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像命一般无从转圜

  忠弓领着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找来,看到的就是睡眼惺忪,眼睛红肿的恭邑。
  小内侍说:“了不得了,太子和九公主私奔了,皇上知道了一定要打断奴才的狗腿,少师快救我一命?”
  恭邑一下子如梦初醒,“胡说八道什么,可找清楚了?”
  小内侍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清楚不过了,太子和九公主都是留书出走的!”
  恭邑忙道:“你且回去把书信收好了,再不可让旁人知道,皇上若问起来,你就说太子和九公主在我府上,听清楚了吗?”
  小内侍诚惶诚恐的应着退下。
  恭邑命人找了好几条路线都没有找到。想了又想,这才想起龙宣太子曾经说过,“若非身为一国太子,定要撇下一切功名利禄,与心爱之人去看一看江南烟雨,荡一荡水乡的扁舟!”
  恭邑当即心下有了判断,这才带着忠弓等人,朝着南边追去。
  他们沿着去南方的小路马不停蹄的追去,终于赶在日暮降临之前追上了龙宣太子和九公主的马车。
  忠弓带着六合帮兄弟将他们的马车拦住,恭邑和梅洛儿周未雨随后而到。
  龙宣太子掀帘见是恭邑,这才扶着九公主下了车。
  恭邑下马迎上前去质问:“你这是做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一国太子的担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九公主惭愧的低下了头,龙宣太子将她护在身后,面不改色的道:“我从出生开始就在为成为太子而做准备,然后做一个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的太子,我现在只想,为自己心爱的女人选择一次,不让她做谁的未婚妻,也不让她做谁的妹妹,我要让她堂堂正正的做一回龙宣的妻子!”
  恭邑叹息摇头,继而质问:“你以为你改变得了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连累皇后,连累宫女,太监,嬷嬷,让皇上看轻了你,看轻了雪目,你以为你还能改变什么?”
  龙宣太子道:“你又怎么会明白,雪目能为我去死,我又有什么是不能为她放弃的呢?我走后,母后自有滔天本领能够自保,东宫乱局你也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其他,我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天下苍生干我何事,社稷江山又与我何干?”
  恭邑怒其不争,气极,“这么说,就是我亲自来押你,你也不走了!”
  龙宣太子不语,拉起九公主转生就走。
  恭邑拉住他,在他含怨带怒的注视下,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众人目瞪口呆,龙宣太子亦怒气冲冲的瞪着她,“郑卿,你居然敢打我,你凭什么……”
  恭邑打断他,抬手扯下束发的玉冠,“就凭你肆意妄为,毫无担当,就凭你弃天下苍生于不顾,枉为太子,就凭我是你最敬重的皇姐,是可以教你训你之人,这样够资格吗?”
  龙宣太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你是皇姐,你是我,是我苦寻多年的皇姐?”
  恭邑悲哀的看着他,“三岁时我便陪你一起受圣人之训,四岁时你已熟读史册,识明君贤帝百名,五岁那年祭天神,父皇问你鸿鹄志,你指天立誓,说定让扬国成为最强之国,定要叫天下百姓从此绝饥荒杜苦难,龙儿,你太让皇姐失望了!”
  龙宣太子当即红了眼眶,拉着九公主跪到恭邑面前,“龙儿有愧,只此一件,求皇姐成全!”
  恭邑忙将他扶起来,心疼的道:“龙儿,你好糊涂啊!你喜欢雪目,你就应该替她想好后路,也替你自己想好后路,如今四皇子对你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你只有从了父皇的意愿,先和静硕公主成亲保得两国平安,完成你作为一国太子的应尽之责,有朝一日登山皇位,才能护得你母后周全,才能堂堂正正的将雪目纳入后宫。你这样的身份,能将心上之人留在身边已是万幸,怎么还能奢求其他?你也不想想,除了你她们还能依靠谁”
  龙宣太子看看雪目,又看看恭邑,“可是父皇已经知道了我和雪目的事,只怕已经对我们失望透顶了!”
  恭邑安慰他,“你放心,今天的事,只有在场的人和你贴身的小檀子知道,你和雪目的事,皇姐也有自有打算,只要过了眼下这一关,等皇姐恢复了身份,雪目她还是自由身,等将来你登基为皇,皇姐便效仿湖阳长公主,让雪目做你的皇后!”
  雪目吓了一跳,忙怯生生的拉住恭邑的袖子道:“不敢同卫皇后,雪目不求皇后之位,到如今,只要能陪在皇兄身边便知足了!”
  恭邑笑道:“皇姐知道雪目好,可后面的事就要看各自的造化了。”说着又吩咐了几句,便要让六合帮兄弟送他们回去。
  恭邑道:“走吧,晚了就误事了,我知道你们还有还很多疑问,咋们事后再说。”
  龙宣太子点点头,带着九公主上了马车。
  恭邑又转向梅洛儿和周未雨,“我知道,两位姐姐心中也有疑问,请问吧!”
  周未雨尚在惊讶中。
  梅洛儿率先笑道:“除了你这个人,我还对你的什么感兴趣,你快瞧瞧你如今什么样子,好大的公主谱哦!”
  周未雨这才凑上来道:“小色鬼变成了小妹妹,惊煞我也!你们两个简直是一丘之貉,什么都有商有量的,就瞒着我,看我不打死你们!”
  恭邑作势要躲,周未雨却忽然停了下来道:“天呐!你不只是女的,你还做少师啊?还有还有,你可是公主啊,你欺君呐!等等等等,我知道了你这么多这么大的秘密,你会不会杀我灭口啊!”
  说着,还做出一副后怕的模样。
  恭邑和梅洛儿相视一笑,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你说的对哦,可是,你是我的未雨姐呐!这可怎么办呢?要不……”顿了顿,刻意扫了一眼忠弓道:“要不就派忠弓大哥去杀你吧!”
  说完拔腿就跑。
  周未雨脸蛋红扑扑的,气呼呼的在恭邑后面追,“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取笑我,看我不打死你!”
  恭邑跑了几步便往忠弓身后藏,一边躲一边嚷嚷道:“气死人了,忠弓大哥你看,我只不过是提了一下你的名字,她就气成这样,就好像你和他犯了多大的仇一般,你快去和她好好理论理论!”
  忠弓只笑着看她们闹,并不搭话,偶尔周未雨追得急了,他在中间说一句:“当心!”,直把周未雨惹得又羞又急,面红耳赤。
  就这样,龙宣太子和九公主私奔逃婚的事被恭邑就这样压了下来。
  事后恭邑也曾进宫帮忙打理龙宣太子即将迎娶静硕公主的诸多琐事,当然,更多的是安慰两个不能称心如意年轻人。
  龙宣问她:“皇姐,有什么比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和和乐乐的更重要的吗?父皇和皇祖母都很想你,尤其是皇祖母,你就忍心看着她老人家这么成天有一句没一句的念叨这你吗?”
  恭邑答:“皇姐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皇姐一天不查出母后的死因,找出杀害母后的真凶,就一天不回宫!这么些年皇姐比谁都希望能和你们团聚,一直不和你们相认,只是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父皇不理解皇姐,会连累你们!”
  龙宣一再劝她,“最好的方法是求父皇做主,找出真凶严惩真凶,这样皇姐就不用再在外面受苦了!”
  恭邑却不以为然,只能说,有些人有些事,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就好比就算现在她查出杀人凶手的是尚贵妃,没有确凿的证据,父皇也不会只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处死尚贵妃的,又或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终有一日证据确凿,父皇也不会为了已经逝去多年的母后,去打动干戈,处死尚贵妃,放弃尚氏一党的支持的,可是,如果权力掌握在她自己手里,那就不一样了,只要她想,没有人可以,可以阻止她的脚步!
  龙宣这会儿才算是豁然开朗,为什么她会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她这样的性子,会和他的母后一起算计,原来她们不仅有着要保护的共同的人,还有着共同的仇人。
  此后恭邑开始陪着雪目数日子。
  静硕公主到京的时候,恭邑和蒙光等人奉命去迎接。礼部的人将公主的随行人马安排在城内住下,恭邑和蒙光则负责将公主和其贴身人员迎进宫中。
  静硕公主天资聪慧,胆识容貌过人,她的到来不仅给两国带来了和平,也让大扬的朝臣得以一睹庄源国的别样风采。
  皇上欣喜过望,当即下旨,将婚期定为三天之后。
  随后公主仍由恭邑和蒙光送出,交由礼部安排下榻。
  龙宣大婚在即,恭邑去雪目处也去的越发勤了,这天,却和特地前来警告雪目的秦后撞了个正着。
  秦后气势汹汹的说了一些让雪目三守本分的话,转头又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样,寒暄到人心寒透方起身离去。
  恭邑刚好走到门口,见雪目受委屈,遂追过去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秦后见是她,寒暄道:“本宫道是谁,原是少师,说起来,本宫倒忘了恭喜少师了,恭喜少师成功荣升九驸马,抱得美人归!”
  恭邑却脸色不善,“娘娘一手促成这桩美事,微臣尚不及道谢,还要请娘娘多多恕罪!”
  秦后勉强笑道:“本宫这就不解了,少师何出此言?”
  恭邑道:“承蒙娘娘厚爱,皇上赐婚前,臣每每得与九公主花园邂逅,如非如此怎会有后来的天赐良缘?只是娘娘一心认定,九公主无所依傍,与太子前途无所助益,并非太子良配,又怎知,臣娶九公主就一定称心,就一定会青云直上,甚至能比现在对娘娘更有益呢?”
  秦后听恭邑说到此,脸上的笑容便再也僵不住了,“郑卿,你既然都明白,就更应该体谅本宫的苦心才是啊!你与本宫如今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你娶九公主,既能从此成为人上人,又能帮助太子断了他对无关紧要的人的念头,从此前途一片坦荡,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恭邑道:“九公主虽于太子无益,与微臣却是大有益处,微臣并无半分抱怨娘娘的意思,只是,九公主既注定是郑某人的妻子,郑某人便理应诚心待她,娘娘又何苦为难郑某人的妻子呢?”
  秦后冷哼一声,轻笑道:“我当时如何,原是为的我今天训斥她这一遭,你倒是变的快,不过你放心,给你的便是给你的,只要你看管好了别让她出什么幺蛾子,你与本宫同仇敌忾,你的人,本宫自会给几分薄面的!”
  恭邑谢过,笑笑不说话。
  此后便是龙宣大婚。
  太子娶亲,娶的还是邻国的公主,利国利民的大喜事,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里,恭邑却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邂逅了相里墨裁。
  明明该一辈子不见面的人,再见面,却是一桩铺天盖地的心事。
  她不想承认的事,她不想唤醒的记忆,到了此时,通通化为无边无际的痛苦将她整个人打压淹没,直到生命中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向她走来,中间宛如隔了一个世纪。
  “我们谈谈。”他说。
  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恭邑慌忙扭过头,不敢去看他,只说:“对不住将军,郑某还有很多事要忙,恕不奉陪!”
  相里墨裁上前拦住她,“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是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对你才不算辜负!我只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恭邑一直低着头,“我很好,有劳将军挂心。”
  相里墨裁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将她拽到跟前,逼她与他对视,“你在害怕什么,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恭邑看到他的脸,忽然一身惊叫,一把推开他,闭上眼睛慌忙转身,“你走,我不要听,我不要看到那张脸,我不要!”
  人群中隐隐传来唏嘘声,相里墨裁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到僻静处。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左右你的选择,但我不希望看到你永远活在过去的痛苦里,你要知道,燕祁他并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恭邑下意识的捂住眼睛,“相里墨裁,我希望,要么你能变成我的燕祁,要么你马上离开我的视线!”
  相里墨裁固执的将她的手拉开,“原谅一个爱过你的人就这么难吗?我没有打算瞒你到最终啊!”
  恭邑不得已只能怨恨的瞪着他,“我只是不想活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我只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为什么?”
  相里墨裁似乎是被她的眼神击溃了,他有些颓唐的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临走之前将胸口的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我按他的要求将他仓促火化,可当他化为一缕青烟的时候,我想到了你,这个是我给你留了的,燕祁的一撮骨灰,如果你终于认清了现实,就收下吧!”
  恭邑颤抖着接过,泪水却早已的决堤。
  梅洛儿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摇摇晃晃的走在晚风阵阵的水榭栏亭处。
  看到这样的她,梅洛儿吓了一跳,“发生了什么事?”
  恭邑又哭又笑,宛如疯魔,“知道燕祁死的那一刻,我只恨我自己为复仇牺牲了太多,到如今想陪他去死,却不是舍不得性命,而是舍不得好不容易快要完成的复仇之路!”
  恭邑的身体摇摇晃晃,宛如没有骨架的行尸走肉一般,梅洛儿赶紧去扶。
  恭邑借着她的手勉强稳住身子,“多可笑!曾几何时我还为我们的重逢欣喜担忧,曾几何时,我还怪他忘我太多!却原来,真正对不起他的人,是我!”
  “我怀着对他十二分的情感,去包容一个并不是他的人,我还对自己说,只要是燕祁,便什么都是好的,是以,竟一直糊里糊涂至今,不愿意去承认他已经是另一个人!”
  是要有多坚强,才敢独自赴死,又要多坚强才敢独活?
  恭邑这一迷糊,就错过了龙宣的大礼。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龙宣太子请旨说要去查访民情,恭邑如梦初醒,忙请旨同去。
  皇上让他三天后再出发,不能薄待了太子妃。恭邑看他神色也是一脸愧色。
  “何以这副模样?”
  龙宣叹气,颇有为难的看着她,“太子妃,真真是极好的!可越是如此,我越是心里有愧!”
  恭邑问:“发生了什么事?”
  龙宣说:“我和她没有圆房,太子妃说她为她的国牺牲,我为我的国奉献,她有为妻之意,怀着一腔热诚而来,我若无为夫之心,她并不强求,只要能举案齐眉就好!”
  恭邑微怔,“你向父皇请旨远行,她怎么说?”
  “她亲手为我收拾行囊,还说会替我照顾好雪目。”
  恭邑不解,“她怎么知道雪目?”
  龙宣叹气,“她只不过把她当成我最疼宠的小妹罢了!”顿了顿,又问:“你和姐夫怎么样了?我之前还想不明白,两个大男人,怎么天天闹别扭!”
  恭邑脸色一黯,“他不是,不是你姐夫!人生有很多变数,未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