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分道扬镳

  南宫乙的内功尚未恢复,身上还有伤,没办法尽全力为萧琴疗伤,只是输了一会真气,便不得不停下来。
  萧琴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气,她靠在墙上,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了三粒药丸。
  “这是我教的血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是最好的疗伤丹药。此地尚有追魂先生的人,我们又都受了伤,恐怕难以逃脱,还是先在此疗伤,明天趁天未亮再离开吧。”
  游惊魂瞥了一眼药丸,道:“我不需要。而且我也没打算逃。无论是公孙谨的人,还是夺命先生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萧琴皱眉道:“你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难道还要留着他们不成?”
  “我不是想留他们活命,只是我们现在已经筋疲力尽了,恐怕没有余力……”
  “那你在此歇着,我一个人去。”
  游惊魂并不想在这间屋子里多待,转身便向门口走去。
  南宫乙起身拦道:“等一下。”
  游惊魂冷眼道:“你要拦我?”
  南宫乙摇头道:“不,我跟你一起去,但请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恢复一下。”
  游惊魂也知道凭一己之力,未必能够全身而退,所以他没有逞强拒绝,拉过椅子坐下来运功调息。
  南宫乙也不想逞强,他服下了一颗血魂丹,便将萧琴扶到床上歇息。
  刚刚与公孙谨动手,南宫乙的左臂被公孙谨爪攻拿住,一招分筋错骨手将大臂折至脱臼。之后斩断公孙谨的手指、打掉射向萧琴的金针、为萧琴运功疗伤,都是在吊着一只手臂的情况下进行的,他早已痛出一身冷汗。但他不想让萧琴担心,便强忍着疼痛什么都没说。
  将床帐放下后,南宫乙来到游惊魂的身边,用眼神示意他帮忙接骨。
  屋子里的血腥味异常浓重,萧琴在床上根本躺不住,便起身掀开床帐,刚要喊一声“君意”,却看到游惊魂正悄悄为南宫乙接骨。
  萧琴赶紧将床帐放下,轻咬着嘴唇,心中一阵难过。隔了片刻,估摸着接骨已完成,才又将床帐掀开,说道:“等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对付夺命先生手下的人。”
  南宫乙道:“琴儿,你受伤最重,不能折腾,还是在房中歇息吧。那些人,有我和游惊魂,绰绰有余。”
  “但你们知道他们在哪吗?天这么黑,你们找得到吗?”
  南宫乙和游惊魂对视了一眼,觉得萧琴话中有话。
  萧琴接着道:“这屋子里血气太重,又小又暗,我觉得恶心,不想待在这了。等一下我跟你们一起出去,我自有办法将他们所有人都引出来。”
  南宫乙皱眉道:“琴儿,你别乱来。”
  “我不乱来。”
  萧琴将床帐放下,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便下了床。她朝倒在门边的惜命和公孙谨的尸体各看了一眼,回想起刚刚惊险万分的暗斗,心有余悸,蹙着眉头说道:“我们走吧。”
  三人拿了各自的东西离开了房间。
  此时已是四更天。院子里静的出奇,似乎刚刚屋中的厮杀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一样。
  萧琴回头望着这间小木屋,忽然想起肖墨说过,她小时候生活在一间狭小的暗室中,屋内阴冷而简陋,难道就是这一间?
  肖墨还说,她最喜欢晚上爬到屋顶,坐在高处幻想自己未来将会如何消失。有时候大哥公孙肃也会陪她一起在屋顶看星星,那是她一天最开心的时刻。
  萧琴向后退开两步,运起轻功,一个飞身跃上屋顶。房顶的瓦片已脱落大半,她捡了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在屋脊上坐了下来。
  南宫乙仰头问道:“琴儿,你上去做什么?”
  萧琴道:“这里敞亮很多,我就坐在这等你们。等一下你们就去园中最宽敞的空地等着,我会把夺命先生手下的人都引到那边去。”
  南宫乙一脸不解,却见萧琴拿出了竹箫。他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我们走吧。”南宫乙对游惊魂说道。
  萧琴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随之而来的是一曲苍凉的幽呜之音。
  箫声连绵不绝,如婴孩之啼,如怨妇之泣,一个调子不断重复,仿佛鬼夜哭扰人清梦,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半晌,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厮杀声,萧琴没有远望,也没有停下来,只是将这不绝于耳的呜咽之声送到充满杀伐之气的地方。有好几次,她觉得头有些晕,有些接不上气,但也没有停止吹奏。她知道,在园中的某个地方,有两个人正在拼命。
  如泣如诉的箫声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萧琴听到不远处有人奔来的动静,这才停了下来。
  她已经没有了力气,松口气后一阵泄气,从屋顶滚落下来。
  摔在地上的萧琴半睁着模糊的双眼,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心里顿时安心了。
  “琴儿!”
  南宫乙一个箭步跃至萧琴身边,将她扶起揽在怀中,急切地道:“琴儿,你怎么样?”
  萧琴微微摇头,“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好。”
  南宫乙自责道:“抱歉让你久等了。你本就身受重伤,又运功奏箫这么长时间……如果不是我跟游惊魂都有伤在身,也不会这么久才……”
  “你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些小伤,没有大碍。”
  萧琴看到他身上各处都有血痕,虽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但可以想象刚刚的激战一定很惨烈。
  “他呢?游惊魂呢?”
  “他走了。”
  “走了?他去哪了?”
  “他走了,离开了公孙家,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那……你就让他这样走了?”
  “我为何要拦他?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
  萧琴的目光变得有些暗淡,脸上挂着一丝担忧的神色,垂首道:“也是,他跟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没想到经历过这些事情后他会不辞而别。或者说,他只是没有跟我道别而已。”
  南宫乙察觉出萧琴神情的变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问道:“你不想他就这样离开?”
  萧琴坦然道:“游惊魂虽然性情乖张、阴晴不定,有时候很让人讨厌,但他从来没有真正与我为敌,反而帮过我几次。这次他找你一起报仇,说明他一定很无助。而他刚刚明明了结了公孙谨,却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估计他心里有始终过不去槛儿,或者有不愿意相信的残酷事实。独自离开或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总会让人不放心。”
  南宫乙悻悻地道:“你这么关心他,就不怕我吃醋?”
  萧琴脸上一红,连忙摇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关心他,只是在感慨罢了。”
  南宫乙淡淡一笑,握着萧琴的手说道:“他救过你,你关心他也是理所应当。你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里,而是对我说出来,我又怎会误会。能起来吗?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也离开吧。”
  萧琴起身道:“什么事?”
  “游惊魂临走时,托我办一件事。他让我将这间屋子烧掉,连同里面的两具尸体。”
  “啊——”
  萧琴轻叹一声,想了想,觉得还是烧掉的好。
  其实游惊魂还对南宫乙说了一句话,“回到太原,你可以随时带她来找我看眼睛。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南宫乙担心萧琴会胡思乱想,并没有将这句话告诉她。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中燃起的大火,南宫乙拉着萧琴的手,走出了公孙家。
  公孙家,曾经的武林三大世家之一,夺命先生,曾经的最大恶势力之一,在这一夜,全都埋葬在焦土之下。
  但它的枝叶早已在别处生根、发芽,怀揣着令人不安的疑问,试图去寻找可怕的真相。
  ***
  “跟我回家好吗?”
  南宫乙和萧琴没有在宁波府停留,第二日一早便启程。他们并没有商定去哪,只想着先离开这里。
  二人都受了伤,在河岸的土道上骑马徐行,南宫乙酝酿了一早上,终于问出了口。
  “回家?”
  “对,回苏州,虽然比之前说好的早了一个月,但既然都是北上,我想先回趟家。”
  “之前说好的……那你回家吧,我回太原。”
  萧琴忽然语气急转,冷冷地说道。
  南宫乙不解,问道:“琴儿,你怎么了?”
  萧琴不理,忽然提缰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一路向前狂奔。
  “琴儿!你去哪?”
  这突如其来的脾气令南宫乙十分不解,他怎么叫萧琴都不肯慢下来,南宫乙只好在她身后策马追赶。
  一口气行了数十里,直到驿站才停了下来。
  早就气喘吁吁的萧琴坐在茶亭歇息,南宫乙替二人换了马,来到萧琴身边。
  萧琴看似面无表情、目空一切,但南宫乙知道她在生气。
  “你如果不想跟我回家,我们可以再商量,为什么要跑?”
  萧琴别过脸不去看他,气鼓鼓地道:“因为我很生气,但我不想跟你吵。”
  在南宫乙的印象中,这是萧琴第一次跟他发脾气,他觉得很是新鲜有趣,拉过萧琴的手,笑道:“我的萧护教,你生什么气呢?”
  萧琴将手一甩,瞪着南宫乙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一直未跟我解释为何不辞而别,现在居然问我为何生气?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那一晚,你点了我的穴道,留下了一张‘待我归来’的字条,还连同秋姐姐一起骗我。除非我心里根本没有你、不在乎你,否则我又怎会不生气!”
  南宫乙听萧琴这样说,倒是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为这事,我以为你已经……”
  “你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昨日没有跟你发脾气,那是因为有游惊魂在,我不想你难堪。但离开公孙家后,你不仅什么都不解释,反而问我要不要跟你回家。好,我清楚的告诉你,我不跟你回家。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关我的事。”
  萧琴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摔,起身要去牵马。
  南宫乙见萧琴又要急着赶路,连忙拦道:“琴儿!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看你什么都没说,就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可以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无论去哪、做什么,我都会跟你商量。琴儿……”
  见萧琴头也不回地走向马厩,南宫乙真的有些急了,一个箭步冲到她身前,拉住她的胳膊,低下头看着她的脸,却发现她双眼湿红,皓齿轻咬下唇,一脸的委屈无助。
  南宫乙心中一阵愧疚,柔声道:“琴儿,我现在跟你说,好不好?游惊魂来找我,说只要我跟他一起去复仇,他就愿意为你治眼睛。我知道,就算他不这么说,我可能也会跟着去。因为只要夺命先生还活着,你就会有危险,我必须亲手将他除掉才能放心。但这种事情不能让你跟着去,游惊魂还算是一个不赖的搭档。我知道一声不响的离开一定会让你担心,所以才去拜托骆师姐看好你。我早就做好了向你负荆请罪的准备,只是你昨日的包容让我有些得意忘形。我错了,原谅我好吗?”
  南宫乙温声细语的一番解释,让萧琴的脾气根本无处可发。他是那么的坦白,坦白得有些狡猾。
  其实在她见到南宫乙的那一刻,所有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了。但她有一件事无法释怀,也难以启齿,只能通过这种情绪的宣泄来告诉他。
  “君意,你知道吗?就在你离开后的第三天,我的左眼就再也看不见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没有怒气,没有埋怨,只有静静流下的两行泪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