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紫萱的痛 修
长清的政务更加繁忙。
初春暖阳，照着碧树寒枝，难得天气晴好，我独自在苑子里散步。忽见侍女快步而来，“小姐，夫人到了。”
紫萱，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在她凝望我的那一瞬间，我并没看到妒嫉，或是鄙视，换而言之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关怀。我上前还来不及见礼，早已被泪光盈盈的她拥在怀中。
“燕儿，看到你平安，真是太好了。”她的目光好温柔。
“姐姐”我忍住眼泪，轻轻地叫。
烛火的光辉照在一旁，灯光一跳一跳。
“果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紫萱眸中明澈。
我抑制住心底的苍茫，朝她摇摇头。
紫萱叹息一声，继而软软地，“那也算是妹妹的福气”
她眼里时而喜悦时而失望又时而悲哀，静静的坐在一边。我黯然垂眸。
夜色好似冰凉的清水，看到站在门外的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害怕。我突然发现，要面对这一切，似乎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
他看到我茫然失措的眼神，慢慢走近我，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仰起头，才要开口，他温润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双唇，“什么都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相信我，一切都交给我。”
他这样的体贴让我无法抗拒，靠在他怀里，“姐姐，她是这样好，”
他的声音低沉，“玉燕，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这还用问吗？”我看着他。
他眼中泛着火焰，紧紧拥住我，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疼惜，“所以，为了我，就自私一次吧。我们已经错过很多次了，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离开了！紫萱，她的情意，我只能用下一辈子来报答她。”
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纸映在她的脸上，她的容色白得几乎如透明一般。黯淡的月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
我赶紧坐起身，“姐姐，是你吗？”那样的影子，牢牢刻在了我心上。
离近了，我才发觉紫萱满脸泪痕，双目红肿。
我沉住自己的心神，扶住她，“姐姐，”
忽然，紫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微微发颤，“妹妹，救救我，只有你才能救我！”
紫萱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逼心底，我感觉喘不过气来的闷痛。
“妹妹，救救我！”
“姐姐，”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你先起来说话”
“不，妹妹你若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
“你起来，”我感到她的手狠狠的握着自己，微抖着，挣扎着，“姐姐”
紫萱惨白着脸，“妹妹，你答应我，让我留在他身边，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我决会和你争宠，何况，我知道他一直爱的就是你”
“姐姐，你在说什么？”我看着她，倒抽口冷气，“你是不是弄错了？没有人赶你走何况，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不用骗我！”紫萱流着泪，“他已决定辞官，还说要替我安排以后的生活，难道不是决意与你隐居山野吗？妹妹，我不能没有他，即使知道他爱的人不是我，可只要每天能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他而已。我已经没有他的心了，请你不要再将他的人再夺走。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若是你不喜欢，我愿意当妾，你当妻，好不好？你是妻，我是妾，我不会与你争什么”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猛得敲了一下，我艰难地，“姐姐，你误会了”
紫萱声音凄凉，泪水从红肿的眼睛里滚出来，“我怎么会误会？我一直看得清楚，他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与他成亲多年，他的心从未真正对我敞开过！甚至是新婚之夜他也这些年来，他一直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我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声音里掩不住的伤痛。
我抬起手，手在半空中又犹豫地停住，收回。看着她，眼睛有泪水缓缓流出。而我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跪在她面前。“姐姐，原谅我。”
“我不怪你。我爱的人偏偏爱着别人，这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紫萱脸上的神情有种悲伤到极致的平静，“可是，我离不开他啊！离开了他，我就活不下去了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我怎么离得开他呢？妹妹，我求你了，只要你一句话，你无论说什么他都会同意的，就像我对他”
竟然将这样痴情的女子伤得这样体无完肤，那一刻我极度痛恨自己，想要将所伤痛和悲哀都一起承担。
我用一种平静得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开口，“姐姐，我答应你”
紫萱呆呆地看着我，忘记了哭泣。
走出府邸，我抬头看了一下墨色的天空，突然发现人这一辈子，能够拥有的实在太少，需要忘记的又实在太多。
屋里掌着灯，听见我的脚步声，他便微微地侧过头来。
迎上他诧异的目光，我抱着风氅，微笑了一下，“变天了，想着你也许用得着。”
他接过风氅，看了一下堆积如山的卷册，温柔凝视我，“今日怕是要晚些，你先回去吧。”
我贪婪地看着他，再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他望住我，朝我伸手。
我一怔，眼中竟泛起泪光，深吸一口气，握了他的手。他轻轻扳转我身子，揽入怀抱。我将头靠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身。
“今日是怎么了，这样黏人？”他的唇边泛起温柔的笑意。
我强忍住泪水,仰起头，“你不喜欢？”
他抚摸着我的脸颊，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力量，让我深深沉浸其中。
“谁说的？”他毫无征兆捧起我的脸亲吻起来。
他的舌尖轻轻卷住我的舌头，深深浅浅，我看见他的眼睛，漆黑如夜色星辰。
这也许是我与他最后的告别吧，我心里想着，慢慢闭上双目。那一刻，我能做的只有更紧地抱住他。
他吻着我，许久许久。
情到深处，许多事仍是我们不能想像的，不能抗拒的。只希望我的离开，是我们三人之间最好的选择。
想着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他亲吻我的样子，想起他的温柔，那仿佛是被烧灼过的印记，又忍不住要落泪。身体的痕迹早已消逝，可我明白，那热烈的温度，已落在了我的心上，烙下了深刻而清晰的烙印。不曾也不敢去想，我的离去对他是怎样的打击，对他，我终究没做到携手到老的承诺。
出了云州我只能一路向北，离他渐行渐远。对紫萱的愧疚，对他的辜负，孰轻孰重，我真的做对了吗？在一次次矛盾的挣扎中，始终不止一次的想着，若他寻来，我要不要跟他回去。然而在一次次的期盼中一次次的绝望。
路途中看着百姓一路南迁，才依稀得知邻国远东似乎正在内战。朝边界又走了几天，沿途之中，渐渐见到断折了的兵器旌旗、□□弯弓，有的是死了多时、血肉化尽的骸骨，也有的是发胀发臭的尸体，新鬼旧鬼混杂一气，怵目惊心。
我站在那里，看得头皮发麻，心中一阵恶心，吐出胃水，酸酸的、苦苦的，就像人生。
远东与皇朝的交界处多是延绵不断的低山丘陵，竟有几十户人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此。村庄地处深山老林之中，极为隐蔽。只是土地贫瘠，平常都是靠着入山打猎为生。我却在此定居下来。
因地处深山老林，除了赶集的日子，猎户们会下山去将打来的东西拿去卖掉，顺便添些家中使用的日常用品，村庄几乎与世隔绝。也因此，村庄里若有人患病，竟无人可医，除非是翻山越岭往城里请大夫，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也因着地处远东与皇朝交界处，村民们也渐渐信起巫师巫术。凭着跟倩儿所学的医术，我试着就地找寻药材草木，竟也能治愈一些普通疾病，是以暂且在此安顿下来。山野村民纯扑热诚，相处倒也不难。
谁知近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却侵袭整个村庄。起初只是个别村民偶感风寒，出现头痛发热的症状，山中的草药竟不能治愈。后来情况愈来愈严重，被传染的村名越来越多，重症者身体局部开始出现疹子，之后化脓，腐烂，继而蔓延全身。
对此，我束手无策。村民们渐渐对我不信任，因为除了几名身强力壮的猎户外，我是唯一没有被传染的人。
村庄最有声望的老村长请来了巫师。巫师很肯定地说，是因为外来者将瘟疫带来了，只有将罪魁祸首祭天以求老天开恩，才能使得余下的村民平安。
我从未想过，将活人生生烧死的火祭竟然有机会发生在我身上。
黑黝黝的岩柱巍然不动，我被绑在圆柱上，周围满烧了的干柴，熊熊的烈火，呛人的浓烟，我已被喂了哑药，昏然欲息。心跳越来越快，耳朵里听不一点声音，眼前的人群渐渐放大，最终成为一个黑点。
脑海中却有什么同如今的场景如此契合：那样清晰照见一个红发女子，她苍白的脸，眼角的泪光闪烁，火焰却毫不犹豫地燃起。鲜红的颜色，伴着焦裂的味道的，女人曼妙婀娜的身体在燃烧中熔化。
我绝望地大叫。
眼前却有如同走马灯式的人，妈妈，爸爸，清，紫萱，元荆，景天，如玉六王，太子我记起来了，通通记起来了我是如何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如何遇见清，如何遇见六王
老天,你究竟在同我开什么样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