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表白 修
有人把热水送到我所在的房间，婢女将门关上过来伺候我沐浴。
我把身子缩进暖热的水中，看着氤氲水汽和制成干香的百花花瓣，朝她摆摆手，“你先下去吧，不用伺侯我。”我使劲搓着身体，脖子、手臂、大腿、胸口反复搓洗，那个恶心的男人，一想起刚刚的情景，我难过地想反胃。双手蒙住脸，慢慢钻入水里，不再去想那不堪的一幕。
我梳洗完毕走出房门，发现雷元荆换了一身月白长衫，正立在院中海棠树下，面如止水，视线看向远远地蓝天白云。四下一时寂静，他在阳光的照射下点点发光宛如玉一般，脸色晶莹，眉目清朗，那双明眸，似比天空还要清澈深邃。当真雅致似清风，风姿似明珠。不知他想到什么，蹙起眉头，尔后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正对上我的眼睛。
他定一定神，语声温软，“府里没有女子衣物，只好委屈你。”
我低头看了看，一身浅粉色丫鬟服，摇摇头，“我们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见面.承蒙雷将军三番五次出手救玉燕于危难之中，玉燕真是不知如何感激将军。”
“小姐客气了。”他眼眸之中滑过一丝失望还是其他什么，淡淡地道。
又是一阵沉默，在他灼灼眸光注视下，我只觉得口干舌燥，“雷将军是大哥的好友，叫我名字就好。”
他顿住，随即阖首，“那你也不要再叫我雷将军，可好？”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沉默良久后，异口同声地道，“你”四目相对，他低头默默笑着，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先说。”我朝他开口道。
他看着我，眼神清澈似水，“怎么会独自一人？”
我心头一跳，低下头。是呀，我为何独自一人？心中不禁越来越沉，只能对自己苦笑。
“若是为难，那就不要说了。”他微微一怔,垂下眼帘,意味深长道。
“真的不要紧么？”我抬起头，顿了顿,看到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是不是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那人若真的是太师的侄子，我想他定不会就这样算了。”说完，蹙起眉有些发愁地望着他。
一缕阳光穿过枝繁叶茂的树叶洒下来，在白色外衣的映衬下，他的脸分外晶莹,“不用担心。麻烦也未必尽是麻烦，凡事都有两面，就看你如何去看它。这些人目无纲法，仗势欺人，无法无天已到了如此地步，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这次让他吃些苦头，也算是给他一点教训。”顿了顿，似在沉思，“再者，就算真的惹上麻烦，也是我心甘情愿。”深邃的眼眸不再清澈，混沌之中带着一抹朦胧的犹豫，他看着我，眼底染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情愫。
莫名的情绪在暧昧的气氛中悄然发酵。
我大吃一惊，睁大眼睛望着他，没想到他的话说得这样明白。今日的他，有些不同。面对他，我有些无法适从。
我突然觉得十分燥热，脸上更是火成一团，思索着如何开口打破僵局。
“如果很辛苦，那就放手吧！”他眼底是一片炽热，“我喜欢看你无忧无虑的样子。”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良久方涩涩笑道。
“我一向不太会说话，但有句话藏在我心里许久。”他面色有些微红。
他的眼睛灼灼发亮，像是燃烧着火焰一般。不知怎的，这神韵像是在我心上重重撞了一下。我害怕，害怕面对他这番深情。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我用玩笑地口吻道。
“我不是喜欢你，”他看定我。
我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心里长舒一口气。
“我不是喜欢你，而是爱上你。”他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怜惜，“爱到连自己都不晓得有多深，只知道你无意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可以令自己欢喜一整天”
我轰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那棵高大的海棠树下，扶着树，背对着他，呆呆地注视着远处。
他站起身，也跟着过来。他站在我身旁，静静地，不说话，只是陪着我，肩并肩望着远处。四周很静，只见到有不知名的鸟儿，在低低地啁啾。
“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沉默良久，我并不回头看他。
他轻叹一声，“这是你对我的回答么？或者是我沉默太久？”
“你不明白的，我其实不属于这里”我困难的。
“如果你能以另一种眼光对我，”他苦笑一下，“我想我会甘心些。”
他转过身，凝视我了好久，“我自己也说不清，也许爱一个人是没理由的。可能这就是缘份，也是宿命吧。”
我怔怔的，呼吸急促，心如小鹿乱撞，潜意识告诉我，装傻到底，过去了便过去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也有虚荣心。要说一点也不动心，那是假的。除了长清，这是我第一次被男人如此深情的告白。可是我明白这些感动和心动其实都是这样的心理在作怪，并非相互投入的爱恋。面对深情，难以回报、难以接受。缘份，真是难以解释。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眼中带着些调皮的笑意望着我，我并非未与女子有过接触，可是不知为何，面对你，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第二次遇见你，是在永宁王府，你当时在唱一首我从未听过的曲子；尔后，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尹小姐，我又一次被你吸引住了；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动心。我犹豫、惊惶，我到底该不该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呢？我怕自己太着急，反倒会唐突佳人。正当我不知该如何让你知道我的心意的时候，冬季狩猎大会上又一次见到你。我心中狂喜，原来老天也在帮我。可是，当我看到你一个人在树林中疯狂地奔跑，那般急切地向我恳求，眼神之中的慌乱，我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原来，原来，我还是晚了一步。”他似喃喃自语，长叹一声。
我咬着唇，微微颤栗了一下，微张了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双眼迷离，泪水在眼眶中滚动。
他慢慢伸手抚上我的脸，目光中的痛惜那样深，那双深情的明眸凝视着我，“不要哭，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一个人这样爱你。若让你这样难过，我情愿不让你知道这一切。”
这份真挚的感情，被摆在面前，我到底该何去何从。
爱是不爱，在我心里纠缠，原来爱一个人好难,想要拒绝一个人的爱更是难上加难。
“你真是傻”我轻叹一声。
“少爷，”身后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什么事？是夫人到了吗？”雷元荆多少有些尴尬，略侧头望着一边，才问道。
“夫人已在大厅。”管家声音平平板板，到是波澜不惊的态度。
“哦，知道了。”雷元荆微微点头，“你先下去。”
原来他母亲也在这里，不知又是怎样一位绝代风华的人物。
“还有事？”雷元荆正欲对我说什么，看到一旁的管家还立在那里，淡淡开口问道。
“是这样，同夫人一起的还有柳府二小姐。”管家飞快看了我一眼，才道。
雷元荆微微轻蹙眉头，“好，先派人去伺候着。”挥挥手，管家才下去。
“你有事就去忙吧，打扰你这样久，我也该告辞了。”我开口道。
他抬眸望着我，“你不想见见我母亲么？”
我脸微红，摇摇头，“我想今日还是不见。”他嘴角那丝不变的笑容已经不在，眼睛里似有种伤痛，“或者改日有机会，也不急在一时。”我期期艾艾地道。
他忽而长叹一声，眸子里有一丝无奈，“你若是不想见，就随你。要见的始终要见，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低下头，假装没听懂，鼻尖却沁出一层细汗。
雷元荆带我穿过长长的回廊，转眼来到后花园。
“雷大哥。”脆生生一声唤蓦然在身后响起。我愕然，回过头，却见眼前一亮，一抹绯红倩影转了出来。
凌姗身着一袭绯红衫裙，巧笑倩兮，明眸盼兮，仿佛花丛中最娇艳的玫瑰花。只见她亲热地挽着一个中年美妇，缓步朝我们走来。
我心里暗暗叫苦，真是最怕遇上什么偏偏就遇上。看来今天想躲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母亲。”雷元荆忙上前去扶中年美妇。
“元儿。今儿真是巧了，去织锦坊看新到的衣料不想竟遇上姗儿。”雷夫人钗环摇曳，映着鬓间斑白，仍难掩她高贵气度，雍容面貌。
雷元荆淡淡一笑，“劳烦凌姗妹妹。”
“雷大哥，说哪里的话，跟我还这般见外么？”凌姗脸颊升起红晕，一双水灵明眸却直勾勾望住雷元荆，潋滟间透着殷殷热切。
雷元荆不语，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着。
凌姗美目流转，终于瞟到身旁还有一个我的存在。两秒钟的惊愕过后，笑容凝固在唇边，娇怯褪尽，眸子里迸出针尖似的寒芒。
“元儿，这位姑娘是？”雷夫人似乎注意到凌姗的神色，顺着她的视线好奇地望向我。
“母亲，这位是尹将军的小妹妹。”雷元荆温柔地望了我一眼。
“玉燕儿见过夫人。”我忙俯下身见礼。
“不必多礼。”雷夫人含笑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尔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笑对凌姗，“这么说来，姗儿与玉燕倒是一家人。”
凌姗明眸微转，红菱似的唇瓣咬了又咬，勉强应了一声。
“既然都相识，相请不如偶遇，玉燕就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雷夫人微笑着对我道，神情甚是和蔼。
雷元荆侧头注视我，漆黑的眸子，似乎蕴涵着水光，闪动着让人心悸的光芒。
我慌忙低头，原来，害怕看来那般的如水温柔。“玉燕多谢夫人。夫人抬爱，本不应推辞，只是今日出来已有好些时辰。改日玉燕一定上门向夫人请安。”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只是得了空，一定要来。”雷夫人似无意看了看雷元荆，态度亲切温和地对我道。
我笑了笑，垂眸敛眉，点头答应。
“元儿，你送送玉燕。”
经过凌姗身旁，她缓缓抬眸，目光幽幽变幻，森冷目光向我迫来。
我故意忽视她眼中的敌意，侧首不想再看她一眼，快步向前。尽管走出好远，依然能够感受到后背幽幽的凉。
到了大门，早已有一辆马在外等侯。两人都停了脚步。
“别送了，你回去吧。”我努力尝试微笑，想了想又道，“还有，今日的事，多谢你。”说完，转身欲走。
“玉燕，我知道今日我的话或许会令你惊震和难以相信，只是，我会一直等着你的回答。”他的黑眸定定的停在我的脸上，黑眸之中的浪潮翻翻滚滚涌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霍然抬头，“你明白你在做什么么”
“我当然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面对着我，慢慢的，郑重的道“我是绝对冷静的，因为这种感情已埋在我心中长长久久的时间了！”深深凝视，那神情——坚定顽强。
我咬咬唇，“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凌姗她她喜欢你”费力地道。
“有些事情是不能代替，你说对不对？”他盯着我，“我不曾要求什么，我只是忠于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感受，如此而已！”说完，他抬头长叹一声，“我说过，我不会勉强你。如若你想拒绝我，那就当作我什么都不曾说过，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看他一眼，晶莹的肤色在阳光下有一抹动人的萤光，漂亮，生动的脸庞，还有黑眸中的那份执著，可以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吗？
明白了别人的心，是一种较为残酷的领悟。因为一切都太明白，清清楚楚地看到听到想到，不知道剩下的会是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