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睁眼,是山野虫鸣。阳光透过枝叶细碎的投下斑驳光影,一名紫衣女子坐在窗前,望着笼中的鸟雀,不知在想什么。
  我用力支起身子,却疼的低叫了一声,转头看,手臂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即便如此,仍旧有血渗了出来,不知多严重的伤竟能至此。
  “你醒了?”女子声音竟带着酥软的魅惑,颇有些风尘的味道。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放心,这是我暂住的山脚茅屋,没人知道。”她眯了眯眼,“瞧你,好好躺着别乱动,伤口又裂开了。”
  看着她灵巧的双手很快拆下臂上的缠纱,我怔忡道,“你懂医术?”
  她没有说话,半晌道,“我叫乐魂。”
  我环顾四周,突然惊醒般的叫道,“我从那个回忆里出来了?自元日到现在过了多久?薄野望呢?还有,风岚她——”
  “冷静一些。”她按住我的肩头,皱眉望着,“元日薄野望什么的我没听说过,你刚刚说的是回忆?这么说,你不是这个时空里的人?”
  看来还是没能走出去,我颓然,却突然想到什么,抬头惊道,“风岚是这个回忆的主人,我把她跟丢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又没说话,只是皱眉盯着我,良久才道,“你只有找到她,才能离开回忆,回到现实中去。”
  “找到她?”我抱住头痛苦道,“她如何了?”
  “她逃出了竞府。被通缉了,不知所踪。”
  这是最糟糕的结果。难不成我还要等到十三年后才能见到她?
  “到底那晚之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喃喃道。
  “救你的那晚,是王上射下的埋伏,公主嫁到竞家的本身就是个阴谋。自从她生下女儿而非儿子后,王上考虑到竞府难以控制,便决定斩草除根。其实那晚诏书便已拟好,竞独渊欺君谋反的罪名早就加到头上,就等行动了。”
  “什么?”我难以置信,“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王上的安排……那又为什么要针对竞家?”
  乐魂一声冷笑,“强者尽享荣誉的背后,亦是无尽的深渊。权力制衡的游戏罢了。竞独渊成为安国仅次于王上的强者后,就应预料到这个结局。”
  我呆住,却见她轻笑,“见你经历了这种回忆便把**说给你,看你年纪还小,未经世事,身份却非比寻常,这种事情还是早些了解较好。”
  “你又如何知道我身份非比寻常,又为什么救我?”我愣愣道,望着她百媚纵生的眉眼,任是一种眼神都万种风情。
  她突然就这样转身,开始忙忙碌碌的收拾屋内的东西,****道。
  “突然感知到和我十分相近的灵力,便过去瞧瞧。没想到竟是个御魂术过来的。”
  “御魂术?就是这种穿越回忆的法术吗?”我望着双手,“可是我没有丝毫灵力,怎么会这种鬼系法术呢?”
  “已经能参与到回忆当中,你竟然还说你没有灵力?据我看,那是魂剑才能有的力量——”
  这是我人生中最震惊的一天。我根本无法相信自己都听到了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信呐。那我问你,你真名是什么?安阳家的吧。”
  我木然点头。费力道,“安阳洛依。”
  她咧嘴一笑,似有些勉强。
  “说猜到也差不多了。御魂术便是能通过与他人接触,脑中记忆层灵力碰撞时施发的一种鬼系法术,能看到被施术者的任意一段回忆,操控的程度和时间长短视个人能力而定。进入回忆也只是旁观者而已,回忆中人是无法看见的。而拥有魂剑的安阳家人,则可以参与到回忆当中。”
  “怎么可能?我的灵力从何而来?”我愈发吃惊,闭上眼努力去发觉,却依旧空荡荡的毫无结果。
  却见乐魂不知何时跪在我的床前,修长的手指探触到我的额头,奇怪道,“现在你的确没有灵力。可御魂术是没有灵力无法施展的,或许你的灵力很不稳定,被封印了也说不准。”
  “被谁……”
  “这个我可回答不了。也许你只能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使用出来。接受外界刺激什么的。”
  “那个——”我突然想到风岚,犹豫道,“我想知道,竞府的人,我是说除了风岚,他们都——”
  “都死了。”她漠不关心的说着,将木盆进来,衣物一叠叠的放入。
  “可是,那公主可是王上的女儿啊。”我难以想象身为父亲竟能如此残忍。
  “王上自然不想杀害自己的女儿。”她抬头挑了挑眉,“但那个不知情的竞独渊,死到临头居然还傻傻的帮那公主挡箭,让她心中有愧,事成后便投了一条白绫自缢了。”
  我愣在那里,想起风岚的不知所踪,虽知道她生命无恙,但竞独渊最后的举动竟然……她将是怀着如何的情伤游走于这个尘世。
  她站起身,望了望屋外的日头。
  “天色不早了,洛依,你好好休息吧,不用担心寻找风岚的事。”她笑了笑,却有些悲伤,
  “我是这乡野间的郎中,平日里行走江湖,也干过不少蠢事,却也了解了不少别人无法知道的东西。你其实不用找到风岚,也是可以破解御魂术的。”
  “如何?”心中惊喜。
  “跟我学习歧黄之术吧,御魂术是与身心知感相关的术,掌握了歧黄之术,静心感受自己的肌理与脉络,总有一天你会破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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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林青青,微风拂过,有细沙的响声。我翻阅着密密麻麻的黄老医书,一只野兔在面前匆匆跑过,我抬头愣愣望着它消失的方向。
  “喂,洛依,想回去便要用功些。不要随便就走神。”
  “可是这本书你已经给我讲了三遍了。”我百无聊赖的望着她将各种药材一步步碾碎,“实在是不能再看下去了。”
  她停下手中伙计,妖魅的眼微微上翘,“好,这半年下来你也确实长进不少,估计再努力努力便有超越我的可能。”
  “那姐姐该教我如何破解了这御魂术了吧。”
  她卷起衣袍,不知从哪拿来一盘水晶葡萄坐在我身边,点了点我的额头,“在这之前,我先给你说段故事。”
  又是故事。我支起下巴望着她,“你的?”
  “是我,安阳府的,一个朋友。”
  “额,我就说乐魂姐姐,你说你不是安阳府的人,怎么知道那么多有关剑魂的事,就是因为这个朋友?”
  她吃掉一颗水晶葡萄,裹了裹手指,挑眉道,“我救过安阳府的人无数次。”
  “那有没有看到我哥哥……额,兄长呢?现在应该是**岁的小孩。”
  她竖眉,“看来你们兄妹感情不错。不过,先听我把这段故事讲完。”
  我连忙点头,看她微微眯起眼,望着远方连绵的远山,把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久到我几乎都记不清许多人的面目。我的这位朋友,她的身份十分特殊。因为,她是安阳府上百年来唯一一位实体化的魂剑。”
  “实体化的魂剑?”我震惊,“那又是什么样子?”
  “和人无二致。”她妖娆一笑,再次拾起一颗葡萄,似是在端详它的样子,“它们有想象不到的强大灵力,比剑之形态强上数倍,应该是持有者灵力提升后进一步的发展状态。”
  “剑分雌雄,魂剑亦不例外。但由天地自然灵气而成的魂剑,多与持剑者同性别。但这把魂剑,她是名不折不扣的女人,而她的持有者,是当时的著名安阳家主,名叫安阳远。”
  “父亲?”我瞪大眼睛,“是父亲的魂剑?”
  她没有理会我,继续往下说,“这位魂剑在实体化之前日夜陪在主人身边,与他共荣耀,同进退。主人很喜欢她,当然只是作为一把剑。而她更倾心于主人。她跟随他了解了世间万象,懂得什么叫做情。那一日,她终于能够实体化了,她跑到他的书房,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惊喜的样子,然而……”
  我看她面露痛苦之色,但只是眨眼一瞬,她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语气中却带了一抹自嘲。
  “听到她倾诉衷肠,得知她就是魂剑时,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她不相信这就是拒绝,却在无意中听到他与夫人的对话,他说,这世上居然有此等荒谬的事,我的剑居然幻化成了一个痴心的女人,这样的感情只能是累赘,我留着她还有何用?”
  “父亲……竟说了那样的话?”我微微发愣。的确在别人口中,父亲是个一丝不苟的严厉之人,对古板的家规总是谨慎遵从,认定的原则更是绝不会违背。
  “他永远只是把她当做一把剑,甚至厌恶剑之有情,认为这会影响功力,而将她弃之不用。”她叹了一口气,“之后便是无用的纠缠,她为此伤透了心,而他反而更加冷漠,彻底抛弃了魂剑。”
  “那这把魂剑今后又是如何呢?”我忍不住问道。
  “她成为这天地间的游魂,舍不得离去,却不得不离去。离开了主人的魂剑,子夜过后都是会受阴气侵蚀的,若是灵力不够不出十日便会碎裂消逝,但她都坚持下来了。那种钻心剜骨的痛日日夜夜堆积起来,慢慢便成为了恨。”
  她皱眉又舒展,突然笑的妩媚动人,“她去了花楼,成为了那里的花魁。一个仲夏之夜,她悄悄诞下了一名男婴,她低声在婴儿的耳边说,来过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父亲,也可以说,你没有父亲。”
  我惊讶无比,“姐姐,魂剑也可以生子吗?”
  “当然,不试过,定是无人会相信。”她笑的轻佻,“有人总认为一些事情是不可发生的,直到这件事情摆在眼前时才会相信,可悲又愚蠢。”
  听到这里,我不知为何,心底有了一抹森寒。
  “也许这就是天意,那时适逢安阳夫人产子后不久,她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将两个婴儿偷偷调换。”
  “没有被发现?”我难以置信。
  “她施了很强的幻术,待这孩子渐长成人后,幻术便会去除。”她****说道,“当然,安阳府自然对此方面有防备,但她是府中家主的剑魂,而非常人,他们灵力相近。所以轻而易举便蒙混了过去。”
  “不要以为剑有了情便柔弱了,剑若绝情,比任何人都绝情。那时安阳大人正逢出塞抗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长子竟然被调换成了他剑魂的儿子。”
  “等等!”我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长子——那不是兄长?你不是在说胡话吧?”
  “正是你的兄长。”她慢慢转过头来,牢牢望着我,“他其实并不是你的血亲,而是——魂剑的儿子。”
  我颤抖的跳起来,叫道,“乐魂姐姐,你不要开玩笑了,这不可能!不可能——”
  “若是不可能,那我问你,你的兄长至今可否凝成了魂剑?”
  我呆住,完全僵化在那里。
  “你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凝成魂剑,想必受尽长老非议吧。因为,他本身就是——魂剑。”
  “这怎么可能……兄长他……他可是安阳家的家主啊……父亲……**……”
  “这该是史上最决绝的报复吧?帮忙抚养仇人的儿子长大,不仅如此,还培养他成为下一代家主。”她朦胧的笑着,“安阳远他做梦都想不到,做梦都想不到。”
  她吃下最后一颗葡萄,“而他真正的儿子,被魂剑抚养,可惜那孩子命薄,生就体弱多病,早早便夭折了。我说过,这就是天意。”
  我情愿她所讲的只是一个故事,“那魂剑后来呢?”
  “后来嘛,她心愿已了,便碌碌一生了。她经常去看望自己的儿子,但她的儿子并不知情。”
  故事讲完了。我站起身来,发觉身子还在因为刚刚的震惊而微微发抖。
  “听完了。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破解御魂术的方法了吧?”
  “方法便在你的态度。”她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妖娆的弧度。
  “姐姐这坏笑的表情好像那故事里的魔女啊。”我忐忑,“态度是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是么,那你就要小心了。”
  “故事里的她叫什么名字?”
  “你父亲起的,我忘了。”
  太阳渐渐西沉,我再次回想起她刚刚所说的一切,顿时有种天地塌陷的感觉。
  兄长知道这个会怎么想?乐魂又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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