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时花开 改字
看起来，我可怜的未足月的宝宝，已经要提早降临这人世了。
静夜沉沉，唯觉更漏声声。
我在昏沉里时醒时睡，恍惚中总见着烽烟火光，远远的，有人在这血光漫天中走向我
额上渗出冷汗，身子微微抽搐，心口撕裂般痛楚。耳畔听得他切切呼唤，额头覆上他温暖的手，坚实臂膀将我紧紧圈住。然而痛到极处，只觉眼前有萧索身影掠过。
这万水千山，他的身影，却在眼前。
婴孩的哭声在雷声后响起，嘹亮清脆。
是错觉么，我竭力抬身望去，眼前却模糊一片。
“恭喜王妃，是位小世子！”在这一瞬间，所有的苦与痛都归于宁静，生命的神奇与美好，令我泪流满面。
“恭喜王爷，是位小世子。”
恍惚间，是谁的臂弯将我抱起来，有微微暖意。眼前人影浮动，却始终看清。
我猛的呛咳起来，胸中气息顿时流转，呼吸重又顺畅，却仍说不出话来。
“是大出血”依稀听见有人说，“快快叫大夫”
“王妃，王妃”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呼喊。
我好累，是不是就要这样睡下去？
耳畔，他低声唤我的名字，“不许死，听到没有！？你若敢死，本王就”
原来死亡并不痛苦，只是，我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娘连一眼也没瞧上。
身体好像越来越沉，仿佛飘浮在大海中，半点也不由已
恍惚间，有人在我耳畔低语。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你不是一直很在意孩子么？他出世至今你连一眼也没看过，这样也不愿意睁开眼睛么？医馆的人我已放了他们，他们按照你说的法子，瘟疫已不再扩散了。你听到了么？”
“你说你于我不过是一介替代品，是呀，我不否认。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以为雪儿又活过来我吻你的时候，你惊恐地望着我，我当时就知道你不是雪儿，雪儿她从来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她对我总是千依百顺，她的性子柔顺，对我更是言听计从。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对我死心蹋地的女人，当她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竟然并没有完全信任她，竟然怀疑她我知晓自己错的时候什么也挽救不了。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一次不能让你再从我的生命中离开。可是，你眼中并没有我的存在，你那样惧怕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么？每一次看到你恐惧的眼神，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你越是怕我，我越是要得到你到最后，原来我留给你的竟然是无尽的痛苦，这是我从未想到的。”
“想想，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从来不肯对我笑。有时我会躲在一旁，看到你对旁人露出笑颜的时候，你可知我有多羡慕？我多希望你对我也能露出这样的笑容。你笑的时候很美，我多么愿意用一切去交换，只要看着你的笑容。然而，你常常面对我的时候，却总是落泪。我一次又次的问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后来，我终于等到娶你的机会。那时候，父王早已暗示有意让我接位，我并不在乎这些。我很小的时候，母妃便去世了。记忆中，母妃只有父王来看她的时候，她才会露出幸福的笑。只是父王日理万机，即使有心，也不得不因为政事冷落母妃。大家都说，父王对母妃的确是宠爱无比。后宫从不缺少漂亮的女人，更不乏身份高贵的女人。母妃竟也变得麻木看得清楚了。因为这才是妃子们过的日子呀。母妃抱着我站在殿前等父王，‘浩南，你以后千万不要让你心爱的女人像母亲这样一直等’我忘不了母妃的话。”
“母妃终于病倒了。母妃看到我总是哭，她拉住我的手，‘浩南，母妃只有你了你要为母妃争气啊”那句话是那样的沉重，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后来，父皇催促我成亲。见到雪儿的第一面，她正在骑马，那样广阔的草原，她纯净的笑脸，那样干净，那样美好见惯了宫里尔虞我诈争宠的女人，雪儿，她是我曾经真正心动过的女人。新婚那夜，雪儿温婉脉脉的看着我，想起了母妃话的我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原以为是颗希望的种子，怎奈却是结出那苦涩的果实？她成为了我永远的痛。那时父王有意栽培我，为了我能够顺利登基便希望用姻亲借以壮大我的势力。而我已有了雪儿，怎会看上其他女子？没想到这样却是害了雪儿。那件事的发生让我彻底放弃了爱情，我以为它不过是权利面前的必然品。父王那时执意还是要将皇位传于我，我已失去了雪儿，既然也没有了心爱的女人，那么就让权力成为我往后活下去的动力吧。况且那时大哥早已有了部署，我纵始不愿去争，也由不得我。”
“眼看大哥一步步接近你，我早已知晓却不点破，无非是想看他到底要如何出招。我知道你一心只想查出当看下蛊真凶，只是即使让你知道是谁，你又能如何？当时的形势，即便是我，也无十分把握能够动他。我派了子都暗中保护你，谁知连子都也下落不明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几乎错过了什么！说这些又有何用呢？我发了疯似地到处找你，我不惜花任何代价，我知道你一定没有死大哥终于还是反了，父王真的没有看错他，只是父王没有想到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真的可以做出弑父篡位的事！”
“即使是知道你有了那人的孩子，我依旧不想放你离开我。这么多年，你心心念念的人还是他，为何我就在你身边，你却从不肯正眼看我？我到底又有哪里比不上那人？他不是已经娶了旁人，还值得你这样待他么？我一直许你以正妃，为何，我对你的爱就只换来如今这一切么？”
“我讲了这么多，你还是要这样睡下去？”他环紧我，语声越发温柔，“好吧，如果你还是要这样睡下去，那我就一直陪着你”一点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脸颊，竟是他的泪。他抱紧我，他身上的温热，令我冰凉的身子渐渐回暖，一直暖到心底里去。
我合上眼，复又睁开，终于真真切切看见他的面容。
他直直望着我，目光恍惚，好似不敢相信，连声低唤我的名字。
“你好吵，害我都睡不下去”我望住他。
“你睡了好久！”他紧揽住我，手指颤颤抚过我脸颊。
“你哭了？”我的手指微颤，抚过他的脸颊。
“老天总算将你还给我了！”他握住我的手，斜飞入鬓的眉，蹙出额间一道深痕，“答应我，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他看我的眼神，带着有些许凄楚，如隽如刻，更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情愫，深深藏抑其中。
一时间，我深深迷失在他的眼里。
“孩子好吗？”恍惚间，我迟疑道。
忽然传来熟悉的一声低啼，分明是婴儿的声音。
“等等。”他起身至屏风外。
“你看，他醒了。”他将孩子抱在臂弯中，小小的男孩安静地躺在襁褓里，纤长的睫毛浓浓覆下来，乌溜溜的眼睛一瞬也瞬地盯着我。
这是我的孩子，泪水就这样流下来。
“他还没有名字，可有想好的？”他垂眸看着我。
“天佑好了，他是老天庇佑的孩子。”我亦看着他——
春花秋月，一年复又一年。
我坐在苑前的花树下，看着玲珑抱着天佑在苑子里。
原来又是一年之中放飞纸鸢的日子。
天佑仰着头，拍着小手，咯咯笑着，咿咿呀呀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
那小人儿玉雪可爱，正在蹒跚学步，
“王妃，你看小世子，多可爱。”玲珑欣喜地道。
我微笑，仰起头，深嗅风中微甜的花香。
“参见王爷。”只见玲珑和一众侍女朝我身后跪下，俯身行礼。
他面带淡淡笑意，俯身将那玉雪般的小人儿抱在怀中。
那小人儿眯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咧开小嘴，在对他笑。
我怔怔望着他，沉溺在他温柔目光中，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玲珑上前抱过孩子，领着一众侍女退下。
我探了身，正欲起身，却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呛地缓不气。
他急忙上前，扶起我轻抚我的背心，眉心微蹙，“为何不肯好好喝药？可是又把药倒掉了？”
生产时的大出血留下的病根，大夫已向他宣告了最坏的结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亦早已看开。
“那药真的很苦，”我缓过气来，微微侧首，朝他笑，“我真的不想喝。”
“胡闹，”他瞪我一眼，握住我的手，“不喝药又怎么能好起来？若真的怕苦，以后我陪你一起喝，可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时令我红了眼眶。我早知晓我的病已是药石无灵，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他却依旧不肯放弃。
“你真傻，”我握住他手掌，掩饰不住心中酸楚，“那药是好喝的么？”
“不管是苦是甜，我都愿意。”他倾身俯过来，深深看我，“答应我，不要放弃。即使不是为我，想想天佑，好吗？”
我微微一笑，眼角却已泪水滚落。
他眼底有隐约湿意，目光似绝望到极处亦又欢喜到绝处。
我倚在他的臂弯，仰了脸。他朝我低下头，轻吮住我凉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