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引火焚身 补完

  他长长的睫毛投在颧骨上洒下漂亮的阴影,双手轻柔的抚上我的面颊,“丫头,为何不说话?”带着七分担忧,三分宠溺的看我,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悔意。
  “殿下想听什么?”我咽下渗入骨髓的痛,淡淡地道。眼前这个男人青衫儒雅,依旧带着初见时的那种淡泊出尘的温润,一笑却似罂粟花开,带着邪恶的气质,绝美却又剧毒无比,泛着诡异的迷人光彩,引人沦陷。
  “丫头,恨我么?”他的身影在阴暗的烛光中滞了滞,透出一股艰涩,像在思考,又像在下定某种决心。终于,带着宠溺的温柔,柔缓的抱住我。
  “我为何要恨你?”我曾经想要利用你,现在怕你,归根到底终是咎由自取。
  “对我失望了吧?”他轻叹一声,似乎正压抑着克制了很久的情绪,“我不是丫头心目中的好人”
  “殿下今日来不会是只为说这些吧?”我决定开门见山地问道,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那眼神令我不禁想起星罗棋盘,似乎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举手无回的棋子,来去自由全不由已,没有后路可退,也不可能游出主人的掌握。
  他怅然失若,闭了闭眼,沉稳地声音带着一丝的不易着觉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痛苦,“丫头都知道了?”
  “也不完全清楚,”我苦笑着摇摇头,“尚有几个问题想不通,如果殿下愿意解惑,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丝毫不以我的讽刺为忤,目光温柔地望着我半晌,才答非所问的道,“先知圣人曾有名言‘人之初性善’,可知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所谓好人、恶人之分。有的不过是被自己的欲念所驱使,或是被旁人的欲念所驱使,走上无法回头路的人而已。最终成全的不过是一句话: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殿下的话恕我不敢苟同。”我冷淡地看着他,“如殿下所说,这世上人皆是被欲念所操控之人,如此说来没有人便没有了欲念。那么,请问殿下究竟是人控制欲念还是欲念控制人呢?”
  “丫头说得不错,”他愣了愣,敛了唇边的柔情,眼神复杂难辩,闪动着黑亮而森冷的光泽,“人若无欲念,那便该超凡红尘之外。平心而论,我做不到。”
  “有些人生来就能凝聚众人仰望的目光,什么也无须做,什么也无须忍,更无须费劲丝毫力气便可博得所有人的喜爱,轻而易举得到想要的一切。而老六就是这类人。”他的声音如海浪上涌,渐渐席卷,带着大浪掀沙的气势,当达到某一高处时又轰然倒塌,瞬间又化成一条平静的河流。“父皇一生之中有两个重要的女人,一个是我母后,一个便是老六的生母珍贵妃。如果说母后是他一生敬重的女人,那么珍贵妃便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老六还未出生父皇便以万重期待,他的成长更是万般关注。父皇曾不止一次对朝臣称,‘朕众之子中,唯浩南似我。’老六自小率性而为,无论犯下何等过错,父皇总一笑置之,不予追究。老六要什么,父皇无不允诺。只因他的母妃是父皇最爱的珍贵妃,珍贵妃香消玉陨,父皇便将所有的爱给了老六。我这个太子之位也不过是父皇对母后临终最后的承诺。甚至,只要老六愿意,天下至尊的皇位于他不过是探曩取物。”
  我说不出话,眼前之人似要将隐忍我年的情绪喷薄而出。
  “父皇曾说他‘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要知道老六自四岁就学,父皇为他慎选本朝文才不二的治学名儒,号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卿其谁也!’的淳于崎教授;更有号称当世第一得道之士的上清真人授以武制。上清真人出生玄门正宗,精通玄学星相命理之术,武功更是深不可测,据说捻花摘叶,皆可破敌,当世无人能及了。老六自小聪敏,有天人之姿,再加上当世高人为其指点,以弱冠之龄便为千军之帅,士气英发,攻北部北蛮部族,单骑剑挑百余骑,勇冠三军,势如破竹,一战成名。”他的双眸光华莹润中透出摄人心魄的光芒,言及六王,毫不掩饰的参杂着浓浓妨意。
  “可是,你始终是太子啊。”我忍不住地道。
  “太子?”他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清俊柔和的线面容蒙上一层寒霜,让人琢磨不透。
  就在我短暂的恍然间,他戚戚凄凄语声低喃耳际,漫生出无限自怜自叹之意,“在父皇心中,我这个太子早已可有可无。”
  我一时没有明白他的话,只呆呆地望着他。
  他温暖的手拉过我的手臂,很小心的将力道使在我的纤腰,顺势一带,已被他的双臂紧紧圈住,无所遁逃。他低头看我,冷峻的表情柔和不少,“丫头,你不会懂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和他,你选谁?”
  “选谁?”我苦笑一下,“这由得我么?殿下说笑了。”
  他微怔,嘴角浮现一丝扭曲的笑容,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捏住我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细细端详,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我脖子上细腻的肌肤。“丫头,有些事过去了就别再想。难道你还不清楚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么?如果可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你有丝毫伤害。”
  “我竟不知殿下也会有真心?”我敛笑凝视他,他正用一双温情脉脉的眸子看我,眸中荡漾着暧融融的光芒,令满天星辰也为之黯然失色。如果非我亲眼所见,我竟不能将眼前这样一个拥有高洁气质、绝世风华、温润似玉的人与那龌龊的勾当联系在一起。“殿下真认为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可以将一切一笔勾消么?可我做不到。”我摇头,坚定地道。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一刻,温柔磁性的嗓音似随意道,“我有过的女人不知几何,逢场作戏惯了。真心?这佑大的皇官里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真心。我自小便懂得,所谓,无毒不丈夫,对敌人狠毒,才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
  “可这一次,我想试着对你真心。丫头,可愿意?”他深深看我,温热气息拂在我的脖颈肌肤上,掠起不可言喻的颤栗。
  在他危险地迫视下,我霎时呆住,不知如何应答。
  “丫头,回答我!”见我眸光闪躲,久久不语,他脸色沉郁,斜飞入鬓的眉,蹙出额间一道深痕。
  “殿下,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我咬咬下唇,深吸一口气,“你利用我来对付六王,我不怪你,因为我自己当初接近你,何尝不想利用你?如此一来,我们算是扯平了,互不亏欠。”听到此处,他的脸色大变,黯淡里透青。
  “我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一直对你感到有些内疚,可如今,我才发现我根本就看不透你。”我长叹一声,一字一句,“你说你想对我真心,说实话,我不信。我在花园里遇袭,你只需要一句话,一点暗示,便可以救我可你没有,你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
  “丫头,那是”他迫近我,急切地道。
  “算了,殿下不需要跟我解释什么。”我摇摇头,打断他,“其实殿下会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要成大业,是不需要在这些枝末小事上心慈手软。我并未感到难过、伤心,因为,从头到尾我根本就没有爱上过你!”
  “原来如此,到是我自做多情。”沉默许久,他低头,唇角微扬,噙了抹嘲讽的笑。他放开我,绝然转身。
  “既然如此,丫头,那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只要你把那件东西交出来,我也不跟你为难,立即放你出去。”
  转瞬间,他的声音已恢复往日的波澜不惊,往夕温雅从容不复,却流露从未有过的冷漠,高贵清华的身影在幽暗的烛光中半明阗暗,如一只伏地欲搏的优雅的锦豹。
  我的心渐渐凉下来,这是不是就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殿下指的是什么?我不明白。”
  他转过身,温雅出尘的俊逸脸庞罩上一层寒霜,“丫头,你知道我指什么!”语声温柔,眸色却清寒。
  “我真的不知道。”我一愣,抬眼看他。
  他默默地看着我,沉吟道,“丫头,那黑衣人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至于他为何而来,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他如今已弃你不顾,你又何苦再为他掩饰?”
  我咬了咬唇,“我用不着替谁掩饰,不管殿下信不信,我什么也回答不了,因为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腰间蓦然一紧,已被他稳稳带入怀中,男性温热气息迫近耳鬓。“丫头,”他微微蹙眉,修长手指轻柔地摩挲在我冰凉的脸颊,“别逼我去做不想做的事。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
  冰冷的月光从天窗格子里一块一块漏入,投射在地板上又投射在我身上。这一次,是真的孤绝无援了。
  前方,等着我的是什么,万丈深渊,抑或,冰冷的坟墓?
  有多少事,我们曾刻意经营,本以为离着目的近了,却是渐行渐远。我的命运便是被这洪流卷的不知所终,到了这一步。在这如此冷清的地方,思绪却如此清晰,好多发生的,想要遗忘的事不知怎么的都会浮上心间反复的,一遍遍的想,咀嚼到心疼为止。就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脑海中那样固执地浮现的还是那分明的眉目,眼底布着些疲惫。那双又深又黑的眸子如同一束阳光,凝固在了我的眉间,依旧耀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他如今在做什么?如果知道我将面对的处境,可会为我而忧伤?
  到底这一世,还想还想再见他一面。
  我狠狠咬紧了唇,泪水却顺着眼角滑入鬓角,恐惧与孤独,铺天盖地而来。
  月华惨淡,夜凉如水,一屡屡透骨寒意的清风掠过窗棂,紫薇朱槿花残。当月亮第三次升上树梢的时候,有人来了,这是意料中的。
  傅子都身着黑袍,腰佩着玄铁短剑缓步走来。颀长的身形,黑玉般的眸子,微扬的浓眉凝结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倨傲。“殿下问姑娘,可想好?”
  我抬眸,正好对上他高深莫测的眼神,像猎人打量猎物,眸中氤氲着似冷如寒的潭水。
  他走近我,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神情,“姑娘若再不开口,在下只好依法办事。”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漠然地道,不去想那后果,要来的始终要来。
  傅子都沉默不语,牢牢地盯着我,像是在考虑我所说的真伪。过了良久,朝身后的玄衣士卫打了个手势,身后两人迅速上前。一方黑色素巾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竭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昏昏噩噩之中,鼻端窜入一股奇特而又熟悉的味道,来不及思索,那样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最后清晰的意识里,只觉双肩紧扣,身子凌空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