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扶乩城
恭邑怔了怔,想了想道:“听梅姐姐的话,难不成梅姐姐还与扶乩城有什么渊源?”
梅洛儿笑,“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说起来你和扶乩城的缘分之深却更胜我啊!只是这一路去,山高水长,书釜山不比别处,要想上山已属不易,更别说进城了。”
恭邑忙道:“有梅姐姐在,我就放心了。”
梅洛儿微微一思忖,道:“你何不亲自写信问问师父,看看他老人家怎么说?他若肯松口,倒可省去不少麻烦。”
恭邑从袖中掏出一份信,道:“早问过了,师父给了我地图,让姐姐陪我去。”
梅洛儿取了信过来细看,末了道:“师父这张地图,只能帮你找到书釜山的具体位置,要上山并成功找到扶乩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恭邑道:“我自是知晓,只是,忠弓大哥此番重伤不能与我们同去,姐姐跟着我岂不凶险,不如叫上蒙光兄?”
梅洛儿不依,“何必平白无故捎上他,人家一直在外替你忙兴修水利之事,好容易回来了,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岂不辛苦?到不如叫上你们秦大公子,我看他倒是公也该他,私也该他,横也愿意,竖也愿意!”
恭邑掩唇偷笑,“我这不是为梅姐姐着想吗?”顿了顿敛了笑正色道:“话虽这么说,可我如今是戴罪之身,别说蒙光兄不能连累,就是墨裁,我也有心不让他与我同去,况且,书釜山既然如此难上,也不是人多就能办到的,我且带着六合帮兄弟同去,只是要劳姐姐替我引个路。”
梅洛儿定定的看着恭邑,“好妹妹,你能想到这里,难为你了。”
听说恭邑身边只带了六合帮兄弟和梅洛儿,忠弓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坚持要跟着同去,恭邑无奈,只得把周未雨叫来府中绊住他。却在临行前看到了早早的候在门口的蒙光和秦燕祁。
恭邑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二位少侠,恭邑如今是戴罪之身,二位少侠不怕引火烧身吗?”
秦墨裁笑着看她,道:“不是说好了,不分彼此的吗?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恭邑剜了他一眼,看向蒙光。蒙光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道:“微臣见过公主,只问公主一句,难不成身份变了,曾经不分彼此,共历生死的情谊也可以变吗?”
恭邑问:“蒙少保认为呢?”
蒙光答得肯定,“不能!”
恭邑笑着前去相扶,“蒙光兄。”
三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根据信陵先生给的地图,恭邑他们来到百里城外一个丛林密布,崇山峻岭环绕的地方。书釜山就在群山环绕,山水潺潺间,信陵先生的提示到此为止,恭邑看着险峻异常的书釜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梅洛儿道:“据我所知,扶乩城城主是个胸怀广阔海纳百川之人,其所学更是博采众长,包罗万象,妹妹不妨换个思路,以巧取胜。”
恭邑道:“梅姐姐的意思是?”
梅洛儿道:“扶乩城城主博学多才,我想不会不知,墨家机关术闻名天下,我看此城设得诡谲,倒颇有几分当年墨子他老人家的机关城的味道!”
恭邑道:“那,依梅姐姐之见?”
梅洛儿道:“墨家有言,动,域徙也,墨家机关术,牵一发而动全身,依我之见,先动一动必是好的。”说着,自顾自的走过去,敲了敲山上的石壁,她所敲的地方便生出一个奇怪的圆形机关来,梅洛儿又道:“圆,一中同长也。”随后在圆形机关的附近用手指反复测量了距离,再在方才她手指测量过的地方反复敲了敲,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犹如铜墙铁壁的书釜山,忽然颤动,随后裂开一条直达山顶的沟壑,伴随着沟壑的一点点形成,从山顶落下一条长长的由铁索制成的云梯,恰好依附在沟壑附近。
梅洛儿走到恭邑面前,道:“卿妹妹,如何谢我?”
恭邑笑,“姐姐好本事,妹妹佩服佩服!”
梅洛儿剜了她一眼道:“你呀,当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激我呢?上山的路我给你铺平了,进城的路,就由你带着姐姐走吧?可千万不要输给姐姐了!”
恭邑一面吩咐六合帮兄弟上云梯,一面对蒙光笑道:“好厉害的姐姐!”蒙光抬眼去看梅洛儿,恭邑一心等着看她笑话,却不想她脚尖一点,纵身一跃,攀着云梯轻飘飘的便上了山顶。
她红衣如火,轻灵的身影翩跹在高空,宛若山间精灵,落入蒙光的眼中,便是无边的惊艳。
恭邑看了一眼兀自呆呆的蒙光,笑了笑,走到秦墨裁身边道:“公子,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这个福分,与公子一道上山?”
秦墨裁当即长臂一勾将她揽到胸前,笑盈盈的俯视着她,“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福分,能够美人在怀,偎香倚玉?”
恭邑脸色一沉,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便被他揽着上了高空。
上了山顶,走过巨石林立的山路,绕到山的背后,又是一条绝路,从山顶俯瞰山下,又与之前所想不同,竟是一条深渊穿过两座孤山,山下一汪深潭碧绿,穿过深渊,山的对面又是一座高山,从山这边看过去,还隐约可见山势的险峻和山腰上刻着的“书釜山”三个大字。原来,书釜山竟是山中有山,山中有城!
大家原本以为上了山之后便有找到扶乩城的线索,不想如今线索全无,前面面临深渊,后面山路又被封死,一时进退两难。
梅洛儿按照原来的方法让众人下山,不想刚下到一半山便颤动起来,眼见着众人就要跌进深渊,恭邑试着像梅洛儿一样扣动石壁,却毫无反应,正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想到方才上山后走过的山路,巨石林立,且石头的摆向似乎均有迹可循,细细回忆起来,倒像是七星连珠之象,想到这里,恭邑忙四下寻找,果然在山腰上看到了七星连珠的标记,乃由一块块凸起的石块连成,恭邑忙命六合帮兄弟扣动石块,很快便由石块中飞出七条手腕粗的铁链直直穿越高空飞入对面的山腰,两山一连,倒是一座横架在深渊之上的设计巧妙的铁索桥。
众人过了铁索桥,又被对面的山阻断了去路。六合帮兄弟无意间抹去石壁上的灰尘,竟在上面发现一个八卦图案,然八卦图案并非机关,眼前又陷入了僵局。
脚下的铁索桥又开始有了松动之势,恭邑重心不稳,不得已牢牢抱住秦墨裁,“八卦出《易经》,《易经》乃儒家重学,何解?”
秦墨裁道:“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此处山连山,险象环生,莫非是扶乩城主和世人开了个玩笑,取山势相连之意,暗指三易中的‘连山’?”
蒙光道:“《连山》以‘艮’卦为首,不妨一试?”
恭邑在艮卦的方位上扣了扣,再扣了扣,果然,原本只是一个图案的八卦凸显出来,只轻轻一按,忽听得一生惊天动地的巨响,面前的石壁忽然塌陷,生生从山里劈出一道拱形门来。
扣动机关转动石门,众人穿过石门走出去,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的竹林,林地里长着三三两两罕见的小花,竹林的上空还不时传来鸟叫声,令人遗憾的是,进了石门,里面除了一片翠绿,四面都是墙壁,隐约看到竹林后面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废宅,却不是扶乩城。
由于面积过大,他们不得不分成四拨探路,六合帮兄弟分成两拨负责东西两方,蒙光和梅洛儿朝南,恭邑和秦墨裁朝北。相约找到出路后在废宅门口会合,却再也没有见过彼此的面。
恭邑和秦墨裁一路北走,既没有找到出路,回来之后也不曾见众人的面。恭邑他们在原地等了许久也不见他们的面,他们就像忽然从这座废宅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恭邑道:“这里应该就是进入扶乩城最后的通道,只可惜,堪不破其中玄妙。”
从大家分开后秦墨裁的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恭邑,他将她拉近一些,看着她焦虑的神色,安慰道:“慢慢来,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恭邑就势往他怀里靠了靠,稍微缓解了一下疲惫的身心,“其实我是不知道父帅能撑到什么时候,从私心上讲,我最想救的是义父,墨儿,我希望你来,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陪在我身边,又害怕你来,这样,父帅那边便越发放心不下了。”
秦墨裁轻抚着她安慰道:“我明白你卿卿,放心,会好的。”
入夜后,两人便在废宅过夜。
秦墨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两人用过之后寻了处软榻休息,秦墨裁一面收拾床铺一面道:“东西不算齐整,好在还可以用,你先休息,我在床边守着你。”
恭邑看着眼前的秦墨裁,一时有些恍惚。她分明是被困于此,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秦墨裁收拾好之后转过来扶她,恭邑看着面前唯一的一张床,犹豫道:“就一张床,我睡了,你睡哪?”
秦墨裁坚持扶她躺下。坐到床边看着她。“我睡你旁边,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恭邑一怔,愣愣的看着他。放佛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墨裁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我不是说了嘛,你睡,我守着你!”
恭邑心里一暖,想到他这一夜要就这般坐着,不得入睡,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怯怯的伸手去拉他的手,道:“墨裁,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便是你的枕边人。”
秦墨裁低头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看着她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情意。他说:“我很欢喜,卿卿,便是就这样看着你我也欢喜,更遑论听你说这些。”
恭邑就这样看着他,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竟是让她怎么也舍不得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记得在梦中,他离她很近很近,又忽然很远很远,她在他身旁,在他枕边,牵他的手,握他的剑,听他说情意绵绵的誓言。连燕祁也来梦中劝她释怀,他说,“卿卿公主,今生缘尽,愿你一生良人相伴,你我,但求来生!”
恭邑笑着点头,泪水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她说:“燕祁,燕祁,你好去,你我,但求来生!”
隐约感觉身边一空,恭邑慌乱的从梦中惊醒,却没有看到秦墨裁的身影,她下意识的往外面寻了寻,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恭邑若有所思的抬手拭去梦中的残泪。他是对她失望了吗?时过境迁,她再一次叫着燕祁的名字从梦中醒来。这一次,她睁眼第一个想见的人是他!她想告诉他,她彻底放下了,燕祁来梦里劝她呢,说了好大一番话,以后,她会和他好好的,以后不只有他一个人在为他们的将来筹谋!可他却不在她身边,她想,他一定是失望了!
恭邑就这样怔怔的在门口站了很久,放佛眼前除了竹林之外还有一片看不到头的风景一般。
强迫自己定了心神,恭邑折回到屋里,开始四下打量这间被遗弃的房屋,视线却在转到正前方墙壁上高悬的一副画上停了下来,画中风景,四面环山山水相连,明明是一幅画,却同时具有四时风景,偏偏还没有丝毫违和,相反,从各个角度上看,都是一副难得一品的佳作。
恭邑忍不住上前,正好画的下方设有桌案,一时兴起便动手研磨,想要一书情怀,却在提笔的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马上提笔书下了“探波傲雪,高洁志士;深谷幽香,世上贤达;清雅澹泊,谦谦君子;凌霜飘逸,世外隐士”几个大字。果然,作品下方的桌面上忽然跳出几个凹凸不平的刻字,倒像用来印字的模板一样,恭邑掀开作品一看,显出的刻字,正是她之前所书的字中的几个。其中凸起的,像按钮一般的几个,正是那几个字中,用来形容之前画中的梅,兰,竹,菊的“傲”,“幽”,“澹”,“逸”。
原来之前恭邑在看画的时候就疑惑,作者为何要将四时不同的景物画在同一幅画中,虽然画是佳作,意境诡谲唯美,却终究过于凸现画中分明四时不同的梅兰竹菊四物,原想着大约是因为作者是德行高尚之人,因而酷爱四物,直到看到面前有桌,桌上文房四宝具在,纸笔干净,却难掩墨香,想到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这位城主设下的别具匠心的机关,这才恍悟。
恭邑按下凸起的“傲幽澹逸”四字,四周忽然风景变换,屏风转动,门窗移位,原本荒凉的废宅刹那间面貌一新,恭邑怔了怔,从现在的门走出去,落入眼前的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宅子,规模不算大,像祠堂一般,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势。
恭邑又像前走了几步,看清门口写的是“四君殿”四个字。心想:“妙哉!梅兰竹菊素有“四君子”的称号,以此四物入画,不仅暗示了破解机关的方法,还是暗示了下一个去处的名字!但不知这四君殿又是哪四君的殿宇呢?”想着便进了殿宇。
四君殿内供着四个铜像,四个铜像并列一排,除了第二个铜像略微矮瘦些外,并无差别。恭邑想着,四君殿,四君殿,想来这殿内供奉的便是大名鼎鼎的战国四君了。虽然四位皆是当时礼贤下士,名冠诸侯的英雄人物,但对于他们的事迹恭邑心中却并非全部推崇敬仰,只是想到逝者已矣,且终是有为前辈,便低头扣了几个响头。却不想就是这几个响头帮她触动了铜像下的案板机关。
原来,铜像下设有一个暗格,需要磕头扣动机关方能启动。恭邑打开暗格,发现里面居然是几套颜色各异的官服,恭邑疑惑不解,又在暗格和铜像四周探查了一番,果然发现不同。
先前不曾留意,为首的铜像袖中藏符,亦为铜铸,若隐若现,随后的铜像身材略微有异,偏矮偏瘦,第三个铜像手掌下开,放佛大手一挥,挥洒天下一般,而最后一个铜像则是脚上鞋上带珠。看到这些,恭邑这才了然,心下对扶乩城主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原来这些东西是用来暗示铜像身份的。第一个铜像袖中藏符,暗示的不正是当年,义薄云天窃符救赵的信陵君魏无忌吗而第二个铜像身材矮小,想来便是四君中唯一一个因为身材被人论过长短,落下话柄的孟尝君田文。第三个铜像手掌下开,一副挥洒天下的模样,暗指的不就是平原君赵胜当年自散家财救赵都邯郸于水火的事吗?楚国尚美,楚人对衣着打扮极为讲究,最后一个铜像脚穿宝珠小鞋,更是应了楚国珠履长冠的美谈,而四君之中唯一一位来自楚国的便是春申君黄歇。
恭邑想明白这一切,再去查探暗格中的衣物,分别有红,紫,黄,红蓝相间四件,且每件腰间都系着一块纹路各异颜色各异的玉印。
四君生于战国,战国时期阴阳学说甚盛,旗帜颜色与服饰都各有讲究,有据而定,阴阳学说认为任何一个王朝邦国都有一个上天赋予的德性,德性表之于五行则为“金木水火土”。魏出于晋,承火德,尚红,所以,给信陵君的铜像穿上了红色的官服;齐“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为火金德,尚紫,遂给孟尝君铜像穿上紫色官服;赵“火德为主,木德为辅木助火性,火德愈烈”,为火木德,七分红三分蓝,遂给平原君穿上红蓝相间官服;楚“炎帝后裔,与皇帝同德”,为土德,既为土黄,遂将黄色官服给春申君铜像穿上。
之后不见任何异动,恭邑将手探至为首的信陵君铜像腰间,大约是衣物擦拭了铜像身上特地用来掩饰盖图案的灰尘,铜像腰间显现出一火型符号,与玉印形状刚好吻合,遂将玉印按上去,果然触动机关,自铜像侧面的偏方显出一条暗道来。恭邑又仔细查看了其他铜像,却发现并无与衣上玉印图案相吻合的符号,只得暂时先摘下其他玉印进入暗道。
恭邑进入暗道后先后发现了三个与玉印图案相符的机关口,成功开启了三条前后相连的暗道,顺利进入下一个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