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决裂

  余长老有些累了,坐回椅子上喝了两口茶,歇息片刻,接着说道:“其实,这一切都在小姐的意料之中。齐博一直体弱多病,小姐曾私下问过庄先生,先生说他天生患有重疾,无药可医,虽然看起来只是比平常人瘦弱一些,但实际上活不过十八岁。可能是因为小姐的出现让他获得了些许生机,所以他又多活了几年。他离开时,小姐已经走了三年多了。那是个八月十五的晚上,三个男人在院中饮酒,喝得烂醉,结果第二天一早,他们发现齐博在自己的屋中睡死过去,走的悄无声息……”
  听到此处,萧琴鼻子一酸,问道:“琴韵姑娘知道他寿命不久,所以才说‘再过几年就不用为此事烦恼了’吗?”
  “或许吧。就在小姐归来前的一个月,南宫少爷拗不过家命,答应回苏州成亲。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友人故去,心爱的人又不知何时归来,又有谁能不心灰意冷呢。小姐知道这个消息后,反而释然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南宫少爷是南宫家的独子,要继承家业,早晚会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并不是小姐想去的。”
  南宫乙插口道:“为什么?嫁入我们南宫家有什么不好吗?”
  余长老“哼”了一声,“你以为你们南宫家很稀罕吗?小姐是将门之女,她的雄心抱负自然不是找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么简单。她早就看清一切,那三人之中,只有丁枯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萧琴不解道:“既然琴韵姑娘早就知道自己心中所属,那为何没有拒绝另外两个人呢?”
  余长老叹了口气,道:“傻孩子,最终不能在一起,并不表示一定要主动拒绝。齐博命不长久,小姐又怎么忍心拒绝他,而南宫少爷早晚会回家,就等着他自己离开好了。女人呀,不要轻易拒绝别人对你的好意,因为你认定的那个人,或许最终也会辜负你。”
  萧琴不太明白余长老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南宫乙却不以为然。他生怕余长老的话会让萧琴动摇,握起她的手低声道:“琴儿,我绝不会负你。”
  萧琴抬眼一笑,却听余长老冷笑一声,愤愤地道:“哼,男人就会在你跟前说好听的。那南宫少爷说了无数次有多爱我们小姐,最后还不是娶了别人。”
  南宫乙辩驳道:“这件事琴韵姑娘也有错,她不声不响的失踪了五年,甚至可能会更久,也就怪不得我**移情别恋了。”
  余长老斜眼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让琴儿离开你几年,你是不是也会将琴儿忘了,另寻新欢啊?”
  南宫乙面色一沉,坚定地说道:“我不会让琴儿离开我的,除非我再死一次。”
  “不要说死……”萧琴将南宫乙的手紧紧一握,皱眉说道。
  “行了,你们不用在我面前山盟海誓、要死要活的,我明明是在说小姐的事。”余长老无奈地瞥了二人一眼,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南宫乙不想反驳,顺着余长老的话问道:“那琴韵姑娘和书豪先生在一起了吗?”问完后便发现这个问题蠢得很,如果真的在一起了,又怎会有之后的这些事情。
  余长老接着道:“那三人一个病逝,一个回家,就只剩下丁枯一人。那一晚,小姐和丁枯在屋**饮,我守在屋外。虽然丁枯见到小姐归来很是激动,但二人相互诉说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后,丁枯却怨起小姐来,怨她为何不辞而别,为何复仇这样重要的事情却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
  听说当年小姐不辞而别后,三人跑遍各地找了她两年多,直到齐博身体越来越差,才不得不放弃。小姐自然是不想连累其他人,但丁枯却觉得小姐不信任他、将他当外人。聊到深夜,二人竟吵了起来。小姐一气之下,带着我离开了私塾。
  其实我们并没有走远,而小姐也自知理亏,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回到了私塾。但小姐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弹起了琴,她弹的便是那首只有前半部分的《琴瑟和鸣》。小姐跟我说过,这首曲子讲述的是他们四人那段最欢乐的时光。小姐有她的自尊,所以想以这首曲子引丁枯出来,与他和好。但小姐弹了三遍也不见大门有动静,她一时泄气,正要冲进去,却见丁枯从外面赶回来了。
  原来前一晚小姐和我离开后,丁枯很是后悔将小姐气走,没多久便出来找我们。但一晚上都没有找见,直至天亮才返回私塾,却发现小姐竟也来找他了。二人相对良久,最终在门前的树下抱在了一起。这是我见过小姐与其他人最为亲密的行为,心中一阵安慰,以为他们便会从此在一起,永不分离。
  实际上,二人在一起度过了半年多的时间。那段日子,丁枯教**读书写字,而小姐也收了一些学习琴乐的女弟子。但二人并非神仙眷侣,他们的关系相比于五年前并没有任何进展。我知道他们心里还有顾忌和嫌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故去的齐博。小姐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见到齐博最后一面,她一直心中有愧。二人心照不宣的为齐博守丧,一直遵守法礼,别说越矩的行为,就连稍微亲密一些的动作都没有。他们每天都会去齐博的坟前看望,他就葬在私塾后不远的湖边。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可能会在齐博死后几年成亲吧。只可惜一个人的再次出现,让他们原本就有些脆弱的关系彻底崩裂。
  那是齐博两周年忌日,新婚燕尔的南宫少爷回来了,他本是来祭拜齐博的,却没想到见到了分别快六年的小姐。南宫少爷倍受打击,他的气愤比之半年前的丁枯更为强烈,不仅气小姐不辞而别,还气她归来后却没有人告诉他。其实南宫少爷的婚礼是在小姐回来后一个月才举办的,他给丁枯发了请帖,但丁枯没有去参加,也没有告诉小姐,所以小姐一直以为南宫少爷早就成亲了。
  南宫少爷质问丁枯为何不写信告诉他小姐回来了,丁枯反问,‘如果我跟你说了,你还会跟上官小姐成亲吗?’
  南宫少爷无言以对,一番挣扎后,对小姐苦笑道,‘**,我喜欢你,你却不信任我。我敬重齐大哥,他却离开了我。我欣赏丁大哥,丁大哥却背叛了我。呵……我们这些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只有你们两个人才是真的……你们放心,我不会纠缠。内子有了身孕,我这就回去。祝你们白头偕老。’
  说完,南宫少爷就离开了。他带着怨恨离开,将悔恨和自责留给了小姐和丁枯。
  虽说南宫少爷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小姐和丁枯的决裂,但我一点都不恨他,反而有些喜欢他,你们南宫家的少爷都是这么敢爱敢恨的吗?”
  余长老看着南宫乙说道,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他。
  南宫乙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是不是**的纠缠让那二人不能在一起,却没想到**离开的如此干脆。他庆幸丁枯没有将秦**归来的消息告诉**,同时也理解了为何上官灵钰没有将萧琴的存在告诉自己——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自私,自私到想要排除一切威胁自己的存在。
  “那琴韵姑娘和书豪先生就因此产生嫌隙而分开了吗?”南宫乙问道。
  余长老摇了摇头。
  “那一晚,小姐和丁枯将我支走,在齐博的坟前坐了一夜。我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们并不愉快。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对于他们的心情并不能完全理解,所以几天后当小姐又要带着我离开时,我十分不解。这次不是不辞而别,也不是负气离开,而是他们二人商量好的决定,说是要彼此静一静。或许分开一段时间,将这个问题想通了,再在一起也不迟。
  他们并没有约定时间。小姐说,‘我若想通,便会回来了。那时,你若也想通了,愿与子偕老。你若未想通……’
  ‘我若未想通,我便离开。’丁枯回道。
  临走前,小姐在私塾门前抚琴一曲,在那首《琴瑟和鸣》之后又加了一小段离别伤情之曲。
  离开后,小姐带着我游遍大江南北,我们甚至去了苏州。小姐本想再见南宫少爷一面,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打听到他刚出生的儿子没几天便夭折了,小姐便不忍心去打扰他。
  其实离开扬州没多久,小姐就想通了,无论对齐博、南宫少爷有多少遗憾和歉意,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之人就只有丁枯。只要二人两情相悦,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但小姐没有马上回去,她不想让二人商量很久的‘让彼此静一静’看起来像儿戏一般,所以直到齐博的第三个周年忌日才回到扬州。三年了,再至亲的人守孝之期也过了,这回她不想再错过。
  但她又错了。
  回到扬州私塾,那里已不再是私塾——人去屋空,所有她熟悉的一切都不在了。
  小姐傻眼了。
  她以为天下这么大,无论自己几次离开,只要丁枯还在,扬州就是她的归宿。却没想到丁枯也有离开的一天。而且他离开的很彻底,除了那间院子搬不动,他甚至连齐博的坟墓都移走了。
  但他还留下了几样东西。
  在小姐房间的桌上,放着一张齐博生前最喜欢的棋盘,那之上,一幅字,一幅画,上面都染尽灰尘。
  ‘琴棋书画,地北天南’,这幅字一看就是丁枯的笔迹,他用最擅长的狂草写下了四人最终的结局。你们进门前看到门上匾额所写的那四个字,便是从那幅字上拓下来的。而那幅画,就是你们看到的这张南宫少爷所绘的少女舞剑图。
  小姐看了,气愤至极,将那幅字的下半部分‘地北天南’扯下,撕了个粉碎。之后她将我赶出去,自己在屋中哭了一下午。那是我第一次见小姐哭的如此厉害,当年被抄家颠沛流离之时,她都坚强的忍住了,却没想到丁枯的离去会让她如此脆弱。
  我听着小姐的哭声,却不敢进屋安慰,想着能帮小姐做些什么,我便出门四处打听。原来丁枯在半年前就将私塾遣散,搬离了这里。我找到了跟丁枯学字的一个弟子,那孩子说书豪先生带着齐博的骨灰,坐船沿着运河向南边去了。南边,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南宫少爷所在的苏州。
  回到私塾,却见小姐已收拾好行装。她不再负气,说一定要找到丁枯。她说,‘以前我负了他,负了他们,今后不想再做傻事了。’
  我见小姐振作了起来,便告诉她丁枯可能的去向。我们二人立刻启程前往苏州。
  哪知到了苏州,我们又打听到一个噩耗——南宫少爷的第二个孩子在出生三天后又夭折了。”
  “啊——”萧琴不禁吃惊地叫出声来。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