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同行
这日傍晚,绍兴城中最大的酒楼八字楼迎来了两位穿着不俗的客人。
“两间上房,一桌酒菜。”
身穿墨绿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对店小二说完,便直接走向大堂最里面一处安静的桌子坐下。
跟在他身后的也是一位年轻公子,一身白衣,略显单薄。他比绿衣公子多了几分心思,眼睛不住地转动,似乎在打探着店中的一切,直至没有发觉异样,才坐在了绿衣公子对面。
两把剑同时放在桌上,寒气似乎能穿过剑鞘,吓得店小二不知该把茶壶放在哪里。
这两位相貌不凡的年轻公子,虽说同行、同桌,看起来却不似同伴。
酒桌上,二人一言不发。
酒菜似乎不太对绿衣公子的胃口,他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唯独对那坛花雕另眼相看,多饮了几杯。白衣公子却滴酒不沾,似乎要时刻保持清醒。
“二十三天了,你滴酒不进,愁眉未展,每日对着你吃饭,真是没胃口。”
绿衣公子打破了沉默。
白衣公子淡淡一笑,抬眼道:“我还以为你是吃不惯南方的菜,原来是我问题。那真是委屈了游少主,每日食不果腹,还要一路快马加鞭南下,小心饿坏了身子。”
“哼,我看委屈的是你南宫少爷吧。如果一直惦记着太原城里的那个人,当初你又何必跟来。”
这二人正是南宫乙和游惊魂。今日是他们同行的第二十三天。
南宫乙收起了笑容,道:“我一日不见琴儿,便想得紧,但这并不妨碍我跟你一起离开。如果你觉得我的脸倒胃口,可以不要与我同桌进餐。”
游惊魂冷笑道:“比起你这张脸,你的话更倒胃口。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你居然还好意思说出来。”
南宫乙也没有生气,回道:“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都能令人作呕了?游少主的感情真是让人费解。如果你喜欢上了什么人,岂不是要自我嫌弃到极点?”
游惊魂冷眼一横,“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真正无情的人是不会说出来的。你这样说,只能说明你心虚了。”
“你真以为我对那个女人别有用心吗?告诉你,绝对没有。”
“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愿你不要心口不一。”
“笑话!她不过是个故作清高的瞎子,也值得我心口不一?”
南宫乙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游少主今日脾气不小,难不成是越近家门越紧张?”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害怕了吧,只能逞口舌之快,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再说一遍!”
游惊魂愤然拍桌而起,哪知刚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两眼一黑,晕倒在地上。
南宫乙自然是吃了一惊,但他没有立即起身去查看情况,右手按住剑,左手抓起桌上那坛花雕向后掷去。
“啪——”的一声,酒坛子被劈裂,哗啦啦碎了一地。
穿过坛身的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剑,直指南宫乙的后背。
南宫乙早就察觉敌人的来剑,侧身避开,看清来者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运剑轻巧,身姿灵动,显然是个女子。
南宫乙稍有犹豫,没有下杀手,只与这女子过了两招,便发觉左右两边各有一人同时攻来。
是两个扮作普通客人的持剑男子,他们招招狠辣,训练有素。
南宫乙以一敌三,尚游刃有余。几招过后,便认出这两个男子与之前在游龙馆的那批黑衣杀手武功路数十分相似,可以肯定是夺命先生的人。而这女子更是相识,但南宫乙不忍心对她出杀招。
虽说这些人下药、突袭,看似早有预谋,但凭他们几人的武功,别说对付南宫乙和游惊魂两个人,只是其中一个便不是对手。他们显然不是来埋伏杀人的,一定另有预谋。
果然,几招过后发现不敌,两个男子便有心要撤离,只是那女子还想纠缠。
南宫乙不想给他们逃走的机会,杀心已动,利剑连刺,两招精妙的转旋双剑瞬间了结了两个男子。
他虽然很少杀人,但这次丝毫没有犹豫。
斗笠女子见同伴接连毙命,又知南宫乙有心放过,便转身拉过躲在柱子后面的店小二向南宫乙推去,趁机逃离了酒楼。
一阵动静不小的厮杀,很快就结束了。
店中的普通客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武林人士也只是冷眼旁观、小声议论,掌柜的缩在柜台后面,连连说着“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南宫乙没有理会旁人,先检查了两个男子的尸身,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来到游惊魂身旁,在他的腿上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低声道:“起来吧。死的死,逃的逃,你也无需再装了。”
倒在地上的游惊魂忽然睁开了眼睛,似没事人一般站起身来,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怎么发现我是装的?”
“之前我们为了掩人耳目住过一家城郊的偏远小店,结果是家黑店。你一下子就看出那家店茶水有毒,这回又怎会着了道。而以你游少主的涵养,又怎会那么容易发怒。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发现酒中有毒,为何要假装中毒?难不成是懒得动手,将杀人的差事都丢给我来处理?”
“哼,我是为了配合你。”
“配合我?”
“你不是故意放走了那个女人吗?她一定会回去复命的。一个粗心大意的敌人,会让对手掉以轻心。我倒是好奇,你为何选择放走那个女人?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听得出她想杀了你。”
南宫乙没有回答。
他从那个女子的斗笠下隐约看到她的面容,脸上缠着道道白布,眼中透露出十足的恨意。
她是惜泪,如今叫做惜命。四个多月前在南宫行放的那场大火中侥幸逃脱,却被毁了面容。
南宫乙不忍心她们姐妹俩都因南宫家的人而死。
“夺命先生终于忍不住动手了。这就是你一路招摇,非要住镇上最好的客栈的缘故吗?你一直想引他动手?”
“我们一路南下相安无事,直到快到家门口才动手,夺命老贼也是很能忍耐。”
“我只怕你这一路招摇,还会引来别人。”
“南宫少爷还有怕的人?”
南宫乙不怕招来别人,只怕有个人谁都拦不住,一路打探消息追到这里。如果只是他一人倒也不怕,但和游惊魂在一起,这一路想要低调也难。
见南宫乙不说话,游惊魂“哼”了一声,又道:“你怕她会追来?”
这正是南宫乙担心之事。
“我劝游少主还是小心为上,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走运,被你发觉酒中有毒。”
游惊魂不以为意,“别的我不知道,但夺命老贼并不想杀我。”
“你怎么知道?”
“酒中有毒,却不是致命剧毒。如果他真想杀人,又何必多此一举,让我们有所防备。”
“那你以为他想干什么?”
“给我们一个警告,告诉我们他正在等着我们。
***
第二日,两人启程向东,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宁波府。
那里是追魂夫人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自懂事以来,游惊魂不止一次向追魂夫人问起自己的身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以为追魂夫人只是自己的师父。但十四岁那年,在夺命先生登门拜访后的十几天,追魂夫人却告诉他,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我爹是谁?”
“我不知道。我有过太多男人,天知道你是谁的种。但这些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这是母亲的回答,但游惊魂从未相信过。
他深知母亲的品行,这八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别说男人,一般人也很少见。他不相信这样一个女人,年轻时会有不检的行为。况且他知道,母亲不是平凡的女子,而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追魂夫人,她不会轻易看上一般的男子。
不过有三个男人是被母亲另眼相看的。
一个是师祖,也就是母亲的师父,她对他充满敬畏,却从来不说他究竟是谁。一个是公孙谨,母亲的亲生哥哥,她对他恨之入骨。最后一个便是夺命先生,母亲虽从未亲口说过有关他的事情,但游惊魂知道,这个人是母亲一生中最怕的人。
那日在树林中,眼看母亲就要亲手解决掉她一生所恨的公孙谨,却被他手中的面具吓得精神失常。游惊魂可以理解母亲对这幅面具的恐惧,但他不解的是,母亲不怕任何人拿着面具,唯独怕公孙谨拿着它。他隐隐怀疑,母亲的这两个心病,一定有某种关联。
那天夜里,送走了南宫家的人,游惊魂单独拜访了留在庄上的三师叔江南雁。
这个男人沉浸在与情人重逢、爱女相认的喜悦之中。但他的情人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南宫家,而他的女儿也追随母亲而去。尽管如此,江南雁也觉得十分满足。
趁他心情很好,游惊魂问了他很多关于母亲年轻时的事情,江南雁不吝相告。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至今也这样觉得。若非她早就心有所属,可能我也会沦陷吧。”
“她……有喜欢的人?是谁?”这让游惊魂非常震惊,他无法相信母亲爱过别人。
“打听母亲的意中人,可不是做儿子该做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我爹是谁。”
“你爹是谁我不知道,但绝不会是大师姐的意中人。”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们的师父。对自己的弟子动手,师父岂不是连禽兽都不如?”
“夫人……喜欢师祖?”
“我不知道是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大师姐对师父充满了敬畏、憧憬和感激。是师父将她从黑暗的公孙家解救出来,并传授她武功和一切。大师姐愿为师父做任何事情,甚至为了替师父打探夺命先生与魔教的买卖,不惜委身潜伏于夺命先生身边……你今年多大了?”
江南雁忽然问起,跟他曾经问起南宫乙年龄时一样有些紧张。
“过两天就二十三了。”
“二十三……那正好是二十三年前初春的事情。”江南雁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不想深究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手中可是追魂剑?”
“正是。”
“师父最得意的剑法便是追魂剑,但只传授给了大师姐。你可知她为何叫追魂夫人?”
“我不知道,难道跟夺命先生……”
“不,夺命先生的名号比追魂夫人还晚了几年。师父是个道士,我虽不知他曾经的道号是什么,但他如今的道号是‘追魂’,这只有我们五个弟子才知道。大师姐自称‘追魂夫人’,理由也就不言而喻了。”
“师祖、追魂道人、追魂夫人、夺命先生……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游惊魂的大脑一片混乱。
“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想要知道真相,就去问你娘,或者自己去查。或许你可以去你们公孙老家看看,说不定能有收获。哦,对了,那个南宫乙是除了我们几个弟子之外,唯一见过师父的人,你不妨向他打听打听。听说他的仇人也是公孙家和夺命先生。”
“多谢师叔。”
二人谈了一个多时辰,这番对话让游惊魂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他便到城南去找一个人。
那时,南宫乙刚送母亲和哥哥出城,决定返回仙乐教,找萧琴为昨夜的无礼之举道歉。
游惊魂拦住了他的去路。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