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情惑 修
喜气开始弥漫，尹府上下华灯结彩，早布置出十分的雍容喜庆。街头巷尾，满是笑呵呵打招呼说喜庆看热闹的人们，尹府前的整条街上更是围得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婚礼队伍蜿蜒浩荡、所经之路必是红绸铺覆。景天策马在前，身后是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仪仗队，旌旗队，华盖队，喜字队再后面是新娘乘坐的八人抬描金绣玉大红喜轿。一路喜乐喧天，两百名粉妆玉砌的金童玉女一路洒下玉色百合花瓣漫天飞扬。人们争先恐后，争相目睹相府小姐的风华，哪怕只看一眼喜轿的影子，闻到一缕薰香的味道，也令他们雀跃不已。
虽说了不予铺张，但毕竟是堂堂相府嫁女，便是不铺张也难。相府小姐的嫁妆也源源不断地送着尹府。嫁妆分七十二抬，一路敞开任人观赏。金、银、玉、首饰、文房四宝、绸缎、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另有猪牛各千头，稻米一百石，粳米一百石，稷米一百石；余者蒲苇、金钱、六谷糕、集锦墨、长命寿线、荡、铜兽形砚盒、瓷、玉、玛瑙、珐琅、等等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不能不说是极尽奢华、富贵，让人叹为观止。所谓‘良田千亩，十里红妆’我总算是见识了。
宫里的赏赐更是丰厚，越绣百年好合一幅、一个金如意、五个玉如意、一尊纯白玉观音、紫水晶嵌金垂环一对、石榴醉红晶石玉别针、一副金锁附儿、一对真金盘、金丝镯子、一双镶金兽首玛瑙杯、一个凤龙纹玉饰、一个汝瓷豆青釉贯耳瓶、一副金银平脱花鸟镜、一架越绣百花争艳云母水晶屏风。
喜炮震的心神微荡，轿身微微倾斜，只见一袭鸾红广袖大红喜服裹着一个妙曼身躯，长裙要地，踏着凌波徵步下轿。她的身形窈窕，令人目迷心荡。
景天一脸肃穆，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喜娘的示意下，他像个傀儡般向前走，牵起那条红绫。红绫的另一端，相府三小姐秦雨澜，映着喜帕的彩亮盈盈花纹红得夺目，似一片飘逸的红云，带着几分新娘的娇羞，缓步跟上。
喜乐悠扬，琴瑟合鸣。龙凤花烛高照，满室流光溢彩。众人都淹没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中。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叩拜行礼。主婚仪官宣布谒礼毕“入洞房！”
尔后喝过合卺酒后的景天着了吉服，复又出来陪着喝酒。笑声，歌声，人语声，整个厅里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人人都在笑。景天，我看得出来他在强忍内心的苦涩与无奈。他眼角眉梢带着醉意，温文如玉的笑掩了锥心之痛，清水眸光落向大厅中的每一个人，他在找如玉。乌黑的眸子，越来越深黝，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心慌意乱，他思绪如潮，在他大婚之日他心心念念不是自己的新娘，而是如玉。终于，他的目光投向我，那眼中分明是痛苦、无奈，还有那丝丝煎熬。我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朝他点头示意。景天蓦然明了，他咬咬唇，重重地对我点点头。
我忽然想起此时此静静坐在婚房等待的秦雨澜。满屋的红烛一定照耀得她的脸也红了；案前的喜烛爆着烛花，也如同新娘的心情，一扑一扑的闪动。那里面有羞涩、有期盼、有担心、有憧憬……五味杂陈的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是一颗希望的种子，却注定结出苦涩的果实。一对男女，若不能在恰好的时候，恰好的地点相遇，一切皆是惘然。
这该是造化弄人吧？缓缓抬眸，却毫无征兆地迎上了长清朗若星辰的眸子。人的感情就像泼出的水，再也收不回来。我们皆是后知后觉的芸芸众生，始终还是看不透红尘之中的因缘际会。何况在这尘世之中真正能看透的又有几人呢？
“很累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长清走到我身边，那股熟悉的气息传了过来。
我在旁边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想什么？”长清抬起眼睛看我。
我摇了摇头，“姐姐病得厉害么？连大哥大喜的日子也来不了？”
长清眉头微蹙，眼神有些复杂，“她的身子一向不好，岳母这一去对她打击很大。”
我别过头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你也别太过担忧，大夫看了说是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尽心调养也就是了。”长清轻声道。
我默然不语。
想到如玉，我悄悄溜出了喜厅。如玉如今是侍妾身份，本应在景天身边服侍，可鉴于景天大婚无疑会或多或少对她都会有所触动，为了不让她触景伤情，我让如玉过梅香居陪我几日。虽然这样做不一定会对她有帮助，至少不用去面对自己深爱的人与别人拜堂成亲。
回到梅香居，远远就瞧见有个模糊的身影伫立在高大的梧桐树下。那个孤单寂寞的剪影，是如玉。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她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出神。
远远传来喜乐震天的响动，半壁天空被闪耀的焰火点亮，宛如白昼。幽静的园落之中听见如玉极力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生凄凉之感。
我走上前，过去抱住如玉，“想哭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如玉瘦削的柳肩剧烈一颤，“我并不是嫉妒，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成串的泪珠，像泉水般涌出，瞬间将我的衣衫浸湿。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我都明白，要是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你就尽情哭吧。”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如果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就不会如此肝肠寸断了，就不会如此饱受折磨。可是爱情就是有这种魔力，让人爱得浑然忘却自我，爱得毫无保留，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是如此壮美。爱就是爱了。
“人各有命，心之所愿，无怨无悔，不用为我担心。”如玉摇摇头，眼眸晶亮，声音坚定。
我定定看她，这个身世飘零的弱女子，经过一番痛彻心菲之后，依旧不怨不悔，这份勇气足可钦佩。
秦雨澜年方十八，以知书达理、温柔娴雅、端庄高雅闻名于世，是京城大家闺秀的楷模。在景天新婚过后第二天，我终于得以见到这位相府小姐。她窈窕身形，一袭绯红衫裙衬得肌肤似雪，脸庞圆润，两道柳叶眉斜扫入鬓，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汪柔情似水的明眸，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一半羞涩，一半妩媚。虽说比起如玉逊了几分，但也是位天生丽质、仪态万千的美女。
“燕儿见过嫂嫂。”我含笑上前施礼。
秦雨澜眉目间淡淡含笑，忙将我扶住，“好标致的人儿。”她笑赞道，“早已听说妹妹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燕儿疏于礼数，姗姗来迟，还望嫂嫂见谅。”我脸颊微红，细细开口。
“妹妹说哪里话。快过来坐罢。”说着秦雨澜就牵起我的手。
我跟着她，依言落座。蓦然回头，发现景天还伫立在原地，眼光牢牢地锁在如玉的身上。我心中一惊，正待开口，却已听到秦雨澜呢喃低唤了一句，“夫君，不过来坐吗？”说着起身走向景天。
景天恍然初醒，勉强应了一声。
秦雨澜美目似无意地看了看如玉，目光转向景天，“她是谁？”
还没等景天开口，我忙接口，“如玉一直在大哥房里服侍。因前些天有些伤风，故在我那里养养身子，如今大好了，特来向嫂嫂请安。”
如玉低垂着头，急忙福下身去，“奴婢见过少夫人。”
秦雨澜淡淡一笑，素眼将如玉打量了一番，“免礼吧。果然是人如其名，如花似玉。”
如玉一僵，肩头发颤，低头咬唇。我不禁蹙眉，心中七上八下。
尔后，秦雨澜眼波一转，笑得无比温柔，“如此更好，我身边正缺个伶俐的人。既是侍侯惯了，总比外面不知底细的好。”柔柔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婉转，惹人怜爱。
景天眸底倏地跳耀起火光，但光的背后却有更深更沉的幽暗，见不到底。
平静地日子似流水，转眼之间已是炎炎夏季。算算日子，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五，我的生日。幽幽叹了口气，原来我来到这个时空已是一年之久。常常在想，要是没有这次莫名其妙的穿越，如今的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成天惦记着就是书本啦、考试啦，真是少年不知愁和味！最大的烦恼应该就是父亲有两个老婆吧。而如今想来，曾经让我恨得咬牙切齿的白容玉似乎也变得不再让我那么厌恶了。并非是我已经原谅了她，而是我原本并不清楚他们之间渊源，只是主观的认为是她抢走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我母亲原来幸福的婚姻。或许父亲爱着的本就是白容玉，而对母亲只是有着一份责任，一份没有爱的婚姻何来幸福可言。爱是双方面的事，要彼此付出，彼此吸收，仅仅是一方的付出那是远远不够。人生苦短，要是不能好好的去爱一个人，或是被爱，那么这份遗憾足以让人懊恼一生！所以我没有资格去批评他们，去指责他们，或许他们所做的仅仅是不让自己这一生所所遗憾吧！
半扬着唇笑了笑，想不到自己也会有如此的想法，我该庆幸自己成熟了么？
“一个人在那里傻笑什么？”回过神，看见景天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秦雨澜不仅没有半点委屈如玉，反而厚待有加，果然是名门淑女,娴淑大度。不仅让景天放下心来，就连如玉也对秦雨澜感激涕零，那份喜悦和满足溢于言表。我也暗自为他们高兴。经过风雨，经过险阻，经过痛苦，前面该是一帆风顺了吧！
“堂堂大将军今日怎么这般闲置在家？”我含笑起身。
“你大哥也是人啊，也是需要休息的。”景天失笑道。
我哼了一声，“偷懒科偷懒吧，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景天挑眉笑看着我。
“哦，”我忍不住笑了，“那小妹当洗耳恭听。”
“不说笑了。我要是记得没错，再过三日就该是你的生辰。”景天嘴角含笑，眼眸中尽是温柔的神情，“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心中一阵温暖。
“怎么？是我记错了么？”景天微微笑，抿着好看的唇形。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摆弄裙角。
“谁说不是要紧的事儿？”景天说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口中兀自戏谑，“过了十七岁就是大姑娘，我家燕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
我咬咬唇，耳后却直热上来，双颊隐隐发烫。“大哥还是这般没正经，话说不到两句就拿我打趣。”我含嗔瞪他。
“虽说是玩笑，却也是事话。”景天淡淡一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可是千古不变的法则。”
我吐吐舌，冲他皱皱鼻子“干嘛这般着急？担心我没人要成老姑娘？要是真的嫁不出去，大哥不介意养我吧？放心好了，我的胃口并不大，吃不了你多少！”
“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有人可不愿意这样。”景□□我眨眨眼，凑近对我耳语道。
“又来胡说八道。你是说嫂嫂吗？”我皱皱眉，回眸朝景天戏谑一笑，“她才不会像你这般小气。”
“我不可是说她。”景天一笑。
“那还有谁？”我望着他。
“真不知你是迟钝还是真的没感觉？”景天微叹一口气，笑着摇摇头。
我莫名其妙地盯着景天。
“好吧，”景天迟疑一会儿，收敛笑意，一脸正色，“我来问你，你觉得雷将军这人怎样？”
微微错愕，我才恍然大悟，刹那明了景天的用意。只是对雷无荆，我感激他，也可以像朋友一样的关心他，可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其他想法。我的心里早就装了一个人，再也没有空间容下其他人。“他啊，人不错。”
“只是不错”景天毫不放松的盯着我，“他是个值得托负终身的人。他”
“怎么想起说这些？”我极力用轻快的语气，“这好像跟我没多大关系。”
他看了看我，叹了口气，“你还不明白？他这一番情意”
我别过脸，淡淡地道，“燕儿自知并无他意。大哥，这件事一定要跟你说清楚，雷将军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他对于燕儿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他，敬佩他，但我对他只有朋友之意，绝无男女之情。”
景天听了，静静地望着我，良久无语。他皱着眉，“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只是元荆他却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大哥也不会勉强你。只是，你心中所想之人也未必是你的良配吧？无论如何别太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