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袍女郎
莫凌雪意识再度被海潮似的痛感卷入洪流,整个人似乎在急流中不断旋转,不断漂泊。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飘来一盏残灯。他浑浑噩噩中跟着残灯行走,穿过小巷,渡过溪水,走出山径,那盏残灯越来越大,却始终离了三四丈距离。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一匹黑马突然从远空中冲出,向莫凌雪奔来。他尚未看清楚,黑马已擦过他身边远远离去。
“少年信马行,宝剑匣中吟。杀气满天落,千里血未停。”一个黑衣男子倚着马背放声高歌,歌声中荡漾着自信豪迈之情。
莫凌雪脸色一变,隐约觉得这人十分熟悉,大声叫道:“你是谁?”纵步猛跟。但是黑马去得极快,倾刻已消失在黑暗之中。
莫凌雪愈追愈远,突地怔在原地,喃喃道:“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残灯不知何时已飘到近前,灯光下倚着一个红衣女郎。那红衣女郎侧着身子,低低地叹了一声。叹息声中说不尽的忧伤与惆怅。
莫凌雪欲举步向前,双腿重似铅铁竟迈不出去。只听那红衣女郎幽幽地道:“这么久了,你还是没醒过来吗?”声音极轻,仿佛呓语。莫凌雪听到这个声音,胸口仿佛被大锤击中,“嗡”的一声,呆立在原地。
无比熟悉的声音,无比熟悉的身影。这个声音、这个身影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记忆中。
“月儿!是你吗?你在哪?”莫凌雪喃喃地问道。
红衣女郎叹道:“再一次见着你,你却是这副模样,一点寒毒便险些毒死你,如果你以前……”
莫凌雪道:“我以前?我以前是谁?”脑海中突然划出一道雷电,霎时间照亮了记忆深处的一个世界,只是转瞬间世界又陷入了无尽黑暗。在雷电闪过的一瞬间,莫凌雪借着电光看到了世界的一角,那是一个瑰奇绚丽的世界!一个诡谲空旷的世界!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这一瞬间,莫凌雪脑海中那层隔膜被捅破了!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只是转眼间似有一双手将大门关上,阻断了秘密的传出。一瞬间莫凌雪竟忘得干干净净……
那个世界,即便只有一角,也不容有人记住!
莫凌雪的记忆中突然出现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了冷漠和智慧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有千种情感,不断演转。只望了莫凌雪一眼,便缓缓消失在黑暗中。
莫凌雪一怔,为什么这双眼睛这么熟悉?这双眼睛是谁的?
他向红衣女郎望去,却只能见到朦朦胧胧的一身红衣。
红衣女郎幽幽地叹息道:“望尽千山朝与暮,登楼不见来时路。忘了是该也不该?记得是幸或不幸?”
莫凌雪大声道:“什么该也不该,什么幸或不幸?我想知道你是谁!想知道你在哪里!为什么我觉得你那么重要……为什么?!你在哪儿?”最后一声几尽嘶吼。
红衣女郎缓缓转身,低低地道:“我在北海神冢等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北海神冢?”莫凌雪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不过你现下还是不要来了,你现在来了也无法存活出去,如果你塑成仙胎再来找我吧。”红衣女子叹了一声,缓缓向前行走。
“塑成仙胎?我到底是谁?我是不是李凤歌?我是不是他?”莫凌雪大声呐喊。
“等你来了我再告诉你好吗?记住了,等你塑成仙胎一定要来找我!”红衣女郎向前踏出一步,倾刻去了七八丈。
“不要走!告诉我我是谁!”莫凌雪嘶声大叫,纵身扑出。那红衣女郎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莫凌雪乱奔乱跑,四周却是望之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越跑心中越痛,仿佛有千刀万剑在心头乱剐乱刺,痛至浑身颤抖。
“你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月儿,你到底在哪?”莫凌雪仰天厉声大吼,双腿一软,往前一跪。
他眼泪不自觉滚滚而落,仰天长啸。
“我像危涯上的一匹孤狼,
对着夜月不断嚎叫,
以散去这种思念、苍茫;
我在黑夜中不断剥茧抽丝,
只期望也能把心头上的丝抽尽、抽离。
我仰天狂笑,不是因为我高兴
而是想忘记你的丽俏、容调,难以明了,为何你会重要?
剥茧抽丝难抽思,
登楼对月难相知。
何时了得此身事,
除非花泥裹了尸。”
眼前突然出现一盏残灯,灯光格外的亮。莫凌雪纵身向残灯扑去,这一扑,四周突然空了……
莫凌雪翻身而起,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张红木床上。他回顾四周,珠帘玉幕,石桌木椅,却是一间雅致的房间。
莫凌雪才发现只是做了个梦,吓得心口怦怦直撞,后身冷汗涔涔,伸手欲擦额头的汗滴,才发现右手一阵剧痛。
“我这是在哪?”莫凌雪张口说话,才发现喉咙干涩无比。翻身下床,只觉全身上下酸痛不已,骨架几欲散掉。
“别动!躺到床上去!你身上断了几根骨头,是我师父好不容易才给你接上的。乱动待会错位了怎么办?”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推开房门,端着瓷碗走了进来。
莫凌雪倚到床上,见那女孩身上穿着一袭与她身高大不相符的宽松黑袍,容貌稚嫩,淡眉大眼,小鼻樱嘴,系着长辫。是个不大不小的美人。
“是你救了我?”莫凌雪开口询问。那黑袍女孩皱了皱柳眉,道:“可不是吗?要不是我熬了好几回的参汤喂你喝了,你现在早被冻死了。”将瓷碗放到桌子上:“呐!又一碗了。”瓷碗中果然盛了一碗参汤。
莫凌雪喉咙早渴得冒烟,端起参汤喝了两口。只觉汤汁苦涩,过后另有余甘。那黑袍女郎搬出一张高椅子,坐在椅子上摇晃着双腿。莫凌雪见她小脚丫穿着一双藤萝编织成的小鞋,玉趾短小,煞是好看。
黑袍女郎瞪了他一眼:“喂!你是什么人?怎么身上受了那么重的伤?是不是哪里逃来的通缉犯?”
莫凌雪苦笑一声:“你看我像是通缉犯吗?这里是哪里?”
黑袍女郎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点了点头:“确实不像通缉犯,但像个小乞丐。这里是哪里?这里当然是广州府花城啦!”
莫凌雪道:“广州府花城?”黑袍女郎眉头一皱,跃下桌子,绕着他走了一圈,奇道:“我怎么感觉见过你。喂,你是什么人?”
莫凌雪道:“我是……”突想:“莫家是天城首霸,仇家肯定也不少。我现在身受重伤,万一透露本名只怕要惹来麻烦。”心念一转,道:“我叫李凤歌。”
黑袍女郎道:“我师父说你身上中了一种极其歹毒的阴寒功夫,叫什么枯骨掌。本来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我给你煮了好多的金参汤才把你救活了。”边说边打开旁边窗口,一匹金色阳光照射进来。
莫凌雪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气。闭眼运转元力,只觉体中元力真气如同涓涓流水,修复着体中创伤,滋润着奇经八脉。不仅没有贫乏,反而精纯了不少。
莫凌雪眼中一凝:我中了那个刺客的掌力,本来身体受了极大创伤,元力真气难以自动恢复,怎么此时反而精纯了不少?难道是参汤的缘故?
那黑袍女郎道:“喂,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将两个盒子扔到桌子上。正是莫凌雪那两张黄符和天火符。
莫凌雪打开盒子,符纸均在。他松了口气:“还好天火符在……可惜含光剑丢失了。”
黑袍女郎双手叉腰,大声道:“喂!你喝了我那么多金参,是不是该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莫凌雪不解地问道。
黑袍女郎瞪大眼睛,道:“呐,一个金参六十两,你这些天少说也吃了有十来根金参了,六百两总该有了。给我六百两!”伸出小手到莫凌雪身前。
莫凌雪苦笑道:“六百两吗?我是出得起,但你看我现在身上拿得出吗?”
黑袍女郎道:“你出得起?真的假的?”
莫凌雪双手一摊:“现在没有。但等我恢复伤势去给你拿个六百两还是有的。”
黑袍女郎半信半疑地道:“那好,你要是骗我的话,我把你腿打断!”
莫凌雪苦笑:“放心好啦!你救了我性命,莫……李某感激不尽,怎么会骗你?”
那黑袍女郎哼哼两声:“那就对了。”见他气色好了很多,让他继续睡觉,收了瓷碗走了。
莫凌雪知道自己身上所受之伤不轻,也不敢乱动,躺到床上运转元力真气,缓缓修复着受损的经脉。这一次躺在床上,吸收元力真气的速度大大减缓。但他喝了一碗参汤后,体中多了一股金参药力,虽然元力真气不见增长,但吸收了药力后反而变得更加精纯。
莫凌雪心想:“参草长在山野,本就是吸收天地真气而长大。参草中具备一股雄长的真气,被我吃了化作药力,反而比打坐聚气强。那黑袍女郎是谁?怎么有这么多的参草?”
时间匆匆一去就是三天,三天之中莫凌雪前前后后也喝了六七碗参汤,体中伤势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已经能够下床行走。元力真气不仅全部恢复了,更比先前精纯了三分。
这三天中莫凌雪通过与黑袍女郎聊天中得知自己被他们师徒二人所救,一路赶到花城投靠一户大人家,才有那么多金参可吃。黑袍女郎的师父以前拜过名师学过一点道术,也懂得一点医术。此次师徒俩人来到广州府是为了投靠花城一户有钱人家,路上正好碰上莫凌雪,才施展援手救下了他。凭借着她师父的半桶水医术竟用金参把莫凌雪救活过来。这些天莫凌雪问什么黑袍女郎便答什么,唯有问起黑袍女郎的名字时她却不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