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井中一夜

  萧琴悄声从一个洞口穿过,绕到假山背面,抽出腰间竹箫,辨别了呼吸声的方位,迅速向那人点去。
  哪知此人反应极快,转身闪避,与萧琴在假山之中动起了手。
  萧琴虽然目不能视,但感觉到对方是个年轻男子,用的是爪功,武功与公孙幻似一路。不过萧琴并未与公孙幻有过多交手,不敢下定论他也是公孙家的人。
  几招过后,萧琴便感受到对方爪功狠毒,而自己并不擅长赤手相搏。奈何假山之中空间狭小,难以躲避,只听“嘶”的一声,箫琴左臂的衣衫已经被划开了四条口子。
  萧琴自知自己多半不是敌手,正欲将他引到假山之外,忽听“啪”的一掌,那人竟然背后中招。
  原来南宫乙听到萧琴与人打斗,便在一旁伺机观察。他见这人身穿灰衣,脸蒙面巾,身手矫健,爪功毒辣,绝不是泛泛之辈。可能是突然被人发现,灰衣人看起来有些慌乱,再加上萧琴身手不凡,南宫乙抓到破绽,一招“呼风唤雨”向那人后背拍去。
  南宫乙这一掌使出了十成的功力,打得灰衣人措手不及,更伤的不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萧琴与灰衣人正面对招,忽觉一股湿腻腻的东西迎面而来,还带着血腥味,不禁向后退了一大步。
  这一退,给灰衣人留出了逃走的空间。他见对方人多,不再恋战,趁着空隙向上一跃。
  南宫乙正欲阻拦,却没想到假山上方竟有一黑衣人接应他。
  黑衣人一掌向南宫乙击来,南宫乙双掌相迎,两掌相对,二人均感心脉一震。
  南宫乙处于下方,被击退了半步,黑衣人趁此机会,带着灰衣人向北逃去。
  南宫乙自然不能放过真凶,他对薛冰艳说了句“快去找我大哥”,便追了上去。
  萧琴担心南宫乙一个人不是对手,便也跟了上去。
  薛冰艳虽然也很想跟上去,但她知道此时去通知南宫家的人更为重要。看着南宫乙和萧琴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师姐的尸体,一阵难受。她擦了擦眼泪,往酒席的方向奔去。
  ***
  南宫乙和萧琴紧跟在那二人身后,只见他们一路向北,似乎是要寻路逃出南宫家。
  萧琴虽然没有与黑衣人交过手,但是听他与南宫乙对掌时发出的气息,猜想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公孙幻。而他救走之人,多半是自家的帮手。
  灰衣人中了一掌,受伤不轻,但萧琴也因为目不能视,没有办法追的很快。四人两前两后,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南宫乙和萧琴一路追出南宫家,来到了北边的那片树林。南宫乙怕二人再逃得远些,恐怕又会有人接应,到时候就真的不是敌手了,便决定不再与萧琴并行,脚下运起轻功,一个人快速追了上去。
  萧琴知道南宫乙的想法,并没有阻拦,依然紧紧跟在后面,尽量不让他落单。
  加快脚步的南宫乙很快追上了受伤的灰衣人,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掌“风卷残云”向灰衣人身后打去。灰衣人听到掌风,想侧身避开,却因有伤在身,依然被打中了左肩,倒地不起。
  黑衣人见灰衣人再次受伤,赶快折回相助。
  二人拳脚相拼,势均力敌。
  此时萧琴也赶到了,她听二人过招的声音,更加确定了另一人就是公孙幻。
  前日,就在这里,公孙幻与南宫丙二人相搏,南宫丙不敌。此时换做南宫乙,虽然他的功夫要比弟弟高出不少,但他最擅长的是剑法,而在婚礼上不便佩剑,此时两手空空的他只能使用并不十分擅长的掌法。
  但公孙家却以阴爪功称雄武林,论赤手空拳相搏,即便是上官家的千佛掌,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敌。
  此时南宫乙能和公孙幻打成平手,全仗着他更高一筹的内功。
  二人招招攻向对方要害,萧琴在一旁无法相助,只能细听动静。她听得出来,南宫乙十分沉得住气,但公孙幻急于脱身,有些焦躁。或许不出十余招,南宫乙就能取胜。
  但南宫乙忽略了一个人,就连萧琴也因专注听二人相斗而没有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灰衣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过招,等待南宫乙出现破绽。
  当萧琴意识到地上还有一人时,已经是她听到有两枚暗器射向南宫乙之时。
  南宫乙专心对付公孙幻,无暇顾及周围的情况。眼看他后背就要被暗器射中,忽然身后一个绿影飘过,“当”的一声,一枚暗器被打落在地,紧接着又听到“啊”的一声呻/吟,一个硬物跌撞在他的后背。
  南宫乙立刻察觉到是萧琴为自己挡住了暗器,而撞在他身上的是萧琴背后的琴。他大叫了一声“琴儿”,手上立刻收招,转身将踉跄的萧琴扶住。
  南宫乙急于查看萧琴的伤口,只好任由两个蒙面人脱了身。
  “琴儿,你怎么样?”南宫乙急切问道。
  萧琴吃痛,左肩一阵酸麻。她知道暗器上一定有毒,但不想让南宫乙担心,便摇头道:“没关系,皮肉之伤。不过你也不要追了,他们其中一人虽然受伤,但是有暗器在身,你未必能敌。”她并不是小瞧南宫乙,只是这暗器上的毒/药,真的很厉害。
  “我不追,你先让我看看伤口。”他见萧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有汗珠渗出,便知这绝不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
  萧琴的左肩插着一根银针,血已渗出衣服,呈现暗色,显然针上有毒。
  “你忍耐一下,我把针拔/出来。”
  “嗯……”
  南宫乙将银针拔出,见针头发暗,搀着暗紫色的血水,竟有些可怖。
  他将银针丢在一旁,对萧琴道:“针上有毒,我必须看一下你的伤口,只好得罪了。”
  “不要……”
  “可是,你的伤口……”
  “不是……我们能不能找一个稍微隐蔽一点的地方。”萧琴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南宫乙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草地就是树林,哪里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萧琴忽然想到一事,问道:“你身上可有带火折?”
  “有的,不过要这个做什么?”
  萧琴微微一笑,“你的习惯倒是好……这里是不是前日你发现我的地方?”
  “不错,就是这里。又让你在这儿受伤了。”南宫乙一阵心疼。
  “那你看看这四周的草地,有没有哪一处不太平整,或者看起来样子比较奇怪?”
  萧琴想找到密室的入口。
  南宫乙虽不知萧琴的心思,但也四处看了看,果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块草地比别处高出来一些。
  “前面倒是有块草地,看起来要高一些。”
  “你扶我过去,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们南宫家的秘密。”
  南宫乙更是不解,他扶起萧琴,顺手捡起地上的两根银针,一脸疑惑地向那块凸起的草地走去。
  “你摸一下这块地,看看能不能把它掀起来。”
  南宫乙觉得萧琴有些异想天开,但他还是照做了。先是用银针在地上戳了戳,果然觉得有些松动。他索性抓起一撮草用力向上拔,没想到竟拔起了一个圆形的草盖子。草盖之下,露出了一个二尺宽的深洞。
  “这是什么情况?”南宫乙接连惊讶不已。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和师妹是从你们家的密室中逃出来的吗?就是这里了。”
  “这里……通向我们家的密室?我们家果真有密室?”
  “多说无益,我们一块下去,你自己去看看吧。顺便……帮我处理一下伤口。”
  南宫乙先将萧琴护送下去,点燃火折,又爬上去把草盖子盖好,方才安心回到萧琴身边。
  他将萧琴背后的琴解下来,扶她靠着墙壁坐下。向洞内看去,果然发现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向何处。尽管他十分好奇,但现在他最关心的是萧琴的伤势。
  南宫乙半蹲在萧琴身边,发现她的脸色比刚刚更加惨白。
  “琴儿,你不要多心。我现在要解开你的上衣,查看一下你的伤口。”
  萧琴“嗯”了一声。
  南宫乙见萧琴的绿衫不仅沾有血迹,袖子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便索性将她的外衣全都脱了下来。捡了几处干净的地方,撕下了几条纱布。
  “你……等一下你要我穿什么呀。”萧琴听到他将自己的衣服撕破了,不禁问道。
  “这件衣服比之前那一件还要糟糕,又有血迹,又有口子,是没法穿了,还不如用来包扎伤口。至于……你可以穿我的。”
  萧琴红着脸,任由南宫乙将自己的衣领掀开,露出肩头的伤口。
  伤口虽然不大,但周围的肌肤却呈现出紫黑色。
  南宫乙皱眉道:“此刻没有解毒的药物,看来只能用嘴把毒吸出来了。”
  萧琴忙道:“不用,我有解药……我腰间有个小口袋,里面有一些药瓶,你找到一个方形的,那里面有解毒的药丸。”
  南宫乙大为诧异,萧琴为何会随身携带解药?
  但他没有多问,按照萧琴所说,找到了一个青瓷小方瓶,打开后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喂入萧琴口中。
  “还有一个弧形的小瓶,里面是药粉,你撒一点在我的伤口上,再包扎一下就好。”
  南宫乙找到那个弧形的小瓶,正想给萧琴上药,却发觉只是露出肩头,根本无法包扎伤口。
  “我需要脱下你左臂的衣袖。”
  萧琴微微点头,又任由南宫乙将自己左半身的衣服脱去。此时整条胳膊裸露在外,萧琴忽觉大羞,庆幸自己眼睛看不见,要不然还不知要羞成什么样子。
  南宫乙倒没动什么歪心思,一心为萧琴疗伤,在她的肩头撒了些药粉,抹匀后,用刚刚撕下的两条纱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这样真的可以了吗?”南宫乙还是有些不放心。
  萧琴点头道:“我从小就一直服用娘给我调的药酒,一般的毒对我来说不会致命。后来,师父又教我毒经药理,我自己也配置了些寻常解毒的药丸、药粉随身备着。可能伤口看起来有些吓人,但真的不碍事,休息一晚就好。”
  南宫乙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萧琴身上,坐在她身旁,让萧琴的头和肩膀靠在自己胸前。他怕萧琴的伤口会再次裂开,便没有将她左臂的衣袖穿上。此时看着萧琴裸露在外的玉臂,南宫乙竟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
  萧琴身子一颤,将手臂缩进南宫乙的衣服之下,羞道:“你不要乱来。”
  “那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什么事?”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什么呀?”
  “替人挡下暗器,害自己中毒。”
  萧琴羞涩一笑,道:“我自然不会随便替人挡暗器。而且我正是怕暗器有毒,才替你挡了下来。我体质特殊,这点小毒没什么大碍。但你就不同了,中了毒恐怕要躺上好几天。”
  “我倒宁愿是自己躺上几天……”南宫乙此时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而且你这么做,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不是对我……抱有好感,你刚刚也说不会随便替人挡暗器。”
  “……”
  南宫乙见萧琴没有否认,便大着胆子伸手揽住萧琴的纤腰,在她耳边道:“怎么不说话?”
  萧琴耳根一热,别过脸去,小声道:“你不要问了,我不知道……”
  “那……你不生气了?”
  “也不知道。”
  “你再不说,我可就要乱来了,此处没有旁人,我做什么都不需要找借口了。”
  萧琴怕他真的乱来,忙道:“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我也不生气了。”
  “那,你不讨厌我吧?”
  “嗯。”
  “那,我还可以继续向你示好吗?”
  “嗯。”
  靠在南宫乙宽阔的胸前,萧琴心中一阵踏实安心。眼睛看不见的人总想在其他感官上与他人有更多的接触,所以萧琴并没有拒绝南宫乙的好意,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主动靠过来的身体。
  二人相偎,说话间,都不禁心神荡漾。
  安静了片刻,萧琴正色道:“跟你说正事,你可知刚刚那两人是谁?”
  南宫乙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刚刚的恶战,其实他心中已有所猜测,只是不知道其中缘由。
  “天下毒/药暗器,以唐门为首。不过此毒你用普通的药物都可以解,应该不是唐家。我见那二人武功路数一样,都擅长爪功。当世爪功,以少林派的龙爪手最为厉害,虽然我见识不多,但也看得出他们的相似之处。此番来我家贺喜的众多武林人士中,能有如此厉害功夫的,恐怕除了少林俗家弟子出身的公孙家,我再也想不到别人了。”
  萧琴听南宫乙的分析,竟然丝毫不差,不禁心下钦佩。
  “但公孙家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呢?”萧琴试探问道。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两家虽无深交,但同为武林三大世家,一直相安无事。公孙家为何要在我家杀人,并陷害于我呢?我常年不在家,对于世家之间的往来关系并不上心,这种事情,恐怕只有爹或者大哥才能明白了。”
  “或许,你们家中有你不知道的秘密呢。”萧琴想起公孙幻说的宝藏与秘籍,进一步问道。
  “秘密?说来奇怪,为何我家会有这样一条密道呢?”
  “这就要问你娘了。这个地方,你的云生哥哥知道,你的三弟知道,就连南宫行也知道,偏偏你不知道。前日我和师妹从此处逃出,就遇到你娘带着你弟弟和一群手下前来阻拦。若不是我弹了一首魔琴曲,恐怕你再也见不到我了。”
  南宫乙知道,提起和**、江云生有关的事情,自己总是理亏,只好道:“昨日回家,我跟娘旁敲侧击,你师妹似乎真的不在我家。云生哥的事我很抱歉,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不用跟我抱歉,这事与你无关,其实,也与我无关。我跟四师妹关系也没那么好,估计她也不愿意我去管她的事……”
  萧琴不想因为这件事与南宫乙有隔阂。
  “但你们毕竟是同门,还是秀清道人的弟子,于情于理,我哥和你师妹的事情都要妥善解决才好,虽然我也不知道怎样才算妥善解决……”
  “我们外人自然想不明白,所以还是等师父来了再说吧。你可知,我师父和你娘是同门师姐妹?”
  萧琴不想说吟笑儿的烦心事,便提起了他们之间的另一层关系。
  南宫乙果然十分吃惊,“还有这回事?”
  萧琴道:“你没有听你娘说过关于她的事吗?你刚刚使用的风厉掌,就是她教给你的吧。”
  南宫乙点头道:“不错,娘的武功的确很厉害,但她从未跟我们提起过她的师门。其实我也很好奇,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这么厉害的武功。”
  萧琴道:“我也只是听师父简单提过,他们同门共有五人,师父排行第二,而你娘是她的师妹,这是我见到你娘之后才知道的。不过我师父的师父是谁,他们究竟是什么门派,我就一概不知了。”
  突然知道了太多不曾了解的事情,南宫乙脑中一片混乱,叹了口气,道:“娘的事暂且不说了,但愿冰艳已经将园中的事情都告诉了爹和大哥,希望不要再有人遇害。”
  萧琴听出他担心的语气,道:“你如果不放心,就回去好了,顺便把你的猜想都告诉他们,免得大家乱猜凶手、相互质疑。而且你这样追出来,久久不归,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南宫乙抱着萧琴的手臂一紧,道:“你受伤中毒,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去,自然是等你能行动自如了,我们再一起回去。而且我也想见识一下我们家的密室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南宫乙留下来陪她,萧琴心里自然开心。其实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他,比如他跟薛冰艳究竟是什么关系?那之后他们都说了什么?他又是怎样跟她解释和自己的关系的?
  萧琴枕在南宫乙怀中,只觉一股暖意从背后传来,再加上解药的作用,竟有些昏昏沉沉。她轻轻握住南宫乙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阵无声,南宫乙低头向萧琴看去,却见她双目微闭,呼吸匀称,竟睡着了。
  萧琴的脸色比之前好了很多,脸上红晕未褪,甚是好看。回想起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南宫乙心中满是甜意。他反手握住萧琴的手,也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担心家中有事,他宁愿就在这里,抱着萧琴,躺一辈子。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