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讳莫如深
看到孤心,恭邑若有所思的问:“你去哪了?”
孤心走近她,“我把周围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他们两个的踪影,不过你别担心……”
恭邑打断他,“孤心,为什么我能察觉你对我异乎寻常的关心,本来我是不疑你的,可你对我,太好!”
“这种好,已经超过了两个萍水相逢的,哪怕一见如故的陌生人的惺惺相惜,你有赤诚之心,有患难之情,我若是女子还可以自作多情的揣度一番,可我身份贵不过太子,也并不是女子,你如此这般又是为的什么?”
“你可知道,本来在你出去找忠弓大哥他们之前,我是有一句话要说的,我也想像你关心我一样问你一句,经历过那一场刺杀,你是否受伤?可你走得那样匆忙,竟是为了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来不及好好查看一下!”
这回换孤心怔住,良久,他慢慢的取下身上的黑色披风披到恭邑身上,动作轻柔,语气温柔,“如果待你好也有错,那我宁愿一直错下去,你永远不需要去揣度我为什么待你好,因为你就值得。”
恭邑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刚要动手拉下披风,孤心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一边认真的将她身上的披风打了个死结,一边道:“好了,别多想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我,等我将你平安送回京城,我就离开。”
恭邑心里一窒,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他与她之间,只是男人对男人的喜欢,一个人对另一个志趣相投的兄弟的喜欢,而显然,她以女子身份感受到的却并不是这些。
她也并不是要他离开,只是,他在她面前展现出的那种他熟悉她而他在他面前却始终是个谜的状态让她在这敏感的时期始终对他心存怀疑,而他对她,对他们这群人越好,她便越怀疑,越怀疑便越愧疚,越不安。
他们在客栈已经休息了五天,太子的身体也已经无碍了。由于形势紧迫,恭邑不得不和龙宣太子他们先出发,只能让六合帮兄弟一面走一面给忠弓他们留下记号,以待将来会合。
可这样也有个弊端,刺客找到他们的踪迹更容易了。他们才刚出城没多久,刺客便将他们拦截住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走的是一条比较偏辟的小道,两边树木葱茏,茂密成林,刺客就这样从天而降,成功将他们堵在了狭窄的小道上,进退不得。
这一路走下来,皇上派来的暗卫也损失了不少,他们拼死杀出一条道来掩护太子和恭邑离开。六合帮兄弟和孤心贴身保护,带着他们穿进丛林,一路披荆斩棘向前逃去。
恭邑在林中被荆棘缠身摔了一跤,龙宣太子也在剧烈的奔跑中牵动了伤口,显得十分吃力。眼看着后方倒下的暗卫越来越多,恭邑忽然心一横,对着六合帮兄弟道:“六位哥哥,我知道你们并不是朝廷中人,不在乎身份贵贱,也不指望立功发财,但今天我就把我为扬国的太子交给你们了,他不只是扬国的太子,他还是我最重要的弟弟,我的亲人!就请各位哥哥,看在我的面上,看在忠弓大哥的面上,务必要替我保下他,告辞!”
言罢,不顾众人的反对,夺过龙宣太子身上的玄色披风和紫玉吊坠毅然决的
走了一条完全不相交的路。
龙宣太子疾呼:“不行,皇……,快拦住她!”
孤心急忙追去。六合帮兄弟和突出重围的暗卫急忙催促着龙宣太子往前走。刺客被恭邑引去了大半,恭邑被拦在丛林的出口,看着仍不断涌过来的杀手,她求仁得仁,绝望的闭上眼睛。她想,如此一来,剩下的那部分人,六合帮兄弟和太子身边的人一定足够应付了,只可惜……
脑海中浮现一个久违的影子,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她最先想到的人居然是那个人。
而与此同时出现在恭邑面前的人是孤心。
他一面与刺客殊死搏斗一面催促恭邑走。恭邑一边后退一边劝他,“你走吧!我是求仁得仁,心甘情愿,不想连累你!”
孤心身上不小心受了伤,听恭邑此言,忽然发狠将拦在前面的刺客斩杀,冲上前拉起恭邑便跑,而就在恭邑这边寡不敌众,生死一线的时候,消失不见的忠弓和周未雨忽然出现,然而,恭邑却眉头紧蹙,忧心忡忡。
想来忠弓他们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留下的记号才跟来的,可他们此时出现,不过是多了两个一起送死的人罢了!叫她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忠弓来到恭邑面前,“公子,你没事吧?”
恭邑摇头,“我没事,忠弓大哥你呢?你们忽然就没了踪迹,可把我急坏了!”
忠弓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拼杀的周未雨和孤心,心一横,“没事了,公子,我先送你走!”
然而就在此时面前忽然涌现一堆人,忠弓一时分身乏术,眼看着背后的刺客挥剑向他劈去,恭邑一边大叫着“忠弓大哥小心!”一边向他扑去,用身体替他挡去了身后偷袭的那一剑。
孤心匆忙奔向恭邑将她搂在怀中,忠弓和周未雨与刺客厮杀脱不开身,眼见着恭邑受伤,只能着急的催促孤心带着恭邑先走。
恭邑的背部被划开一个大口子,孤心一路抱着她狂奔,为了减轻她的痛苦,不时的将她的头往他的脖子上按,试图让她正面依靠着他,减少伤口与外力的接触。
恭邑痛得大汗淋漓,孤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你一定要挺住,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恭邑紧紧的抓着他的前襟,渐渐昏了过去。
孤心抱着恭邑进了一家医馆,大夫看了恭邑血淋淋的伤口,说必须要先给她解开衣衫,才好上药。正要给她处理伤口,恭邑却迷迷糊糊的挣脱他的手,不愿意让大夫碰她。
孤心不得已找老板要了一间隔间,决定亲自给她上药。
一切准备就绪,恭邑却在最后关头阻止了他,“孤心,我是有婚约的人,我的身子不能给你看,今日,要么你与我结成兄妹,要么等忠弓大哥和龙宣来,他们是我至亲之人,如此方不算对不起,对不起燕祁。”
孤心此时脸上并无震惊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痛,“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这个时候我不能任由你耽搁,事后你是怪我还是恨我我都毫无怨言!”说着便强行将恭邑纳入了怀中。
恭邑试图推拒,却在剧烈的疼痛之下渐渐的软了下去。孤心只听得迷迷糊糊中一声声呢喃,“燕祁,燕祁,你几次为我挡刀挡剑,我竟是今日才知,你为我受的都是什么罪!”
恭邑再次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孤心守在榻旁。当她发现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之后,一时气血上涌,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孤心急忙过来扶她,恭邑拂开他的手,将头一扭,不再说话。
大夫进来查看,见恭邑面色渐渐红润了起来,遂对孤心叮嘱道:“燕公子,你这小弟身子着实娇贵,现在虽然性命无忧,但还是要仔细留心,如果再像昨晚一样高烧不止那就麻烦了!”
孤心点头一一应下。恭邑却有些不解了,“为何他,要叫你燕公子?”
孤心愣了愣,面上一黯,道:“昨晚你一直高烧不退,大夫进来看过很多次,每次你口中所唤的都是同一个人,燕祁!”
恭邑隐约记起,似乎朦胧中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安抚他,“我在,我在,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恭邑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燕祁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知道她终究是失去了他!只是冥冥中仿佛梦中还出现了什么人的影子,她却没有喊他一声的勇气,只要脑海中有一个念头是他,便痛彻心扉,那个人她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能避他一辈子,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忠弓带着周未雨和龙宣太子一行人找了过来。见到病榻上的恭邑,龙宣太子的反应尤为强烈,在知道恭邑并无大碍之后,镇静了片刻,随后摒退左右冷着脸面向恭邑道:“皇姐舍命救我,这般看重于我,我理应高兴,可有一事我也要让皇姐知道,龙儿从前小,不懂事,事事要求皇姐庇护,可如今龙儿已经长大,于情于理都该换龙儿来守护皇姐,再没有让皇姐为我受苦的道理!再者,我知道忠弓大哥这些年陪在皇姐身边不离不弃,在皇姐心中早已经把他当做亲兄长,十分看重!只是,在龙儿心中,别人再看重也只是看重,说句私心重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出事的那个人是皇姐,就好比这一次,若换做忠弓大哥,他习武之身,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去生死线上走那一遭,皇姐你未免也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
恭邑一怔,待反应过来龙宣太子这一番话的含义之后,虽然心中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只是过于担心自己,并不是就不看重忠弓,只是当下还是忍不住为忠弓劝了他几句,只道:“我知道龙儿长大了,会心疼皇姐了,可是,且不说忠弓大哥三番四次舍命救我,我死身难报,就是他待我的情谊,虽不像你与我是亲生,可在我心中他是兄你是弟,一般重要,我救他时也就像救你时一般,皆是看着亲人遇难下意识的反应,那时候是没有闲心想这许多的,龙儿你要明白。”
龙宣却仿佛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她怪他私心太重只看重他和她姐弟情份不看重忠弓和她的兄妹情谊,与她置气道:“我劝皇姐是为的什么,皇姐不明白?在皇姐眼中我就是那种不体谅你的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吗?”
恭邑摇头正要解释,龙宣太子打断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身上还有伤,我着实不该与你动气,你且好好休养,我去看看其他人。”
恭邑看他离去,心情瞬间失落了下来,龙宣太子走后,一直守在门口的孤心便走了进来。恭邑此刻看到他心情很是复杂,想了想便道:“你似乎做什么都是为的我,我不怪你,但是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怎样面对你了,你要知道,我和燕祁,自幼的缘分,他待我情深意重一直恪守礼法珍而视之,他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我,为的我死也死得委屈,我随身戴着他的骨灰,想着他念着他,为他守着一颗痴心一身清白,你那样对我,让我如何面对逝去的人?”
孤心走近她,满目悲戚,“我想知道,这么多年,到如今,就没有一个人能改变他在你心中的地位吗,哪怕是一丝一毫?”
恭邑似乎并不诧异他会这么问,思绪飘了飘,“曾经有一个人,他也想试图改变燕祁在我心中的地位,可他不知道他那么做让我有多煎熬,后来,我恨上了他!”
孤心靠近的脚步忽然顿住,“我到底,到底晚了多久!”
恭邑低头不语,此后便是良久的静默。
周未雨是在入夜的时候才来的,她说忠弓也受了伤,她一直在照顾他。恭邑当时已勉强能下床,便央着她带她去找忠弓。
忠弓见了恭邑便从床上坐了起来,恭邑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哥哥也受了伤,怎么不好好保重自己?”
忠弓眉头深蹙着看向恭邑,“忠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可是公主千金贵体,以后可千万别再鲁莽行事了!”
恭邑开心的看着忠弓傻笑,“哥哥怕是有了未雨姐就变了心肠,怎地忍心在我还受着伤的时候就教训我呢?”
忠弓面色微缓,“怎么能一样呢?公主是公主,且不说我与未雨并无机缘,就算有机缘,她是终身伴侣,是妻子,你是妹妹,是亲人,怎能混为一谈”
恭邑赶紧接住他的话头,“既是亲人,哥哥怎能要求我没有护你之心,将心比心,哥哥就能为了自身安危不管我?”
忠弓一噎,恰好此时龙宣太子推门进来,见恭邑也在,只说:“听说忠弓大哥也受了伤,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希望能帮助忠弓大哥早日痊愈。”
恭邑知道,龙宣早已不生她的气了,其实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很关心忠弓的。
于是等周未雨服侍忠弓吃了药后,便拉着龙宣太子和她一起坐到了忠弓的面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恭邑养伤的第三天,皇上派来的第二批人和皇后派出来保护龙宣太子的人同时找到了客栈,一来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据了解,皇后派出的人实际上已经和尚氏一党的人纠缠了一路,只是不知道为何,自他们从筠州出来后便失了他们的踪迹,还被敌人设计引上了另一条完全相反的路,等他们发现中计的时候,一切已经为时晚矣。
恭邑他们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里已经是走完了近半的路程,皇上派来接他们的人也变成了原来的三倍,事到如今,已经再没有什么重得过太子的安危了,况且只要他们一日未回京,尚氏一党未必就知道筠州的事,就算筠州一事被探知,也重不过六合帮兄弟千里迢迢呈交上的证据。
恭邑的伤见好之后便购了车马与众人商量着匆匆启程了。
虽然这一路上还是刺杀不断,但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