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危机 修
云浮烟过,那种利刃划心的滋味,我忘不掉他在说那句话时望来的眼神,眸底是怎样的深情,怎样的无奈,怎样的心痛。
短短的一句话中包含了多少深情,我怎能无视?可是我能答应吗?
生死与共,情深不悔,海枯石烂,曾经向往的爱情,让我从天堂重重跌到地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可惜他——并不是我的那个‘他’。
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与其受那无穷无尽相思的痛苦,不如放手而去。也许我的离开对三个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原本我就不属于这里。
可是,我要去哪里?到底哪里才是我容身之处?
我望着天空的明月苦笑,当终要失去之时,才知道一个“家”字对人原来如此重要,没有家,人便永远如乱世中的一片浮萍,漫无目的的随波飘留,永远停不下来。无论做什么都像半在空中,无依无靠,甚至有时候会迷失了自己,心念颓废。从未如此对‘家’那样的渴望。
环视四周,所有的东西归于原位,就像从来都没有动过。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和手上那支玉镯,别无他物。孑然一身的迷茫,孤独的存在于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偌大的空间不知何去何从。轻钩嘴角,自嘲地笑着,还有什么是大不了的,无论如何总要面对,当世界在自己眼前翻天覆地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承受能力早已超过自己的想象了。
“二小姐,您又在想什么?”玲珑捧着一盏冰糖燕窝汤来到我身边。
我回头朝她露出一个笑脸,“没什么,有些倦了。”
“那您可要好好休息,原本身子就弱,这阵子发生的事也别多想了,想多了也伤神。”玲珑扶着我坐下,关切地道。
我微笑着望着她,心中一阵温暖。
“快趁热喝吧。夫人吩咐以后每天要服侍二小姐喝了它。”玲珑试了试温度,递给我。
我愣愣地接过瓷杯,心中百感纠集在一起,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几颗眼泪立即滴进了燕窝汤里。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窗外稀稀落落的春雨下了好一阵,使得天色沉暗了许多,风吹云动灰蒙蒙的遮住苍穹。
这种雨是一种使人无从辨别点滴的极细的雨,一种不断地把那种无从目睹的纤小滴点对人飘过来,不久就在衣服上盖着一层冰凉而有渗透力的水份,同时沾湿人的精神。
我撑着把宫廷丝制淡绿色油伞,巧手工匠笔下精美的牡丹经过雨水的冲刷越发显得栩栩如生,摇曳生姿。
低着头缓步穿过幽静的长廊,见那落花枯叶飘零一地,冬去春来,往日芬芳依稀馥郁香彩的景象即将重现。沿着这九曲回廊蜿蜒过去,芷汀苑依稀可见。烟雨朦胧中,只见天空长云低压,苔浸空阶,举目望去,它静静伫立,真是满目淒清,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萧条怆凉和孤寂之感。
迎面正好碰上尹夫人房里的两个丫环,一个捧着温壶,一个端着茶盘,交头接耳的走出芷汀苑。一见我,忙向我俯身行礼。
“夫人可在?”问其中一个身着淡绿衫子面容秀气的丫环,我记得她似乎唤作绿萍。
“夫人刚刚午睡起身,老爷下朝正在夫人房里。”绿萍细声细气地道。
我点点头,“你们去吧。”说完缓步跨进芷汀苑,思忖着如何开口。
不知不觉来到门前,收起油伞。寂静无声。我深深吸一口气,抬手正欲敲门,屋里传来一阵叹息声,接着响起尹夫人的声音“老爷,当真只能如此吗?要是天儿知道了,那恐怕”
我微感诧异,顿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你就是太过放纵他,以至于如今他任性妄为,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父亲。事到如今,如若再不快刀斩乱麻,他的前途定会被那女子毁了。当真是红颜祸水呀。”尹大人怒气冲冲地道。
“老爷说得是。”尹夫人嚅嚅地道,沉默良久,“可是好歹那女子已经离开风尘之地,何不给她些银子,打发她走再不许回京城也就罢了,何苦”
“妇人之仁,你们女人就是见识短。”尹夫人话未说完,已被尹大人打断。“你太小看这种风尘中打滚的青楼女子,她既然处心机虑接近天儿,就没那么容易肯罢手。何况如此一来打草惊蛇,不用些手断,断不肯屈服。她本就是从那里出来,如今送她回去也算是她的命该如此。”
我掩住嘴,心里突然一阵止不住的心慌。如玉,他们要如何对她?
尹夫人轻轻念了声“阿弥陀佛。”,迟疑片刻“老爷,这种逼良为娼的事万万不能做呀。”
够了,别在说了。我意已决,这件事你就别在管了。”尹大人冷冷地道。
我咬咬唇,悄悄退了出去。
原本尹大人儒雅威严又不失慈祥的形象在我的心中一下破碎,失望、吃惊、伤心,更多的是愤怒。虽然我早已知道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无论上至皇亲贵胄、贵族小姐,下至平民百姓,女人就如同依附男人而生,根本没有说‘不’的权利,更何况命比纸薄的青楼女子。女人的命运都操纵在男人手中,男人手中掌握着女人的生死大权要她生就生,要她死就死。可是我依旧心存期盼,凡事总是有例外的,我相信长清、景天,甚至尹大人他们不一样。可是事实总是残酷的,它总是毫不留情将那原本纯洁如雪的纸一点点撕碎,不给人任何幻想的空间。原来我看到的景象只是镜花水月,根本经不起任何的涟漪。
命,难道这就是各安天命吗?一直隐藏着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全身簌簌发抖。
那日景天拥着如玉,凝玉阁外那曲天籁之音,一一浮现在我眼前。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双眼。
握紧手,迅速往外跑去。不,我不信命,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试过又怎知道不行呢?
“玲珑,替我找一套男装,我要出去。”我简单地对玲珑咐吩道,沉吟片刻,又道“还有叫辆马车,不要尹府的,也不要惊动管家他们。如若夫人问起,就说我去了永宁王府。”
“二小姐,你”玲珑睁大双眸盯着我。
“玲珑,现在只有你才能帮,要是你相信我,就什么都别问。”我拉着玲珑的手,凝视她。
玲珑沉默片刻,坚定地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辆飞奔的马车从尹府前的大街上驶过,车夫使劲赶着马,带着车轮疯狂转动的声音绝尘而去。
车窗一角被掀起,里面坐着位少年。只见他身穿一件翠绿丝锦袍,腰系鹅黄丝编宽带,当真是丰姿俊秀。面色玉润,细长的眉下闪着一双星朗般的双眸,只是眸中掩饰不住的是焦急如焚神情。这少年不是我却是谁?
左御林军军营驻扎在距离城外二十公里左右的郊外。远远就能看见褚黄旗矗立,迎风飘荡,鲜艳夺目。大营依山而建,营外则是广阔的林地。耳畔传来的号角声呜咽高亢,众兵将齐声呐喊,响彻方圆达数里的大营。果真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格的正规大军。
还未等我回过神,就听见营前守军高声喝叫。
“敢问这位军大哥尹景天将军否在营中?”我微笑着拱手道。
守军狐疑地朝我上上下下打量着,“你是谁?找我们将军有何事?”语气倒还是客气。
“在下是尹将军的表弟,有急事要当面告知,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我轻声细语地道。
“这个恐怕不行,没有上头的手令,我们不能随意放人进去。”守军倒是挺老实,末了还补上一句“只听说过尹将军有两位妹妹,没听说过还有位表弟?”
“我才从南面过来探亲,不过几天前的事情。”我胡乱解释道,“这位大哥,你瞧我大老远赶来,要不是有急事,定不会难为大哥,还是请帮帮忙给予方便吧。”
“这个”守军犹豫着。
“这位大哥,拜托你啦。”说完,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个五两重的金锭。
“那你跟我来。”守军不动声色的接过,朝我点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总是屡试不爽。
看见他对另一个守卫低低耳语一番,我随着他走进大营,每当有巡逻士兵经过面前,我略略低头。来到一座营帐前,守军停下脚步,“你在外面等着,别乱跑,出了什么乱子不仅我们,连尹将军也脱不了干系。”我赶紧答应着。
等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他走出来,“怎样,我可以进去了吗”我上前问道。
“真是不巧得很,尹将军刚刚带了人去巡城,今天怕是见不到了。”他朝我无奈地摊摊手。
我轻蹙起眉,“那留下来等他回来好了。”
“这万万不能,出了什么事那我就是吃不完篼着走。我看你还是先进城找间客栈住下来,明儿再来。”他的头如同搏浪鼓一般摇着,说完催促着我赶紧离开。
好不容易才进来,哪能就这样回去。“唉呀,好痛。”我一下捂住肚子,叫嚷起来。
“你又怎么了?”他不耐烦的看着我。
“人有三急。怕是早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位大哥能否行个方便?”我不好意思地朝他笑道。
“真是的,怎么像个娘儿们那么麻烦呀。跟我来。”说着朝我挥挥手。
“喂,兄弟,你好了没有?都半个时辰啦!”第一百零八次催道。
“好了,好了,快好了。”我胡乱答应着,急得汗流夹背,怎么这茅厕都没后门的吗?好不容易找来一块砖头,怎么也翻不上去。
周二哥,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哪。雷统领那边正在发火呢,说值班的目无军纪都死到哪去哪!”
“这么快就到了。我不是那小苏帮着顶着吗?”他急得大叫,“这死小子,我让你害死了。”说完拔腿就跑,“我说小子,你完事了在这等着我。真是的,什么都让老子碰上了。”
我忙不迭声的答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营房四下篝火熄灭。
蓦然间,一声低沉号角响起,将我吓了一大跳。大地传来隐隐震动,只见校场四周有滚滚烟尘腾起,兵将齐齐高举戟戈,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喊,令人心旌震荡,耳际嗡嗡作响。鼓声隆隆动地,一声声直撞人心。看样子在这军营之中操练根本不分白天和夜晚。
隐隐听到一阵脚步声,我马上屏住呼吸,要是被发现就糟糕了。
脚边痒痒的,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只小耗子正啃着我的脚尖。
心中一惊,还来不及掩口,只听到一个声音喝道“是谁?给我滚出来。”
只见一个黑盔白羽斜戴佩剑的虬髯汉子立在那里,见我出来,疑惑地看着我冷冷道“你是何人?如何混进来的?”
“我”实不知从何说起。
“哼,看来不给你点厉害,你不会说老实话。”说着就要上来,眼见着他魁梧身形逼向我,吓了一跳,想也没想拔腿便跑。
“你给我站住,小兔崽子。”身后传来他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更是拼了命地朝前冲去,也不知道是往哪个方向。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我的身体就顺势往前跌。但我没有碰到地面,一双手臂接住了我。
“快抓住他,不知从哪里溜进来的奸细。小兔子崽子。看老子抓住有你好受的。”听到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叫嚷声,顿时哭笑不得,什么时候我又变成奸细了?“不是的,我不是奸细,我只是来找人的”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慌忙分辩。
“怎么你又穿成这样子?”磁性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是我再也熟悉不过的声音。
不敢置信地仰起头,瞪大眼睛,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长清含笑的双眸,我一呆,那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依然会灼灼烧痛心底。
长清微微蹙起眉,耳畔只听见“小兔崽子,看你往哪时逃!老子”回过神来,那虬髯汉子不知何时已追到眼前,嘴里□□念有词的咒骂着,蓦然见到长清,慌忙闭嘴,朝长清躬身行礼“将军。末将刚刚见这小兔”虬髯汉子吞吞口水,硬生生地把那两个字吞了回去,“这小子鬼鬼祟祟躲在那里,不知”
“他是来找我的,”长清淡淡地道。
虬髯汉子一脸诧异,将我深深望了一眼,转身而去。
见他远去,我才深深舒了一口气。长清眼中笑意一盛,“大老远就瞧见你了。你别介意,他是营中副将,向来口没遮拦,况且他不知你是女子。”说着,似乎想起什么,眼中笑意渐浓。
我忙低下头,脸红耳赤,大窘,知道他定是想起初次见面。才发觉长清右手一直环住我的腰,慌忙推开他的手,脚不由自主地后退。
他身子一僵,才道,“你却为何在这里?”
我一惊,险些忘了正经事,忙抬头道“我来找大哥。”
长清盯着我,不禁皱眉“景天去巡城,一时半会也回不来。有事?”
我咬咬唇,点点头。
“随我来。”说完,上前牵过我的手朝前走去。
跟着长清进入一间帐营之中。只见里面陈设很简洁,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墙上挂了一幅佑大的地图,上面好些地名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旁边案几上放着一柄弓箭和一把佩剑,那弓剑看样子倒是手工制成。刀剑,这里的摆设处处充满了男子和军人的阳刚气氛。
我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其间长清只是默默地听着,始终不发一言,只是微微蹙着眉头。待我说完,他坐直了身子,默默想着,他脸色凝重道“你来找景天,是想让景天带她走吗?”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如玉有危险,而这事不能瞒着大哥。”我摇摇头,根本容不得我考虑太多。
“这样,事不宜迟,我同你一道去。”长清已起身,取过案几上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