘻嘻说道。
秦川耷拉着脸，对杨树林一拱手，作别，“家规的确需要立一立了。”
马氏乐呵呵应道：“是，是，小先生说得对。”转头又对杨树林说道：“你看，连小先生都说得给她立立规矩了。”
杨树林白了她一眼，“人家说得是给你立！”
“给我立？”马氏看着秦川的背影一时愣怔，“给我立个甚来，方圆十里八乡有几个像我这么懂事理，又勤快的婆姨。”眼见杨树林也进了屋，她急忙追赶上去，“喂，你把话说清楚，给我立个甚？”
晨饭一如既往的是稀粥拌野菜。
马氏轻咳一声，对桑叶儿说道：“刚才隔壁里正家新来的小先生提醒我，得给你立立规矩。”
“吃饭来，说甚话。”杨树林不耐烦。
桑叶儿听闻这话，放下碗筷，正襟坐好。
老杨母眼角瞟过她这一系列动作，暗自感叹，“这娃娃好教养。”
马氏搡了一把杨树林，又要开口，却被杨母生生堵了回去，“男人都发话了，你还要唠叨个甚，有甚事，到里正家立完文书，回头慢慢交代。”
桑叶儿大眼睛滴溜溜看看杨母，很是感激又自得，然而当她眼神转向马氏时，又被她瞪得毛骨悚然，不禁收敛住自己的得意，软糯糯道：“伯母，叶儿一切都听您和大母的安排。”
“这还差不多。”马氏这才算是气顺了。
小桑莘喝着自己碗里的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杨二苗。自打小家伙发现杨二苗能从怀里掏出锅盔，就与他寸步不离，竟然成了二苗的小跟班。
晨饭后，桑叶儿正在洗碗，马氏手上拿了件碎花衣裳，很是不情不愿，“呐，这是我过门时的衣裳，没舍得穿，给你穿吧。”
“伯母，我有这身穿，不打紧的。”
“你不打紧，我们打紧，穿得体面点儿，不然一会儿到里正家说我们苛待你。”
“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哪里有苛待。”
“最好一会儿到里正家，也这么说。换上吧。”马氏把衣服放在里间炕沿上。
“是，伯母。”既然是为了杨家的脸面，桑叶儿也不好再推辞，她将湿手在粗布裤子上擦了擦，进屋去换衣服。衣服抖擞开，那般纤细瘦小，她不禁望了一眼马氏的宽腰肥臀，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舍得穿”。
桑叶儿换好衣服，自己打量一番，除了肩宽袖肥，其他还算合身。她从里间出来，见杨二苗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正朝她“嘿嘿”笑着，心里不禁沉甸甸的。
这时马氏乐呵呵地把两人推到一起，拍手叫好，“哎呀，真是般配啊。”
桑叶儿看看杨二苗吸溜的鼻涕，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没掉下来。
来到里正家，杨母和里正对坐在炕上，秦川坐在里正旁边，杨树林坐在杨母旁边，其他人站在炕前。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叶儿作为长姐，为了小弟的平安健康，自愿嫁给我们二苗，现在他们还小，就先立个文书，等到叶儿长大了，再给他们完婚。”杨树林将事情的经过述说一番。
里正将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等等，你不能嫁给他！”旁边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的秦川突然开口。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炸了锅，不知道这位新来的游学士子到底要干甚。
马氏尤其激动，“你算老几？轮得到你说话了吗？”
“休得无礼！”杨树林虽然喝止了马氏，却也是不服，“小先生，内子虽然无礼，但这婚事是你情我愿的……”言外之意是当事人都同意，你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
此刻秦川心中五味杂陈，且不说其他，光是这俩人站在一起，他就觉得是委屈了桑叶儿；而且万一……倘是那样，他想都不敢想。
然他也自觉自己初来乍到，“我是说，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怎么也得女方同意吧？”于是他转向桑叶儿，温柔问道：“叶儿姑娘，你真的愿意嫁给杨二苗吗？”
倚在门框上的二苗，听这位小先生提到自己的名字，对着他“嘿嘿”笑了。桑叶儿听着这笑声，顿时低下了头。
秦川见状，对杨树林母子道：“叶儿姑娘似乎并不情愿，你们这是趁人之危。”
虽说是时下对读书人多几分尊敬，但对于他这横插一杠子的质问，马氏很是不满。再看桑叶儿不但没有说话，还吧嗒吧嗒掉泪，杨母脸上挂不住，旁边的马氏更急了，她动手去扯扯桑叶儿的衣角，
“哭甚，咋在家里净说好听的，出了门就装委屈？”
听说傻子二苗有了童养媳，村里人纷纷来看热闹，已经把里正家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其中不乏眼红者，这时候纷纷起哄道：“树林家的，谁个乐意嫁给你家傻二苗啊。”
马氏听闻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们二苗怎么了？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额，还知道疼人。谁个跟你似的，三条腿，一对半不好用。”
起哄者被堵得哑口无言，涨得脸通红，退回到人群中去。
见桑叶儿一直抹眼泪，低头不语，马氏急了：“小贱胚子，你倒是说话呀，咋的人前赖赖唧唧的，搞得跟我们杨家怎地你一样。”
又有起哄者，“树林家的，你这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啊，还不兴小娃子闹一闹。”
小桑莘见马氏把阿姊弄哭了，拦在桑叶儿跟前，对着马氏就是一句“坏人！”转身抱住桑叶儿的大腿，“阿姊不哭，阿姊不哭。”
桑叶儿见到弟弟如此，却哭得更甚。
这时，老杨母和杨树林脸上也挂不住了，杨树林看看母亲，小声说道：“娘，叶儿要是不乐意……”结果却被杨母狠狠瞪了一眼，硬是生生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然而，就在众人要看杨家的笑话之际，桑叶儿却拉着弟弟“扑通”跪在地上，给杨母和杨树林磕头。在场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不知道这小妮子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