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执掌风云
太后自佛谒寺回来后,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三公主、七公主相继早逝,近日来身体一直时好时坏。
恭邑一直尽心服侍在侧,太医诊断后说太后只是伤心过度,郁结于心,伤了根本,只要稍加调理,假以时日必能康复。
恭邑这几日便一直跟在太医身边,凡事亲力亲为,只盼着太后能够早日恢复。不想却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议论太后的病情,都说太后上了年纪,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再加上七公主之事伤心过度伤了根本,恐危矣。
恭邑一气之下便下令打了那几个宫女,不想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太后那里。
太后把恭邑叫过去当面训斥了一通,“哀家久病不愈,她们往坏处了议论,本也无可厚非,咳咳,你若心中不快,叱责几句也就罢了,又何必大动干戈?”
恭邑解释:“皇祖母宅心仁厚,恭邑明白,可皇祖母福泰安康,岂容他们随意妄言,况且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哪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不想太后听了她的解释,反倒越发动了怒:“你总是这样,咳咳,邑儿,你表面上向你父皇服软,实际上心里早就做好了另一番打算,咳咳,你要做的事,哀家从来体谅,可你也该好好反省,是否自己已经被仇恨懵逼了双眼,改变了性情?
“自打你从外面回来后,你做的事,总是那么急功近利,哀家知道,墨裁离开,拂兮公主入秦府,你心中有恨,这些恨将你和过去的种种不甘与怨恨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你心中有一团火,却又要压抑自己百般讨好皇上,咳咳……”
“邑儿,你百般算计,用尽手段哀家都不怪你,可乐得一事……你明明早就知道他们要造反,为了权利,你连你七妹妹也利用……”
恭邑一噎,原来这几日太后一直郁郁寡欢,连她也不太待见了,不是因为病的缘故,而是为了七公主乐得一事在怪她!她想说,七公主怀着那样的心思,就算她不放任这一切发展,甚至不添上一把火,她的结局又未必会好过现在。可她想了想,这些道理,英明如太后,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只是伤心过度,单纯的把这一切可以避免的希望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罢了!或许真的有一种可能吧!如果她不那么急功近利,或许她真的能够找到两全的办法也未可知。
她起身,握起太后的手,轻声道:“皇祖母好好休息,邑儿改天再来看您。”
她心不在焉的走出宫,自她回来后,这些年她与皇上之间发生的事,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她所犯的错,哪一次不是足以诛九族的大错?如今她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这在别人看来,无疑是天大的恩典!
如今世人都道她最受皇上恩宠,可这所有的一切难道不是她辛辛苦苦用命换来的吗?难道不是她应得的吗?都说皇上对凤池公主的宠爱早已经超过了对一个公主的宠爱,可她做的这一切,付出的这一切,不也早已超越了一个公主的范畴了吗?
她欠谁吗?除了这些年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尽心尽力的忠弓,除了那些不在她身边却始终牵挂着她的亲人,友人,她谁也不欠!她拿的都是她该拿的!
她替辛桓讨了自由出入宫的恩典,辛桓常来看她,和她谈心,说近日的见闻。两人本来也就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再加上之前在辛府的情谊,相谈甚欢不在话下。
渐渐的,世人也都说她和辛桓私交甚笃。
有不少羡慕辛桓的,当然也有不少谴责他们的。毕竟她是自幼有婚约的人,而他是她的三妹夫。
恭邑带辛桓去见燕祁,她在燕祁的坟前同他说起这个缠绕了她半生的男子。“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燕祁他,带给我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就算他为我死,我为他疯,等到真正放下的那一刻,回想起来也是美好的,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曾经是我的‘秦家子弟’,而我曾经,是他的‘卿卿公主’!”
她抚摸着他的墓碑,脸上终于不再是悲伤,不再是悔恨与痛苦,而是释然的笑容。
“燕祁,你过得好吗?我来看你了,这是我的好友,辛桓。你走后,发生了很多事。前段时间我病了,多亏有他。
燕祁,我曾经穿着大红嫁衣在你的坟前发誓,说生要做你的人,死要做你的鬼。世事变迁,这些年,我一直想来告诉你,我变了,但我很好。你放心,我会带着属于我们的美好,会记着你带给我的一切展开新的人生。我们,但求来生!”
她又去了一趟秦府,她带走了“长情”,命人封了鸳栖小苑,连带着里面的一切都封存了起来。
秦相国和相国夫人前来拜见,躬身行礼,恭恭敬敬的侍立在一旁。
恭邑抱着琴,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冷冽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保护好这里,从今以后,鸳栖小苑,没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入!”
四周一片寂静。恭邑微微侧转身子,看向秦相国,秀眉一扬:“怎么,秦相国有异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鸳栖小苑虽在秦府,却是燕祁为本宫所建,相国不明白?”
相国夫人死死的瞪着恭邑,秦相国紧紧的拽着她,身子越发躬下去了几分,越发恭敬道:“臣谨遵公主旨意,多谢公主教诲!”
恭邑的手指在琴弦上拨了拨,伴随着两声铿锵有力琴音,恭邑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相国,违令者,杖责一百,押入刑部大牢,本宫自会来审!”
恭邑的那两声琴音,似有心似无意,拨得在场的人无一不心惊胆战,如今她这架势,就像跟秦府有仇一般,秦相国哪里还敢怠慢,慌忙应下。
拂兮公主是在恭邑再次路过秦墨裁的院子的时候走出来的。
恭邑带着宫女侍从声势浩大的走过,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可偏偏她追出来,叫住了恭邑:“恭邑公主,别来无恙?”
恭邑停下脚步,并不回头,也不说话。
拂兮公主带着侍女上前行礼,“凤池公主。”
恭邑不回礼,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她的侍女看不下去,嘀咕了一句,“公主,您何必呢,您和恭……凤池公主一样是公主……”
她的侍女话没说完便被她一巴掌打了过去。“放肆,凤池公主乃皇朝公主,拂兮位属藩国,怎可与公主比高!”
恭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以如说是看,倒不如说是逼视,她冷笑:“拂兮公主的下人都是在人前失了规矩才当面教训的么?”她近一步逼近她,用几乎只有她二人听到的声音道:“我已经避开了,你怎么还要如此不依不饶呢?你以为凭着你和秦墨裁的那层关系,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就能膈应到我?我警告你,别惹我,你教训下人的话是事实,可你认识还不够深刻,宣启新皇登基,位属旁支,以你在宣启的地位,别说你尚未正式和亲,就算你做了某夫人,我捏死你,也像捏死一只蚂蚁,你最好永远记住,我是能够吓哭你们宣启国小孩的人,还有,你最好搞清楚,如今的大扬,哪一只手才是翻云覆雨的手?”
恭邑从宫外回来后便直接去了太后的寝宫。御妆宫修好,太后的身体有所好转后,恭邑便直接搬去了御妆宫。
皇上赐的宫女内侍已经超过了公主应有的制度,恭邑不推辞也不拒绝,照单全收。
皇上常去校场视察,恭邑借着恩宠陪同,一次又一次从大军面前走过,放眼四周,她笑,这千军万马,不知道有多少人曾在她手底下做过事?
皇上要去围场狩猎,要恭邑陪同。恭邑以太后身体欠安,不宜杀生为由,诱着皇上微服出游。两人并驾齐驱,太子和蒙光紧随其后。到了郊外,皇上提出要和恭邑赛马,不想跑着跑着便出了城。
两人旗鼓相当,比赛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恭邑却忽然在城门前勒紧了缰绳。皇上回头看她,急道:“谁让你停下来的?”
恭邑抬头,一脸焦急又无奈的看着皇上,“父皇,邑儿不敢违抗圣旨!”
皇上一怔,随即道:“快跟上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恭邑嘴角扬起一抹张扬的笑,扬起马鞭,跨过城门的屏障,一路追着皇上而去。
出城的禁令,就这样戏剧化的解开了。
恭邑第一个想到了忠弓。当初为了不让他同她一起被困城中,她狠心逼走了他,而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身边!
如今她大权在握,一切就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果他愿意,她可以给他绝对的自由。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和他这么多年朝夕与共,兄妹情深,就算要分开也应好好告别,而不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带着对彼此的牵挂和不舍离开!还有,九儿,未雨,一个需要了断,一个有待重逢。
恭邑去求了皇上,只说:“忠弓是母后的近卫,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跟在儿臣身边,儿臣年幼不懂事,他也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明知有错还不顾一切的纵着儿臣,这些年若不是他,儿臣恐怕早就没有机会再见到父皇了,父皇能够原谅儿臣的当年的莽撞,不妨看在他曾经侍奉过母后的份上,宽宥他,儿臣自幼没了母亲,他是儿臣为数不多的信赖之人,儿臣想让他一起,帮儿臣守护父皇,守护父皇的天下!”
次日,满城张贴皇榜。
“公主凤池金枝玉叶,天之骄女,早年不幸流落名间,痛失辞修妙玉瓶,琳琅幻骨梳二宝,朕不忍见公主伤心,特下此诏,凡得此二物者,上呈公主,必重赏!”
三日后,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出现在皇城,揭了皇榜。
揭皇榜的人被带到御妆宫。恭邑看着眼前白发银冠的男子,笑了:“这位大侠,辞修妙玉瓶,琳琅幻骨梳何在?”
“回禀公主,闻所未闻。”
九儿和周未雨冲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竟是忠弓回来了!
忠弓说的没错,辞修妙玉瓶,琳琅幻骨梳,一般人闻所未闻,可是他却知道,因为这些,是当年闹灾荒时,恭邑为了给皇上筹到善款,和他一起联合心腹之人想出的办法,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东西!
“忠弓大哥,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接你回来了!”
恭邑高高兴兴的将忠弓请进屋。九儿慌慌忙忙的跟进去,激动得连奉茶的时候手都还在抖。
忠弓看到她,神色明显一滞。九儿与她四目相对,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而此时的周未雨,就这么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她脸上带着面具,黑色的袍子将她的身形也掩去了大半。忠弓的视线一转,落到她身上,“这位是……?”
恭邑一顿,“她,她叫小怜,在秦府的时候,多亏了她照顾我,她遭逢不幸毁了面容,坏了嗓子,是个不幸的人,这段时间我与她一起经历了许多事,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随后,她又看向周未雨,有些不忍的道:“这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忠弓大哥。”
忠弓并没有认出隐藏身份的周未雨,也没有多看九儿一眼,两人在恭邑的引荐下相互见了礼,自此相安无事不在话下。
忠弓成了御妆宫的侍卫长,辛桓经常入宫,龙宣太子和雪目也常来拜访,若不是周未雨心结难解,梅洛儿远在南郡,恭邑甚至有一种回到曾经的感觉。
恭邑绝口不再提当年先皇后遇害一事,对秦后也尽量做到人前尊重,她将东郭皇后一案,与梅家,周家案分开,不再一口咬定受人尊敬的一国之母秦后是杀人凶手,转而追查流匪作乱,以告慰亡灵为由,成功避开了皇上的逆鳞,求得皇上的许可,再次接触梅周两家的案子。
她的人搜搜停停,忽明忽暗,秦后的人拿她束手无策,也轻易不敢跟皇上吐露,更不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将她除之而后快,只能在言语上找些不痛快。
恭邑也不与她逞这一时之快,人前总是给足了她面子,只默默的在她府中做些手脚,小惩大诫,默默的做自己的事。
太后是在入冬之后病倒的。恭邑一直忙着自己的事,竟不知她年迈体衰,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太后走的时候,满城飘着鹅毛大雪。太后将她和皇上的手拉在一起,一再叮嘱:“父女同心!”
皇上握着他的手,一再承诺会照顾好她。恭邑也说,日后会恭顺。可她的心里还是无法原谅皇上,原谅她的父皇,他永远忘不了他对秦后的纵容,他的无情,还有他给她的寡淡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