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若即若离
烛光洒落,他的身姿笼罩在一层金色的光芒中,
“臣女实在想不通,殿下为何要救臣女?又为何要对臣女说这番话?”我注视他着,缓缓地道。
“你又忘?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他的双眸依然清澈如水,唇角勾起一抹微笑,带着几分怜惜和高深莫测注视着我,“我是喜欢你。”
“臣女不信。”隐约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如果太子殿下迷恋的仅仅是臣女的外表,那么大可不必如此。就在这宫廷之中比臣女出色的女子大有人在,何况容貌再美,也有绍华逝去的时候。若论心性,臣女自知并无玲珑心思;论才情,那更是不值一提”
“这样看来,你当真是无一可取之处?”他的黑眸渐深,手指拂过我眉尖,轻笑道。
我见他向我越靠越近,侧头躲开。一阵淡淡青草气袭来,倏地见他温柔沉稳的嗓声在我耳畔道,“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至少你还称得上坦白可爱,就这一点就足以令我着迷了。”
我惊疑不定,抬眸向他看去,他的双眉俊秀挺逸,一双黑眸清澈明亮,鼻梁挺直,薄薄的双唇轮廓分明而润泽,优美的身姿如同美玉修竹般挺立。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抬头之际恰好撞见他深邃的眼神,唇边的笑意渐深。
“殿下的话,臣女怎敢不信?”我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情绪“只是,殿下莫要忘了你我的身份。”
殿内灯火通明,只见他望向我,唇角不觉扬起一缕弧度,眸光变得幽晦不明,“你以我要做什么?”思绪纷乱,我心跳不由加快,有些害怕。突然之间,他张开臂膀,将我轻轻托住、缓缓拥入怀中,贴靠在他胸前。一种淡淡地香味立刻袭来,我被他这过于亲密之举怔住。
他低头看着我惶恐不安的模样,英俊的面容显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别怕我,我绝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我苍白的脸颊涌上红潮,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借着微弱的挣扎企图逃开他的怀抱。
他环拥着我,语调低沉而隐讳,“我看得出来,你的心并没有在六弟身上。也许在你眼中我们这些皇子个个不堪,整日沉醉男女欢爱的污秽绮想,或者就是玩弄权术、勾心斗角,也难为你会如此。”他俊逸的面容显出淡然的神色,加重了语气,“但是相信我,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喜欢你,仅此而已。”
我愁眉紧锁,抬脸见他神情恳切,暗自踌躇不知是否该相信他的话。
“今天的事你不用多想,我自会处理。你该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可好?”他轻轻放开了我,清澈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的怜惜。
我微微颔首,迅速抬头看向他,随即又低下头,柔声道“不劳殿下,臣女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俊颜微沉,清峻的目光扫过我的面容,“既然如此,你试试起身,还能走回去么?”
我见他不坚持轻轻舒了一口气,勉强起身,脚刚一落地只感到一股刺骨锥心之痛,粉嫩的额间渗出点点滴滴的汗珠,一阵阵香汗浸透衣衫,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面锦毡之上。
他面容沉静,迅速弯腰近前,以一手扶起我,沉稳低声地道,“你若是再逞强,骨头撕裂,伤口就更难愈合。”
我咬着唇,额头微带汗珠,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再过几日便是大婚之日,你这般模样岂不令有心之人胡乱猜策?”他凝视我片刻,突然伸手将我抱起,大踏步向前。
我被他横抱而起,身子轻飘飘离地,耳畔风声呼啸,早已吓得玉容惨淡,慌乱之中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胡乱扣住他的前襟,低声道,“殿下,这不合礼数。我、我可以自己能走路”
他舒展双臂让我依偎在他胸前,沉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人看见。”
我见挣脱不掉,只好作罢,但觉羞愧、惶恐、不安齐齐涌上心头,却是低头不敢看他。他却不以为意一路施展轻功,带着我回到永馨殿。
寂静的苍穹升起一轮明月,半隐浮云间,朦朦胧胧,美丽不可方物。永馨殿内却不见一人,想是德言见我迟迟不归,与一众人等寻了出去。
他将我轻轻放下,凝视着我道“你的脚伤在筋骨,这几日暂且安心歇息,不宜四处走动。明日我会寻些良药,派人送来。”
我抬眸正好触及他的灼灼目神,不由心头一颤,也不敢直视他的面容,低着头回答道,“臣女谢过太子殿下。”
“你你可还是怕我?”他似笑非笑看着我,轻叹一声,“到底我要如何做你才会对我放下戒心?”
我心中猛地一颤,怔怔看着他,一时之间几乎僵住呼吸。
他同样定定注视着我,他俊美的五官在灯火辉映下显得无比温柔,双眸依然清澈如水,带着几分怜惜和探索注视着我。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似乎都透出无限真挚,那种清新的男子气息竟然令人怦然心动,我隐隐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种默契相融的感觉。
两人对峙良久,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潮顿生。
他凝视我片刻,忽然道,“你方才说要为我做一件事,可当真?”
微微一怔,我只好点头,道,“殿下请讲,臣女一定尽全力而为。”
“我要你做的事其实也不难,但若要你眼下做,未免过于苛求,今日暂且记下,以后自会告知于你。”说着自袖中拿出一面纯金打造而成,小巧玲珑的金牌,递与我道,“这面令牌权当付给你的酬劳,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推辞。”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敢去接,“所谓无功不受禄,何况是臣女答应殿下,怎敢要酬劳?何况殿下的事情臣女还不知是否能顺利完成。”
“傻丫头,你可知有多少人想得到这面令牌?”他闻言,唇边荡起一丝笑纹,说着硬是将金牌放在我的手掌之中,“还不收好?”他还没有等待我开口,便站起身来,“有人来了,我该走了。”话音一落,便起身而去,身影顷刻消失不见。空气中仅余下一抹淡淡香草气息。我仔细看着手中金牌,正面上有篆书“东宫”二字,背面是一个“闿”字,闻得有脚步声传来,赶紧藏入袖中。
深秋时节,烟雨蒙蒙,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新鲜泥土的芬芳气息,枫树枝头的红叶被雨水浸湿,茎叶不堪负重,随着清风飘下枝头。依稀黯淡的秋色,有种令人说不出的萧条。
一阵芬芳馥郁的丁香花蕾从箔金香鼎中倾泻而出,弥漫满室香雾氤氲。我身着湖水兰色绫罗宫装裙,长发垂肩,端坐在青玉案前,手执墨笔,在一张洁白的宣纸上随手勾画,宣纸上隐约出现一幅春景图,柳枝轻拂湖面,碧水荡漾出水波,柳梢头站立着一双呢喃细语的乳燕,略加思索,柳眉轻轻蹙了一蹙,抬头透过雨过天晴色半敞的轩窗,看着入眼的残花落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失神间,竟低低吟出,“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晏殊浣溪沙)
浅浅低吟,想起如今际遇,我的烦闷心绪被撩拨了起来。“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晏殊玉楼春)低头只见那一抹淡绿杨柳,眼泪竟然簌簌而下,长清,长清,你可知我此时何等思念你?
正暗自神伤,清脆的掌声在耳边想起,“花落自然还有花开,不过是世间万物本应遵循的道理,何必如此惋惜?”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我闻声抬头,只见那幅绘泼墨山水的巨大屏风旁立着个风姿俊逸的墨绿锦衣人影,正是太子源浩闿。我强自按捺着心绪的纷乱,“太子殿下。”
“勿需多礼。”正欲起身,他抬手示意,温言问道,“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我低低答道,“有劳殿下惦挂。殿下赐下的灵药甚是见效,臣女已经好多了。”早有宫娥用极其纤巧柔软的动作,轻轻将兜头罩脸的墨绿羽缎大披风替他解下,露出那一抹明黄朝服。只见他头戴金冠,双眸炯炯有神,更衬得俊面犹如明月一般。他漫不经心坐在身旁的绣榻上,淡然地道,“如此甚好。这是南域狄氐族人献上的一味特制药膏,兴许对你的脚伤有用。”
“殿下才下朝?”我含笑谢过,“今日这么大的雨,殿下只须令人送来便是,何必冒着冷亲自来走这一趟?”递上一盏温热的“洞庭碧螺”。
他接过我手中香茗轻轻啜饮了一口,目光触及到我,淡淡一笑,“秋日细雨却也无妨。倒是你,满腹心事的样子,倒真是应了‘丝雨无边,密密如愁。’”
我秀眸微闪,期期艾艾地道,“殿下说笑了,臣女只是见秋雨绵绵,一时有些感触罢了。”抬眼正好瞧见他明黄朝服的袍角被雨水浸湿,兀自滴着水珠,心中略有一丝歉疚,“呀,殿下的衣衫湿了,须得赶紧换下才是。”
他闻言一笑,凝眸看了看我,轻唤一声,只见一个小内侍忙推门而入,恭恭敬敬端步上前。他随口吩咐,“去替本宫拿件便服。”小内侍忙道,“奴婢遵命。”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午膳时辰已到,不知殿下是回东宫还是在此用膳?”他问我,“你可用过了么?”我摇头道“臣女现下不想吃东西。”他剑眉微微一簇,“不想吃便不吃么?这怎么成!”随即对小内侍颜悦色地道,“告诉御膳房,将午膳送到永馨殿。”小内侍会意。“再吩咐御膳房准备一盏冰糖燕窝莲子羹。”小内侍躬身而退。
“若是没胃口,不妨试着用些燕窝羹,这是宫中御厨最拿手的甜品。”他注视着我,柔声道。抬首而望,只见他一双清明的眸子正凝视着我,似笑非笑,眼中流露出的光芒却甚是喜悦。
我见他心情很好,便道,“殿下今日似乎很高兴,可是有何喜事?”
“我的心绪如何,对你那么重要吗?”他微笑,不掩揶揄。
我面上一红,本是好奇却被他如此一说,只得避而不答。
“好了,不说笑。今日来,确是有事。”却只见他面上褪去明显的笑意,正色道,“国师夜观天相,三垣四象均有异动。所谓星辰相遇,普告万灵,自在往来,谓之凶吉。你可懂得四象之说?”
我略一思忖,“星相堪舆之术晦涩难明,往往一二十年才能略有小成,臣女如何能懂?不过只知天地东、南、西、北之地,分别对应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即为积蓄四方天地灵力的枢纽。”
“知晓这个已是不易。”他神色讶然,点点头,“天为幕,地为席,星宿流转,瞬息千里。天运无穷,三光迭耀,星辰不移。远东地处天之东地,素以青龙为尊。而今星象异动,苍龙荧惑守之,疑为外夷突变。兹事体大,谓之国运。依我朝惯例,须得前往百里之外的琅福山祭奠祖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