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暗涌 修
抬首间,只见两个身影自窗外跃进。景天手持一柄薄如锡纸却锋利如刃的宝剑刺向银发男子。倏尔一剑挥出,剑锋破空。银发男子一知从哪里抽了一柄细长如灵蛇般的长剑,剑花一抖,剑光犹如万千霓虹灯般扑面而至。
一道醒目的刀光随著─声霹雳声响凌空下击,挟带著天地之威,刀光剑影中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凝神观战,只瞧得我暗暗惊心。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忽上忽下,忽明忽暗,剑气森寒,剑风凛冽,“刷、刷、刷、刷”一阵急响,却见有什么从半空中落下来,一截被削成了两半的衣料。瞬间,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充斥于整个房间。
我的心如打鼓般狂跳不已,却也不敢冒然出声。虽然我不会武功却也知道高手过招,一刹那间小小的纰漏,一旦被敌人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那将是致命的。
银发男子嘴角泛起一丝恶意的微笑,怪异的低笑一声,身形一跃,施展轻功,已然飞出窗外。
“想跑?没那么容易!”景天轻喝道,还未等我喊出声,人早已追了出去。
我咬紧牙关,勉强站起来,玲珑仿佛仿佛灵魂出壳一般,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依旧保持刚刚的姿势。
“玲珑,玲珑。”我抓住她的手臂,使劲摇着。
“呃?”良久,空灵般的声音飘来,玲珑才回过神,失神的双眸打量着我。
“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我凝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没没什么,”玲珑慌乱的。
我有些疑惑,却不追问。
“糟了?”玲珑仿佛想起什么,“那把短剑还是被他拿走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拿走了好,也许它本就不该属于我。”
“可是它对你不是很重要么?我常常见你握着它出神”玲珑定定地望着我。
“它对确实有些非一般的意义,”我淡淡地道,“可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世间种种皆有其因果,半点强求不得。”话被我故作轻松的说出口,嘴上可以骗得了自己,可是我的心却骗不了自己。我以为我已经忘记,可是就因为是长清的东西,我如此珍惜吗?我竟然连他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也保不住。人生中还有什么事比“忘记”更困难。
有句话:人类最大的悲哀,就是人们常常会想一些自己不该想起的人和不该想起的事。
就像现在我站在一动不动的拉登面前,我眼前似乎只看到拉登曾经何时欢快地在我脚边玩耍时的娇憨模样。
我懵然,拼命摇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到底到底它还是因为我而死!
思绪一滞,寒意似从脚底直窜心田,伸我手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柔软地绒毛,期盼着它似往常一样跟我玩闹。
玲珑缓缓上前,扶起我,“二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千万别憋在心里。”
我闭了眼,只觉深深疲惫,“都是我不好”
“二小姐。”玲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眼中满是悲愤之色。
那丝丝缕缕从心底发出的寒意,侵袭我的全身,使我木然,心为之痛苦,一阵痉挛。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从我怀里抱过它的尸体,低头间蓦然见到手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好刺眼!心中一阵恶心,胃不舒服的翻搅着,一股凉意直窜心头。只觉头昏脑涨,仿佛置身一个黑色旋涡里,身子一点一点朝下滑去,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下去
我只感到周围一片寂静,接着什么也知道了。悲伤蔓延到了心底,我虚弱憔悴的悲哀和仓惶刺痛我心中最柔弱的地方,而我亦无能为力。
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进我耳畔。
勉强睁开眼眸,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玲珑伏在我身旁啜泣。我想坐起身来,刚一转动,却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疲乏袭上身来,全身软软的,只是动弹不得。
“玲珑”话一出口,我才发觉嗓子嘶哑异常,实在不像是从我口中发出的声音。
玲珑倏尔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我,惊讶的神色很快变成了万分的欣喜,“二小姐。”便扑到我怀里又哭泣起来。
我迷惘茫然,简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想仔细问问她,可玲珑只是一个劲地痛哭,无从插话,也确实感到自己问话吃力。
尔后,玲珑才抬起头,拭着泪水,瞧着我,脸上露出依依之情,咽哽道“你已昏迷三天,真是急死人了。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呆呆的看着玲珑,记忆里却是一片迷乱。
玲珑像想起什么似的,端起置于案几上的一只玉盅,“夫人刚刚才回房休息,大少爷这几天为着你已经把全京城最好的大夫请来了。大夫说你是受了刺激,一时急火攻心。”玲珑瞧见我的神色。
猛然间,那天发生在这间房里发生的全部情景,又一一呈现在我眼前。我推开玉盅,用双手蒙住了脸。
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是以时间洗尽心中的彷徨与阴影。
景天为我的安全考虑,在苑内加了几重侍卫。对于来人身份,景天亦淡淡地问过我,连他也一时不清楚此人真正的身份。
“大哥,可曾听说过云隐山庄?”我猛然想起。
“云隐山庄?”景天微蹙眉头,“不曾听说京城有这么个山庄,你从哪里得知?”
我垂下眼帘,“我是无意中听他们提到过这个名字。”
“听你所描述他们可能并非本国人士。据说与皇朝隔海的远东帝国的城民似乎就有银色发丝的人,如果是真的,那问题就变得复杂了!”景天神色有异。
我心中“咯噔”一下,心跳陡然快了起来,那我岂不是无法摆脱掉他?一窜窜疑问如浪涌云滚般朝我袭来。
景天似乎注意我的神色,走到我身侧,轻抚着我的背,“燕儿,有大哥在,你不必太过担心。”
景天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我心酸涌至,再也忍不住,叫了声“大哥”,说不出别的话,哭着扑到他的怀里。
景天像哄小孩一般,“别哭了,燕儿。好好睡一觉,把那些烦心的事情都忘了。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大哥替你挡着。”说着,扶着我往塌上躺下,又细心地替我盖上锦被。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怪梦连连,总似感觉有人在我身边,似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睁开双眸打量四周,却无一人。就这样辗转反复,终于倦极睡去。
失去拉登的心痛让我仿佛不曾会笑了,常常独坐发神,东想西想。紫萱亲自过来探望过我,眼见我的神情自然免不了柔声细语安慰一番,尔后常常遣人送来了好些宁神静气的东西。
这日,将军府来人说是奉将军夫人之命接我过府。想是紫萱担心我心情郁结闷出病来,是以想让我散散心放松放松。她哪里知道我最怕的就是去将军府,要我面对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让我情何以堪?
唉,躲却是躲不过!
京城街上一如往昔繁华热闹,游人如织。
我百无聊奈地掀起车帘,打量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倏地心头一震,恍然梦中。这可能吗?那张熟悉面庞,我看花眼了吗?压抑激动地心情,定晴望去,那眉,那唇,那双眸,怎会如此相似?
我立刻叫停了马车。
“等等,”我气喘虚虚地跑上前,顾不了那么多一下子拉住前面那人的手臂。
身披一件柔白水莹的狐裘袍子谪仙出尘的女子似乎吃了一惊,蓦然转身,雪肤冰肌,黛眉朱唇,仰月唇型勾出一道自然的弧线,观之可亲。娴静的气质和她的如水双眸,是我所熟悉的她吗?抑或她与“她”怎会这般相似?
“杜娟?”我小心翼翼的询问,以仅剩余的理智强压下几乎不受控的激动。
“这位小姐定是认错人了吧?奴家并不认识小姐”女子朝我打量一番,微微一笑,眼中诧异的神情随即释然,温婉开口道。
失望的情绪溢于言表,我喃喃自语“你果真不是杜娟吗?”其实我心里明白,她不可能是我认识的杜娟,但我的心却不自觉地抱着一丝侥幸。
“奴家本家姓颜。”她眼眸轻抬,含笑望着我。
“原来是颜小姐,”我轻轻颔首,“因为小姐跟我所认识的人一个人长得实在太像了,适才鲁莽,还望见谅。”
“小姐无需介怀,这亦是人知常情。想必小姐定是十分思念那人,错认奴家。”她唇边一抹淡淡微笑,风姿当真楚楚动人。
我心中黯然,摇头道“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到她。”
“人与人之间讲的是一个‘缘’字,如若有缘定能再见,如若无缘也无需强求。小姐认为我说得对吗?”她静默了稍许,似笑非笑地道。
我有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发呆似地望着她。
她朝我轻轻巧兮倩兮盈盈福了一礼,转身离去。
我失神地望站她离去的背影,说不上为了什么满腹心酸涌上心头。良久,正打算转身离去,倏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得我一下子瞪大眼睛,怀疑是否花了眼。
蓝衫似水,面如冠玉,一缕阳光微耀模糊了俊面轮廓,只见一抹比风儿更洒脱比云儿更清闲的笑意挂在他眉底唇边,不是景天却是谁?
“玉儿,”景天温和一笑,润朗如玉的声音赫然响起。她——莫非就是如玉?颜如玉?
“天哥,”如玉呢喃低唤,涨红了脸的娇羞女儿态,一副我见犹怜的可人儿形象迷煞旁人。景天含笑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玉人,轻柔地拥着她进入一间别致的小院。
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不觉来到小院门前,抬眸一看‘凝玉阁’三个大字高悬于上。
伫立良久,耳畔传来一曲仙音飘然而至。琴声随风飘荡,余音袅袅,悠然沉寂一丝一转缠绵绕进心底,绕出隔了爱恨的情丝万缕。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音色清越,低吟徘徊:
人如花飞云如短歌
谁曾爱我
时而风光时而坎坷
谁僯惜一个我
镜花岁月没法断绝
我心媲美是明月
情如孤舟愁如深秋
尘如初春雪
寒如深深雪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花虽美
也在期待你留下结果
红如天色蓝如沧海
如何记载
时而光彩时而悲哀
如何等一刹爱
心绪亦仿佛随着曲声暗波起伏,惊讶、羡慕、还有一丝若有或无的失落。良久我才默默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