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归京 修

  从凤阳到京城,走正常的官道要走一个多月。原计划是一直走官道,但是到了漹城尹大人打改走水路。漹江是金壁皇朝境内最大、最长的一条河,它贯穿南北,与东西走向的汩罗河一起哺育着生长在这片辽阔土地上的人民。漹城地处漹江与汩罗河的交汇点,可以说是黄金三角洲。这里是金壁皇朝最为重要的对外贸易的港口。同其它国家的一切贸易交易诸如茶叶、丝绸、瓷器、玉器等等都是在这里运输、卸货,来来往往的各国商人在此汇集,形成了这个金壁皇朝得天独厚的繁华商业中心城市。
  我们一路晓行夜宿,沿途自有地方官员迎送接待,安排车轿,照顾食宿,减去许多烦劳,一切倒也方便。虽说太守大人一向心性淡泊,沿途对地方官员的繁礼宴请能辞谢的都辞谢了,但是总有一些是推托不掉,如此一来到是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经过再三思量,决定在漹城改走水路。一来可以躲开那些地方官员的宴请;二来还可以顺道欣赏沿途秀丽的风景;三来也可免去车马劳顿苦。
  朝辞白帝彩云间,
  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
  轻舟已过万重山。
  我望着漹江两岸的景色,不知不觉念出李白这首《早发白帝城》,心中一片平静与满足的感觉。此时,漹江上行着这条两层船舱的大船正是载着我们进京的交通工具。此船身宽80米左右,长达200米,载重1000多公斤,桨轮数是20轮的,所以行驶地又快又稳。
  江风凉凉,朵朵霞云照映在清澈的漹江上,鱼鳞的微波,碧绿的江水,更增添了浮云的彩色,分外绚丽。
  我站在二层楼上的观景台,眺望远处的江景。远处水天相接处染成了绯红色,在较高一些的地方转成了淡金色;再上去一点,又是碧色,一种被光辉煊染出来的浅碧色;再上去到了天顶,另是一种清洁而鲜明的蓝色了。
  忽然江面上一大群鱼跃出水面,奇奇怪怪无所不有,有张了翅膀的飞鱼,有象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漆黑墨水的大墨鱼。
  “姐姐,快来看!”我欣喜地。
  “什么事?”紫萱一如往夕温柔地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朝她招手“快来看,好多鱼哦!”
  “你瞧,那是水母。”我指着象伞一样的鱼儿,“还有大墨鱼,它会喷墨水哦。”
  紫萱饶有兴趣地顺着我所指的方向看去。
  “燕儿,你从哪里知道这些鱼的名字?换了我可就不行了。”紫萱掩口轻笑。
  “哪里,我从小在河边长大,经常能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鱼,见多了就知道了。”我笑着道。
  “哦,原来如此。对了,你刚才说的大墨鱼真会喷水吗?”紫萱好奇道。
  “真的,”我想了想,“不过它喷得不是普通水哦,是墨汁,黑黑的,就象是我们用墨石墨出的水一样。”
  “啊?那它喷出的水不是可以写字了吗?”紫萱睁大眼睛,惊讶。
  “咦,”我侧头道,“这到底是提醒我了。你瞧我们平时写字发是要用墨石墨出墨来写,真是太麻烦了,要是我们把这墨鱼养在家里,要写字时将它拿出来一捏,那不是有现成的墨水吗?
  紫萱摇头,“亏得你想得出来!”
  我丝毫不以为杵,仍旧笑嘻嘻,“这样一来岂不省事多了吗?只是,可要小心不要把墨汁喷到自己身上了。”
  正说笑着,丫鬟过来,“夫人请二位小姐过去。”
  尹夫人将我二人唤到面前训诫,“出门在外,比不得以前在凤阳,礼义至为重要,一举一动那容失礼。适才我经过船舱见你二人竟然在那里高声笑闹,让仆婢看去,成何体统!”
  我颦眉,刚想出口争辩,紫萱赶紧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不可了声。我只好埋下头。像这样的训诫,自从出了凤阳城后,便一天比一天增多起来。尹夫人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爱挑剔了,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乃至衣着佩饰,也都特别留心,经常指指点点,评长论短,喋喋不休。我渐渐感到越近京城,身心越不自在,似乎有根无形的长绳,在一圈一圈地束缚着我,以致初时对京城繁华的向往也变得迷惘起来。
  到了洛州,下了船,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进。在距离京城五十余里的途中,忽然飞起大雪来了。这里温度可要比地处南边的凤阳要低得多。一时间,天苍地茫,四野萧疏,雪花飞舞,路断人稀。方圆几十里内竟无一户人家,更何况是驿站。幸好路旁有座孤零零的古庙。庙前有棵高大的古柏树,迎着风雪,光秃秃地立在那儿,给人一种既孤零而又巍然不屈的感觉。尹大人命停车歇歇,等风雪稍停再走。
  车马在庙门前停了下来。尹夫人由几个随身丫环搀扶着进入庙里去了。
  玲珑扶着我与紫萱下了马车。一股冷风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那件红羽缎的斗蓬,还是感觉沁心的寒意。
  只见由左廊角的耳房内闪出一个老态龙钟的香火,张惶失措地把尹大人、尹夫人迎了进去。
  正要进庙门,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声马的长长的嘶鸣,接着是一阵阵马啼声。只见为首的是一匹雄壮的黑马,后面跟着一群铁甲精卫。那黑马昂然奔步着,马背上骑着个白晃晃的身影。好眼熟的马呀!我顿时感到一阵潮涌,似乎满心的血都沸腾起来。
  尽管拼命压抑着,心中还是跳出来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这几个月以来无时无刻不默默念到的。曾经以为就这样不会再见面,料想不到老天还是要让我们再度相遇。只是我知道,多一次的见面只会增加我的负疚感,想着不如不见;谁知此时此时刻依然做不到心止如水。
  那身影一如往昔,仅仅看了一眼就令我心绪摇动。
  渐行渐进,我终于看清楚那团白影。心中忍不住失望起来,竟然不是他。
  此时,尹大人与夫人早已经闻声出来了。
  为首那人下马朝尹大人施礼“下官右羽林军副统帅雷元荆参见尹大人!”
  “将军快起!勿需多礼!”尹大人赶忙上前将雷元荆扶了起来。
  那人一身黑袍,儒雅俊秀,他眉目间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对了,是那双眼睛竟然有一种长清的神韵。难怪我看错人。
  雷元荆按剑而立,“下官奉命特来迎接尹大人进京。”
  尹大人温言道“将军一路辛劳,尹某感激之至。”
  雷元荆略一沉吟,“此地离城还有五十余里路,卑职认为不宜在此久留,应尽快赶赴城中。”
  尹大人眼见雪势已小,点头称是。接着吩咐下人们整装继续出发。
  我情不自禁地朝那匹黑马走去。那匹黑马似乎也通人性,见我走向它,一对眼睛迎视着我,不住地点头摆尾,又不住地刨蹄,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果然是它!我慢慢走到黑马身旁,用手拍拍它的脖子,在它耳边轻轻道“黑马,黑马,久违了!”黑马也好像真听懂了,不停地用它的腮来挨擦着我,它毫无顾忌地流露出来的那种依恋与亲热之情,让我深深感动,我再也无法自持,情也难于自禁了,只紧紧地偎抱着马头。动物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它似乎认识你!”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我转过头,只见雷元荆正站在我身后。
  “在凤阳城它曾救过我一次,没想到在此又见到它了!一时情不自禁,望将军不要见笑。”我微笑道。
  “惊云一般不喜与人亲近,可见小姐也是爱马之人。”雷元荆淡淡开口。
  “惊云?”我扬眉。
  “是柳将军给它取的名字。”雷元荆说起惊云的来历依然是一板一眼,末了又道“江小姐,夜凉露重,还请小姐回车上。”
  咦,真是稀奇。我蓦然驻足,盯着他。
  见我驻足看他,雷元荆缄默低头,如临大敌一般。
  我暗笑,“将军何以知小女?”
  他霍然抬头,目光灼灼直望向我。默然片刻,终于红着脸微笑,”听尹将军提起过。”
  “燕儿,快上车了。”听见紫萱唤我。
  我朝雷元荆微笑颔首,算是道别。
  只见他怔了怔,张口似要说什么,却又顿住。
  一路无话。我们一行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抵达京城。
  紫萱掀开窗帘儿往外瞧了瞧,欣然道:“到了,马上就要进城了”,我一听了也向窗外望去,眼见暮色苍茫,前方高大庄严的城门已在眼前。
  雷元荆领着十六名禁军侍卫开路,城守官根本不敢阻拦,车队通行无畅地驶进城去。
  我打量着此时的京城,整个城池虽然房屋鳞立,行人如炽,远远近近的一些酒楼此时正值宾客迎门之际,一派热闹的景象。除了远处勋臣功将们的府邸,所有的房屋几乎没有超过两丈高的,眺目望去,远处一片日光余晖处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自然便是皇城了。
  尹大人的新府邸座落在城南大街的南端,原是一家王府旧第。府第占地颇广,楼台亭阁,雕栏玉砌;古柏花树,枝叶扶疏;前厅内院,曲径回连。整座府第虽然幽深壮丽,却显得冷冷清清。真是庭院空阶寂寂,花园草木荒芜,虽处京华闹市,却如置身幽谷。尹夫人离京多年,今日归来,触景生情,不免有些感慨。
  紫萱离京时年纪尚小,记忆已觉依稀,今见府内这般宽广清静,正合心意,面带喜色。而我却惊其陈设豪丽,真是大开眼戒。玲珑、颦儿等亦是初次进京,一切都感觉新奇、兴奋。总之各人志趣不同,感受也就不一。
  因天色已晚,加上舟车劳顿,尹大人自不需马上面圣。府上的下人们早已将整个府邸打扫布置得妥妥当当,除卧室、客厅有及仆婢们的房屋,还专门布置了一间清静的佛堂,以便尹夫人一早一晚进香诵经。
  我与紫萱分别住进梅香居、静宜苑,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
  梅香居在花园后面,是栋独立的小楼。梅香居,故名思意,自然是缺少不了梅花。此小楼下层分正厅侧厅。楼上亦分三间,中为藏书所在,两旁乃卧室。小楼布置得极为雅致,正厅侧厅,壁上挂满当世名人字画。楼上配有走廊,可以观赏花园的景色。玲珑住在楼下侧厅内。我原意是让她和我一起住在楼上,玲珑却怎么也不肯,说是主仆有别。想起尹夫人的话,我也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