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仙乐教
虽说是渡口,配置却相当简单。左手边一凉亭,上书“享乐亭”三字,两边亭柱分别写着“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颇为气派。
右手边一草棚,棚中尚有七八匹骏马,毛色黑白分明,体格雄壮,一看便知都是良驹。
凉亭和草棚之间,一道一丈长、半丈宽的码头向河面铺去,两侧泊了十几条扁长的小船。
萧琴向河对岸望去,河宽十余丈,中间没有桥,只能靠船渡河。此处地势低平,水流平缓,一盏茶的时间能划个来回。
渡口不大,有四名白衣教众看守。岸边两人分立码头左右,一人守着码头最前端,还有一人守在草棚旁。
草棚向北,有一座两丈高的瞭望台,最高处有两名教众瞭望看守。
仙乐教的第一道防线便只有六人。
此时,享乐亭中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见众人骑马归来,起身迎了上来。
行至亭前,萧琴等人纷纷下马。
从亭中走来的女子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身姿窈窕,明艳动人。虽也是一身白衣,但腰间系一条蓝色腰带,穿着打扮明显与普通教众不同。她手中提剑,身上看不到乐器,不知哪一派的姑娘。
白衣女子迎到绿绮身边,问道:“人可接来了?”
绿绮向萧琴一指,“这就是了。”
白衣女子将萧琴好生打量一番,目光中充满着毫不掩饰的好奇与艳羡。
萧琴心知此番入教免不了被各种人品头论足,虽说见的多了也该习惯,但被人盯着总会觉得不自在,倒不如眼睛看不见时放松。
虽然不自在,但萧琴还是报以微笑,拱手道:“在下萧琴,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苏风琬抢先一步道:“这是水羽门水防队的首领,顾妙顾姐姐。”
“水羽门”是仙乐教五门之一,负责全教的攻防安危。门中又分“水防队”和“陆攻队”,前者专攻水战,后者负责陆上安全。水羽之上又有土宫、金商、木角、火徵四门,各司其职,暂且不表。
水羽门虽排五门之末,但五音之中“羽”对应“唇”,唇亡则齿寒,所以水羽门由全教弟子中武功高强的精英组成,并由三大护教直接统管。“水防”和“陆攻”每队各二十人,苏风琬、绿绮等人都属陆攻队。
顾妙既是水防队的首领,武功地位自然不低,萧琴听苏风琬说教中人事物的时候,也提起过此人。
顾妙啐道:“你这丫头,干嘛抢我的话……萧姑娘有礼了,叫我顾姐姐就好。瞧你这模样,跟你娘真是像极了,余长老若是见了你,一定高兴坏了。对了,我刚刚派人回教禀报余长老,说就快把你接到了,等一下回教你见的第一个人估计就是她了。”
萧琴心道:“你才多大年龄,也识得我娘吗?”
顾妙挽过萧琴的胳膊,同她一起向码头走去,边走边道:“我跟你说,妹妹你放宽心,教中有一半都是和你差不多大的姐妹,个个都好相处。上面的姐姐们自然会照顾你,几位长老也都会把你当成亲闺女。这些年让你在外受苦了,昨日听到你要回教的消息,四位长老又是吃惊,又是欣慰,余长老差点哭出来。我还数落了绿绮一顿,为什么不早些接你回来……”
顾妙这副自来熟的架势,让萧琴觉得十分不自在。听她说的夸张,估计有一半都是不能信的。萧琴只顾听着、应着,并没有说其他。
苏风琬与萧琴、顾妙同行,绿绮带着琴派的姑娘去草棚安置了马匹和马车,又把车上的箱子抬了下来,跟在后面。骆秋凉改装易容混在其中,一般人不会注意到她。
刚上码头,便听到一阵空灵的箫声从对岸传来。
闻声望去,只见对面三条小船一前两后向这边徐徐划来,每条船上都乘着两人。
“妹妹,你的面子可真大,余长老等不及了,亲自坐船来接你。”顾妙一脸羡慕地说道。
萧琴知道,在仙乐教中,除了三大护教,要数余长老地位最高。她今年足有百岁,而仙乐教不过七十年的历史。创教之时就在教中的她,至秦水柔已经历了三代魔琴。她掌管五门之首的“土宫门”,对全教上下一切人事物了如指掌。
萧琴听说**秦水柔在时也要敬她三分,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小船渐行渐近,萧琴看清为首的船上站着一老一少。老妇虽满头白发,但容貌看起来不过六十来岁,精神矍铄,一身褐色长衣,左手拄拐,右手扶着一个黄衫女子。黄衫女子看起来跟骆秋凉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一脸温顺。
萧琴猜想这老妇就是余长老了,而黄衣姑娘则是近些年一直照顾她起居的黄莺。
小船停靠在码头后,顾妙和苏风琬都抢着上前将余长老扶上岸。
“能劳您大驾,这萧姑娘真是了不得呀。您快来看看这丫头,跟当年的秦护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顾妙一边扶着余长老,一边笑着说道。
苏风琬却晚了一步,只好回到萧琴身边。
近处一看,余长老倍有精神,哪里像百岁的人?虽说仙乐教的女子驻颜有术,但这个年纪还能有这样的身体、容貌,萧琴心里不禁暗暗赞叹。
她上前一步,拱手拜道:“琴儿见过余长老,劳您大驾,真是罪过。”
余长老并没有客气,微微抬手道:“丫头,抬起头来给我看看。”声音不刚不柔,也没有半点苍老。
萧琴微微抬头,虽说是抬头,却也没有抬得太高,因为余长老比她矮了半个头,正仰头看着她。
端详半晌,萧琴发现余长老竟眼眶微红,一脸颇有感触的样子。只听她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水柔当年可不是这幅模样……”
此话一说,身边众人均是一脸尴尬,萧琴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比她多了些仙气。果然水柔和萧郎的孩子就是耐看。”顿了片刻,余长老又接着说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
顾妙赔笑道:“余长老,您说话这大喘气,可吓死我了。怕不是以为她们弄来个冒牌货来骗您呢。不过您说的可真对,琴儿姑娘是更有仙气,如仙女下凡,出尘脱俗,尤其是这一双大眼睛,澄澈动人……”
萧琴虽不知顾妙武功如何,但这能说会道的嘴,也算是对得起她的首领之位了。
余长老却没有理会她,接着对萧琴道:“听绿绮说,这些年你一直一个人住?你爹为什么不陪你?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在水柔走的时候把你接回来。你身上这仙气,难道是一个人待着生出来的?”
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萧琴一阵泪水涌出,强行眨了眨眼睛,说道:“不是一个人住,爹只是偶尔不在家,家中还有一个老伯陪着。其实,我也挺喜欢一个人待着的,闲来……”
余长老打断道:“胡说,喜欢一个人待着,那你哭什么。这次回家,就算你爹杀进来要带你走,我也不放人。”
余长老说话虽不温柔,也不客气,但萧琴却觉得她很亲近,微微一笑,道:“多谢余长老关心。”
“叫余婆婆就好。”余长老向萧琴身后看了一眼,又道:“行了,都别在这杵着了,回家,带你见见娘家人。”
余长老让萧琴和她同船,其余人分别乘了四船。萧琴瞥见骆秋凉和环佩同乘一船,载着那口木箱,并没有露出任何马脚,略微安心。
五条小船缓缓驶离码头。
虽是正午时分,但河面秋风微起,吹得人甚是爽快。
船行的并不快,河上烟波浩渺逐渐淡去,能看见对岸群山缓缓拉近,重峦叠嶂之中,砖红瓦绿隐约可见。此山中本有寺庙,废弃后被改建成如今的仙乐教。教众五百余人居于山林,除了时隐时现的悠扬乐声,毫无半点俗世杂音,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不多时,船便行至岸边。萧琴回头看去,离岸码头居然就在正对面,不禁暗暗赞叹。这条河自北向南流去,水流却丝毫没有影响横渡船只的方向,可见撑船者的本事都是不俗。
众人顺着半截吊桥上了岸,前方一条一丈宽的石子路铺将开来。两边花木丛生,虽已是秋天,却依然生机盎然。
此处同样守着四名年轻教众,她们等众人上了岸、收了船,便将吊桥升起。
再回头,已看不到对岸,萧琴心中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余长老虽然说“回家”,但这里对她来说再陌生不过。心有不安的她几次回头看了看被骆秋凉和环佩抬着的箱子,似乎只有那里才能让她安心。
穿过林间石路,便来到山脚下一处开阔的空地。此处建有一座二层小楼,名曰“余音阁”。据说是余长老年轻时亲自监工所建,故以她的名字“余音”命名。这里是水羽门弟子昼夜巡逻时的暂歇之所,也是上山前的最后一道关卡。
却在此时,萧琴忽觉头上一阵风动。转眼间,一条白色身影落至眼前。
看清这人面目,萧琴不禁暗暗赞道:“好一个英俊的姑娘!”
此女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目间的俊秀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的头发全部束起,辫尾搭在胸前,英气勃勃,不似之前所见的任何一个女子。腰间系一条绿色腰带,看起来与顾妙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最令萧琴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墨绿色长箫。
教中以箫为乐器的人还是头一次见,萧琴大概猜到了她的身份。
这女子看了眼萧琴,对余长老道:“您回来的可真快,那传说中的萧姑娘一定就是身边这位了?”
余长老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这丫头,就知道飞来飞去,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你吓死!”言语中却无责备之意。
苏风琬在萧琴耳边低声道:“这位是水羽门陆攻队的首领肖墨,是萧派的姐姐。”
据苏风琬说,肖墨是教中同辈人里的佼佼者,武功、能力比之顾妙更为出色,似男子般潇洒爽快,深得几位长老的喜爱,教中很多年轻姑娘也对她颇有爱慕。
肖墨瞥了苏风琬一眼,对萧琴道:“你是萧姑娘,我也是肖姑娘,一开始还以为我们是本家,可惜不是一个字。你生的如此标致,入教后可要小心了。教中都是女子,又妒又爱,只怕你会受不了。”
“肖墨,你胡说些什么呢。”顾妙插口道。
肖墨“哼”了一声,道:“我哪有胡说,我可不像顾姐姐你,只会说好听的。凡事都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被吓到。”
萧琴自然是做了些准备,但听肖墨如此说,又添了些不安,拱手道:“初来乍到,日后还请肖姐姐关照。”
肖墨眉毛一挑,微微一笑,“自然关照。”
余长老道:“行了,我们上山吧。”
“是。”肖墨应道,让开前路,放众人通行,见骆秋凉和环佩抬着箱子经过时,忽然道:“且慢……”
萧琴心中一惊,停下回头看去,只听肖墨问道:“这里是什么?”
环佩答道:“是萧姑娘的行装,她从家里带了不少东西过来。”
“看起来不轻啊……”肖墨没有让她把箱子打开,寻思片刻,道:“这样吧,你们把箱子留下,轻装上山,等一下我让这里的姐妹们给抬上去,直接送到萧姑娘的房间。”
“不必了。”萧琴忙道,“箱中有重要之物,还是随身带着为好。”
肖墨撇嘴道:“萧姑娘是不放心我们姐妹?”
“怎么会,只是这点小事不必劳烦各位姐姐。”萧琴不打算做任何退让。
肖墨道:“你说不劳烦,但现在抬箱子的可是我陆攻队的人,还有……这位姐姐看着面生,是新入教的?”她发现了骆秋凉的存在。
萧琴心中“咯噔”一下,如果骆秋凉在此处就被认出,那可如何是好。
却听余长老有些不耐烦的道:“肖墨,你怎么那么多事,我都饿了,别耽误我们上山。”
听余长老如此说,肖墨只得作罢,回道:“是是是,是我多事,反正教中的每个姐妹余长老都是认得的,我又何必多心……”
余长老没有理会她,拉着萧琴的手向山上走去。
但比起肖墨的怀疑,她刚刚那句“教中的每个姐妹余长老都是认得的”更让萧琴不安。如果此话不假,余长老见到改装后的骆秋凉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呢?如果余长老真的认出了骆秋凉,又为何不拆穿?
“你的手心怎么出汗了,难道第一次进山觉得害怕?”
余长老紧紧握住萧琴的手,似剑的目光之中别有深意。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