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惊闻 修
都说怀孕的女人很贪吃,如玉却是个例外。本来如玉的胃口就不好,再加上妊娠反应,不仅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连原本喜爱的食物也有些排斥。只是对酸梅倒是爱不释手,简直到了无它不欢的地步。景天也特意吩咐厨房每天变着法子做各式的酸梅食物,什么酸梅汤,酸梅猪脚,酸梅排骨,酸梅藕玉莲素菜卷,真是应有尽有,包罗万象。我瞧着直咋舌,原来小小的酸梅也能做成如此多的花样品种。虽说怀孕的女人都爱吃酸性食物无可厚非,只是任何东西过量都会过剩,结果只会适得其反。何况我记得现在医学上说酸梅吃多了会产生过多的胃酸,造成胃疼。
我知道多吃瓜果对孕妇有好处,只是如玉向来对水果都不甚喜爱,这倒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忽然想起以前我常常在家自制水果布丁,这倒是个办法。
于是我让玲珑替张罗一些所需的材料:时新的水果若干、牛奶(也不知道有没有,如若没有就羊奶代替)、蜜糖、甘蔗汁、鸡蛋一枚。
所有材料备齐之后,我便开始在厨房里忙碌起来。首先将各式的水果剥皮,切成丁状备用;接着将用簋将牛奶盛入,再加中适量比例的蜜糖和甘蔗汁,捣入鸡蛋不断的搅拌,直至搅拌充分成微黄状形液体为为宜。最后,将将其分别倒入4个甑之中,放入火上强火蒸。(是因为没有古代还未有冰箱一说,要让液体形成固体状只有用这个法子了。”
大功告成后,我将‘热气腾腾’的水果布丁置于案几上。只见色泽晶莹,细嫩柔软,还冒着热气,卖相还凑合,只是不知味道如何。
“小姐,你做的到底是什么?奴婢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玲珑在一旁早已经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叫做水果布丁。”我朝她一笑,面带得色,“是我家乡特有的做法。想尝尝么?”
我手持象牙箸,轻轻夹起一小块,一面往玲珑嘴里送,一面迫不及待地问“味道怎样?”
玲珑笑笑,慢慢咀嚼起来。只见她眉头一皱,脸上渐渐现出惊奇与欢喜,“小姐,很好吃。”
我有些失笑,伸手轻敲她的额头,“什么叫‘小姐很好吃”?小姐可不是用来吃的。说具体点,怎么个好吃法?”
玲珑一边抚着额头,一边甜笑,“端的是清香爽口,香甜可口。真想不到小姐也有这一手。”
我朝她白了一眼,笑道“你呀,真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心里还是暗自高兴一把,忙端了布丁往如玉屋里去了。进了屋,见她正午睡刚醒,身上只穿一件鹅黄色及胸长裙,外罩一件牡丹云纹水袖纱罗衫,乌黑秀发只用一只珍珠镶翠鸟簪松松地挽起,明眸似水,隐隐现出白皙肌肤,倒比日常更加丰润,格外动人。
“如玉,快来尝尝这个,这可是亲手为你做的。”我将布丁放下,朝她招招手。
如玉浅笑,“瞧你忙得,一头的汗水。”说着,拿锦帕替我拭着额上的汗珠。
“我自己来。”我一把接过锦帕胡乱擦了一把,扶着她坐下,“你快趁热吃。”
如玉依言尝了一口,赞道“很特别的味道。软软的,口感很细腻爽口。”
“你若是喜欢,我每日都给你做。”我朝她笑。
“那怎么好?太辛苦你了。”如玉有些歉意地望着我。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我笑嗔道,“我这闲人,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又吃,再不找点事情做,我就该变猪了。”
如玉掩口笑,“你呀,真是口不择言。哪有把自己比成猪的。”
我讪讪地笑着,无意看见她搁在桌上绣件,随手拿起来看,却是一色的婴儿衣裳,有衣衫、袜子、围脖、肚兜、春夏秋冬,一应俱全,绣的是“小猫扑蝶”、“五蝶捧花”、“五鱼戏莲”等图样,色泽文静,针法灵活,绣工细致,绣得栩栩如生。一针一线皆是是如玉初为人母的欢悦和对腹中孩子的殷殷之情。
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啧啧赞道,“如玉你的针线真好,当真是“绣花能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换作是我,可做不来。
如玉嘴角噙一抹愉悦安心的微笑,“你若喜欢,我绣一个荷包给你好不好?”
我忙摆摆手,“不用了,做这个最是劳神费力。如今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该好好休息才是,何苦费这份儿神。”
如玉伸手拈起她的绣件,细细抚弄着,“如你所说,我闲着也是没事,不如做做这些,也好打发时间。”
小小的衣裳鞋袜,什么都是小小的,不堪一握。水漾红、葡萄翠、宝石蓝,皆是色彩鲜亮,形象生动。其间我看到还有一双可爱的老虎鞋,前为虎头、侧有虎足、后有虎尾,向上掀起。
忍不住拿起来,小心把玩,“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如玉眸光倏地一亮,如明晃晃一池春水,脸上带了一抹令人动容的温柔神色,“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这都不重要,只要是我和天哥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我笑而不语,目光停驻在如玉身上片刻,她白皙如玉的脸庞那样光采,整个人似乎蕴育在圣洁的光芒下,带着一种宁静的、柔和的的神情,那神情简直能包容一切、蕴涵一切。怀孕的女人不仅孕育了生命,同时也孕育着自身的成熟与美丽,那是一份令人震撼的美丽。生命的神奇与美好就在于此吧!
我正暗自思付,听到如玉发出一声低呼,蓦然抚住小腹。“怎么了?”我一惊,上前扶住她。
如玉微微摇摇头,朝我嫣然一笑,“适才他踢了我一下。”生命的新奇与蓬勃总是让人欢喜而惊奇。
我长舒一口气,蹲下身子,注视着如玉微微隆起的小腹,笑道“这样调皮,看来一定是个儿子。”
如玉低头抚摩着小腹,轻轻的,小心翼翼,带着满足的笑意。
正谈笑之间,景天低沉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事如此开心?”
我扬眉一笑,“大哥来得正好,你的调皮儿子不肯安安分分,老是欺负如玉。”
景天的笑容僵在脸上,紧张的望着如玉,“什么?”那一刹的神色让我再也忍俊不禁,陡然大笑起来,如玉闻言也掩口轻笑,“不过是胎动罢了。”
他释然一笑,目光温柔望着如玉,灼热得似要将人融化,“如玉,让你受苦了。”
如玉白皙似玉的双颊微微发烫,翦水双瞳闪闪烁烁,“天哥,我一点也不辛苦,我很满足,这一刻是我一生之中最快乐的时候。”
景天一语不发,拉过如玉的手紧紧攥在手掌,深深注视着她,眼底一片深深眷恋。
如玉也一瞬不瞬地回望景天。
一时之间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浓浓的、柔柔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情愫,两人彼此对视着。过了半晌,如玉余光一瞥,注意到我还站在后面,顿时有点羞意,慌忙想要抽回被握住的手,脸色红晕,越发显得娇艳不可方物。
景天微微一愣,嘴角含望向我,清澈眼眸像海水一般透明,面庞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红晕,眼底分明是温暖笑意。
我打量着他,才发现他眼底布满了点点血丝,如春风般的微笑也掩饰不住有些憔悴的面容,眼底一片小小的乌青,犹如月晕,下巴渗出湛青一层浅浅胡茬,想是睡得不足,“大哥,最近营中的事很是繁忙么?”
“天哥,”如玉有些心疼地望着景天,幽幽开口,“昨夜又未曾休息么?”
景天笑一笑,轻轻拍了拍如玉的手,往一旁的靠椅坐下,“放心,不过熬几夜,不碍事的。”
我的心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像是忽然失落了什么,想抓却抓不住。心跳陡然快了起来,有些紧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景天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蹙起好看的眉头,“是发生了一件很是蹊跷的事,还牵扯上元荆。”
我的心一紧,未觉声线已在颤抖,“你是说雷大哥?他,他出什么事了?”
景天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就在三天前,当朝太师的亲侄子罗成被人发现暴毙在京郊的云秋山。他的尸体被倒悬于树,死状凄惨,双手双腿皆被人砍去,全身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好,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到外吞噬过,肉都烂了,只剩下骨头。”
我听得头皮发麻,但尚未失去思考的能力,“既然是如此,如何就断定那人就是罗成?”
景天深锁眉头,“太师府管家证实罗成的右耳下有一朱红胎记,还有,”他抬头望着正欲开口的我,缓缓道“他的下身曾被人割去,而根据罗府的人提供的线索,那个人就是元荆。”
“呯”端在手里的茶杯一下子滑了下去,我倒抽一口冷气,心乱如麻,一切皆是为我……皆是为我啊……是我害了他!
“燕儿,”如玉吃了一惊,忙过来拉起我的手,仔细打量,“怎么了?手这样凉,脸色也不好。”
我慌忙摇头,掩饰着,“没,没什么。”
景天皱了皱眉,走到我身侧,定定地凝视着我,“燕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望着景天深邃的眼神,满是担忧的脸,只觉得心中一股热气充盈,想夺门而出,“我知道不是雷大哥,凶手不是雷大哥。”
景天低头看着我,语调不由一提,其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严厉,“你如何知道?你是不是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
我咬咬唇,勉强控制住情绪,将那日的事一一道来。
景天听后,眉头越拧越紧,凝视了我好一阵子,“燕儿,出了这样大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我垂下头,“我,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如玉过来拍拍我的肩安慰我,轻声劝道“天哥,如今可不是生气的时候。依燕儿所说,凶手肯定不会是雷将军,如果他要杀罗成何必多此一举,闹得满城皆知呢?”
景天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凶手不是元荆,只是照目前情况来看,他的嫌疑最大。如今刑部已将他叫去盘问,已经三天了。”
我回过神,“你是说如今雷将军被关在刑部大牢?”
景天抿紧嘴唇,点头。
“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他。”我一呆,喃喃自语,说着就要往外跑去。心似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要去哪里?”手臂一紧,回头见景天的眼眸越来越深,一片肃然。
“大哥,他是被我连累的。”我望着他的眼睛。
“别傻了,你如何救得了他?你又要如何救他?”景天一怔,深深的,沉沉的凝视着我,我的手很冷,他用力的攥住。
“我,我可以说出事实,就算罗太师是当朝权贵,难道他还能颠倒黑白吗?”我尽量稳住自己不由自主发抖的身体。
“你还不明白元荆的心意么?”景天望着我,久久才叹息一声,郑重看着我的眼道“要是能说出事实元荆他为何不说,你不明白么?他是要保护你,他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如今去说出事实,不仅救不了他,而且就连你自己也脱不了身。”
“我根本没想过要脱身。”我喘着粗气,使劲挣扎着想要甩开景天的手,“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受不白之冤么?我做不到。”
“你这样去岂不辜负元荆的一片苦心,你想过没有?还有,你以为刑部的人会听你一面之词吗?你也知道罗太师是当朝权贵,那他会善罢干休吗?燕儿,你清醒一点。”景天重重地对我道,“依我所见,罗成死的绝不简单,凶手杀人手法之残忍,未所未闻,这背后是我们绝对想不到的。”
“我很清醒,”那种万分痛心的滋味紧紧攫住了我的心,我哽咽道,“我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正因为这样我就更不能什么都不做。如你所说,如今形势对他如此不利,要是我再不站出来,岂不真的要害死他了?大哥,你说,我还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么?要是那样我会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你想看我难过一辈子么?”那早已饱满眼眶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下迸溢出来。
“燕儿,”景天低下头,手轻轻划过我的脸颊,接着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所谓关心则乱。我并不是要你什么都不做,只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最重要的是要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才能还元荆罪清白。现在行势凶险,我们只能险中求胜,以静制动。稍有不甚,我们只会陷元荆于万劫不赴的地步。你若莽撞行事,不仅仅救不了元荆,就连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我迷蒙着双眼,心中难受至极,“可是,凶手到底是谁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如何能救他?”
景天柔和的轻抚着我的背,“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一字字说得坚硬,“无论用什么办法我定要将真凶揪出来。”
我微微一怔,“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景天点头,替我拂开有些凌乱的额发,“这个罗成素日名声极坏,为人好色凶残,仗着罗太师的势利干尽伤天害理,强抢民女之事,搞得百姓敢怒不敢言。何况罗太师位高权重,朝中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当然也不排除凶手的目标是冲着元荆而去。只是令人匪疑所思的是凶手的手段如此残忍,而且在云秋山附近发现了似一种类似于大蛇爬行过的痕迹,所到之处蚂蚁、蚯蚓、蜈蚣、蝎子的尸体遍地,令人恶心之处无法言语。”
旋即,也许是注意到我苍白若纸的面色,景天疼惜的摸着我的青丝笑了笑,道“好了,这些本不应该与你说。别担心,相信大哥。”
我茫然的抬眸,看到景天眉宇间透出几许疲惫,心中有丝丝酸楚正漫延开来,不再坚持。
“大哥,如今他在刑部大牢里会不会有危险?会用刑吗?凭罗太师的势利如若想要置他于死地那岂非轻易而举的事么?”才稍稍清醒,我的心湖又开始翻滚,泛起阵阵凉意。
“你放心,刑部尚书李广海大人为人清明公正,何况若非证据确凿,他了不敢轻举妄动。元荆暂时还是安全的。”景天道。
“真的么?”我无声地叹息一句,轻轻道。
“难道大哥还会骗你不成?”景天温柔地拍拍我的手。
我喃喃道,咬咬唇,随即看向景天,“我能不能见见他?”
“燕儿,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见或不见这对你真的很重要么?”他默然良久,含着淡淡的一缕愁绪,望着我道。
我的手微微一颤,轻轻摇头,“只是我不明白我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对我?他真是傻。”
面对他如此一番深情,注定辜负。因为无力回报,所以心更痛。
“他是傻,那你呢?既然自知,何必执着?”景天注视着我,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我凄凉一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到底凶手是谁?用意何在?为什么要嫁祸雷元荆?党派分争?私人恩怨?抑或是江湖寻仇?无论如何事情绝对不简单,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让我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会是他吗?我见识过他的手段,如果是他的话,那他他到底意欲何为?是为我吗?
乱了,一切都乱了。我的眼前一片迷蒙。
无论我愿不愿意承认,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我也已经被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