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天下楼里天下事
莫老先生依旧与四年前一般无二，一袭蓝色长衫，发色灰白，面色红润，仿佛四年的时光，并未在其面容之上留下半点痕迹。
“如这般喝酒到还是头一次，竟连平日里讲书的桌子都用上了！”莫老先生举杯微微一笑，示意对面二人道。
“莫老先生当真是厉害，知道今日我二人前来拜会，一早便将酒菜备好了。”一身粗布衣衫的大汉回敬一杯说道。
那大汉旁边一个面具人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坐着吃两口菜，喝两口酒，好似旁边二人所谈言语与其半点关系也无。
莫老先生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当日万佛古寺与你相望一眼，老夫便已知晓，你眼中杀意炽盛，知道你会来寻老夫，所以我便一早吩咐手下，于临沂城外方圆五十里等候你的到来，如此而已！”
“莫老先生当真是实在人，佩服佩服！”
“过奖了！”
“说实话，以前打心眼里瞧不起天下楼，因为在我看来，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这才告知天下，不会觉得有点迟了吗？”
莫老先生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遇害者终究是需要一个说法才能瞑目安眠的，而我辈学道之人，不就是要彰显天地昭昭，日月之明吗？任何人做了坏事终究是难逃天眼的，所以我天下楼，便要做这世间的一方明镜，不管是人是魔，一照便知。天下楼行事，固然都在事后，但到底也还了人间一个公道，好让犯事者心中骇然，心存恶念者有所顾忌，这对于天下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好事？”
“小兄弟有什么不同见解吗？”
“只怕你这天下楼，只能管住一些老实人吧！三伏村整村被屠，纵使天下人已经知道乃魔教所为，则又当如何？”
“我知道你所指何意，当日，于万佛古寺，老夫亦是有所偏颇，所言均是直指九幽冥王殿，可是三伏村被屠，却绝非九幽所愿，这点，老夫以性命担保，只是老夫所不耻的便是潇御天竟借此事，意图不轨，所以这才前往万佛古寺一道究竟。只是结果却是潇御天身为一教之长，却也做这等背信之事，当真是让老夫始料未及。”
“哈哈哈哈哈，背信？世间哪有比性命更重要东西？想是你天下楼最大的作用不过是用来制衡那些名门正派罢了，九幽即便犯了什么大错，只要龟缩于冥王殿内，终究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正道中人绝不会主动挑起事端。所以，你这天下楼终究只是虚有其名罢了！”
莫老先生微微一叹道：“你说的有道理，若非你遭遇变故，想必也不会这般极端。”
“变故？你说的可是抛弃我的父亲，还是说，我的大哥与四弟？”
莫老先生不置可否的喝了口酒，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彭贾子说道：“世间总有许多如你这般的人，总是考虑自身，却从未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一下，你可有想过那薛家薛柏，他又何曾做过错事，却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试问，他的仇该如何去报？”
“这是他薛家的报应，那薛石心术不正，祸端终究出在薛家。”
“你终究是心头有恨，难以释怀！”
“那我父亲和我四弟呢？他们难道便该死吗？”彭贾子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点波动，只是越是这样，却越让对面的莫老先生心惊。
“王铁衣与青龙子是为天下而死，此乃修道之人的天职，你又有何可抱怨的？”
“所以，当日父亲临终前，嘱咐我别去报仇，我便听了他的话，不去报仇。可如今，我不过是为天地除害，这也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份。所以此次前来，便是向莫老先要个承诺，不知可否？”
“倘若不答应，是不是现在便要将老夫杀了？”
“当日万佛古寺，彭某人确实心生此念，可是细细想来，我们目标其实是一致的，天下楼希望天下长安，而我却希望除了九幽冥王殿，你想想，除掉九幽，不也是天下长安之道吗？你我之所愿，根本没有任何冲突，你以为如何？”
“冲突？名门正派行事，必定是光明磊落，如你这般不折手段，又和魔教有何分别？”
“吃饱了，走吧！”这时，一旁的面具人起身说道。“我早说过，天下楼莫老先生，一身正气，若是他心中有丝毫邪念，只怕天下楼早已名不副实，又何来如今这般享誉天下的名声？”
彭贾子起身看了看莫老先生，拱手道：“晚辈欣赏先生的气节，这一拜，先生当之无愧。本是要来杀先生的，没想到先生提前知晓不说，还试图提醒彭某放下屠刀，在此彭某人感激不尽。不过终究是人各有志，先生便在此留步。”说完与面具人转身就走，才走至门口，便听莫老先生的声音传来。
“今日，老夫便给你们一个承诺，今后，你们不可滥杀无辜之人，我便不会插手你们报仇的事，可是若是风灵古镇上的事情重演，我第一个便不会轻饶了你们！”
“他们欺横霸道，视人命如牲畜，我们这般做，也不过是在替天行道，哼！这又碍着你天下楼什么事了？”面具人冷声道。
“要不是那些人有如畜牲，全无人性，你以为凭你二人，今日能走出老夫这临沂城吗？”莫老先生起身厉声道。
“我是不知天下间有一门道术能无所不知，虽说是事后，但也是厉害无比了，只是若是没有风灵古镇一事，莫老先生可知那些人现如今依旧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面具人说完，一脸不耐烦的罢了罢手，看着旁边的彭贾子说道：“你看吧，所有事情到最后还得看拳交解决，费那么多唇舌，不过是浪费时间。所以啊，道法高下，已然决定一切，若是你我道法天下无敌，我们还会这般束手束脚，来招他帮忙？现在可好，被他拒绝不说，搞得我们还多了一个敌人，当真是自讨没趣。”
莫老先生看着面具人说道：“当今世上，道法道术天下第一的便是上任冥王潇书晟，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让你们认清事实。要不然，你以为凭什么五十年前，潇然敢闯五兽山？所以，认清事实，九幽冥王殿岂是你们说灭便能灭的！”
“多谢莫老先生提点，告辞了！”面具人也不回身，向右举手抱拳道。说完便与彭贾子一起走出了天下楼。
“你感觉到了吗？”面具人问道。
“嗯，感觉到了，十二道强大气息，环绕整个天下楼，至少三道气息在我之上。”彭贾子叹道。
“我感觉的有十三道！而那一道，厉害非常，似有若无，当真是厉害。”
彭贾子一惊，心下不禁吓出一身冷汗，还好自己放弃了杀他的念头，要不然当真是自己找死了。
面具人看着彭贾子说道：“也对，如若不然，这天下楼又怎会屹立不倒一百多年。虽然与莫老先生的功劳密不可分，然这些背后的高手，想必才是天下楼不倒的根本所在吧！”
便在此时，只见一道黄光闪烁，二人相视一眼，已然知晓镇仙谷已有来客。
……
“这个小子，年纪轻轻，竟有这般道法，实在难能可贵。”只见一个满头白发，身材高大威猛的老头，一脸络腮白胡自然垂下，面色微皱，白里透红，他慢慢走来，坐在莫老先生一旁说道。
“梁兄你被他发现了？”莫老先生问道。
那被叫做梁兄的人原名为梁鸿达，乃是暗中保护天下楼的最高首领。平时与莫老出去，总会一身仆人打扮，左右相随，二人关系很是要好。其一身道法也是当世难遇敌手，厉害非常。
“那个戴面具的小鬼有些门道，别看他一直吃吃喝喝，却是暗中早已将我锁定，若是一旦我等有所动作，相比他必然会比我们先快一步，莫兄知道这是哪家后辈吗？”
“他，他也算是一个故人吧！”
“故人？看来当真如我心中所想了！”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而后陈宏远慢慢走向莫老先生等人。
……
这一日，陶逸飞仍在镇仙谷守候，忽然之间几道破空之声传来，看其方向，竟是太乙殿的方向，想必来者自是太乙殿门下之人。陶逸飞知道自己与太乙殿有些误会，现在还不宜见面，当下便施展幻影灵猫，几个跳跃，便已藏身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之上，而后静观其变。随即将符文取出焚化。
果不其然，只见四道破空之声传来，率先一人便是太乙殿掌教方正明，紧随其后的便是符宗执事万仁杰，以及剑楼曹玉清，之后便是方正明的徒弟李慕白。
四人一落地，便开始四处搜寻些什么？便在此时，又是几道破空之声传来，霎时间，在四人的目光之中，只见潇御天带着门中七圣使，缓缓落下。
“哈哈哈哈，方兄，好兴致啊！”潇御天道。
“彼此彼此，看来这柄‘天怒’冥王今日是势在必得啊，竟将九幽圣使全都带了过来。”方正明一边说一边挥手让曹玉清等人向其慢慢靠拢。
“天怒本就是我九幽之物，今日带这么多人来不过是要办另外一件事。”潇御天微微一笑道。
“难道是取我性命吗？”方正明淡然道。
听得此话，曹玉清等人一惊，已然做出防备之姿。
“方兄倒是快人快语！”
“看你今日之阵仗，想必是筹谋已久，想我方某一条性命，又不值什么钱，又何须劳动七位圣使一同前来呢？”方正明说道。
“方兄的命此刻在我看来，很是重要，所以为表尊重，特意请来七位圣使相送，这般礼数，倒是不算亏待了方掌教吧？”
“礼数周全，只是方某想做个明白鬼，不想死了之后还糊里糊涂的。”方正明皱了皱眉说道。
“方掌教心中所想，我全然明白，这便解答你心中疑惑。前些时日万佛古寺一役，方掌教还清楚吧，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五十年前，太乙殿二人将我祖父打伤，所以为了采药医治我祖父的伤，我父亲与上一任聂圣使这才冒险踏足五兽山，结果，却是祖父的药没踩到，父亲与聂圣使双双中毒，幸得阎王怒吴道子相救，我父亲才得以保全性命，可是聂圣使与我祖父却是一个变作僵尸，一个魂归黄泉。这笔账怎么都要与你太乙殿算一算了。”
“既有源头，我倒是不难理解，只是……”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到底为何？”
“那还请潇掌教让在下做个明白鬼，如何？”
“这有何难？李慕白，还不速速离去！”潇御天哈哈一笑道。
只见曹玉清与万仁杰后面的李慕白飞身御剑而起，直奔太乙殿而去。曹万二人正欲阻拦，只见场中身影闪烁，霎时间，九幽七圣使已将方正明三人围在当中。
“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天，我太乙管辖范围之内屡遭侵袭，派遣一些普通弟子出去应付，却总是收效甚微，原来竟是一招调虎离山，好让门中长老都被派遣出去，再来让李慕白传递天怒消息于我，这等凶器现世，我身为正道领袖又不能不管，是以才会中了你的圈套，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懂，李慕白李慕雪两兄妹乃我从小养到大，为何会做了你九幽冥王殿的走狗？”方正明此时有些怒意道，想到自己一手带到大的徒弟，此刻竟背叛自己，饶是自己修为有所成就，此刻心中却仍就是不舒服的很。
“他从来不是太乙门人，而是我九幽冥王殿之人。一百多年前，九幽为正道所重创，于是下令九幽门人休养生息。可是终究是要有所准备的。可是这些年来，你们三大正教严之又严，不似我们九幽，所以派出的暗钉总是会原形毕露，所以，我便将目标放在九幽有资质的婴孩身上。再派人于三大门派附近作案，引诱正道门人出来相救，或是资质普通的小孩，你们也许会寄放在其他普通家庭，可是资质好的小孩，你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所以，于你太乙殿中布下一颗暗钉着实不容易啊。可惜的是更有甚者，长大后，竟然不听使唤，倒戈相向。所以又不得不亲手杀了他们，当真是可恨啊！”
曹玉清听得此话，正欲破口大骂，被方正明一把拦住。“那李慕雪也是你们的人吗？”
“那个小鬼是运气好，当日是我亲手杀了她一家人，结果误伤了她，以为她也死了，便将李慕白放于其身旁，当时还在感叹这么好的资质可惜了，没想到让太乙门下救了回来。这下前因后果都知晓了，怎么样，可以瞑目了吧！”
“那你为何要李慕白又回我太乙殿？”
“这个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