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福儿
“呃，”紫萱一脸凝重，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确定这样做有用吗？万一要是被母亲知道，那就麻烦了。”
“不试试又怎知道不行呢？何况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一定不会出纰漏的。”我继续试着说服她。
紫萱沉默着。似乎难以下定决心，仍在犹豫。
我急了，抬眸望着她，低低地道“姐姐，难道你就忍心看着燕儿嫁给不喜欢的人，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吗？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好，我答应你。”紫萱蓦然抬首，双手扶着我的肩，“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切小心行事，千万不可大意。”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好，我一定会小心的。”
“事不宜迟。我让颦儿给你找一套男装，你换了从后门出去。母亲那里我自会替你挡着。最迟在太阳落山之前你一定要赶回来。”紫萱将我拉起来，嘱咐道。
“谢谢你，姐姐。”我心怀感激的道。
“你我姐妹用不着说客气的话。”紫萱微笑着抚了一下我的脸颊。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我换上玲珑找来的一套男装。里面紧身的中衣，憋得我快透不过气了。玲珑说这样保险一点，我听了也无可奈何，忍了！外面罩了件雪白长袍，束好头发，结好玉带，对镜一照，倒真有些像个翩翩少年郎。想起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也曾‘拿’了别人的衣服女伴男装。那时候左看右看都像个乡下孩子，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裳’真是一点都不假。
我跟着玲珑，向后门方向奔去。一路上，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一有风吹草动，我就赶忙躲起来，生怕让人发现。
来到后门，只见大门上了锁，侧门虚掩着，一个小厮坐在门边。
我躲在花丛后，朝玲珑使了个眼色，玲珑心领会神。
只见她捻了捻衣裳，走上前去。
那小厮听见脚步声，直直地站起来。一见玲珑，便朝她打招呼“啊，玲珑姐姐，这么早，去哪里呢？”
玲珑一笑，道“也不知怎么了，大小姐一时性起想吃那五芳斋的一口酥，这不打发我去带两盒回来。”
小厮一听，笑道“原来如此呀。只是那五芳斋在城东面，如此玲珑姐姐倒是要受累了。”
玲珑叹一口气，一脸苦恼地道“谁说不是呀？一会子二小姐又找不到我人，本想叫杏儿去，也不知道那丫头疯到哪里去了？”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人，一听这话，赶忙道“要不我替姐姐跑这一趟，我这个人其它没什么优点，就是腿脚快。”
玲珑展颜笑道“哟，那怎么好意思，不会耽误你吧？”
小厮拍了拍胸口，道“姐姐说哪里话，当然是姐姐的事重要。待我去叫个人来，我就去。”说着就要往下人房走去。
玲珑赶紧拦住他，道“这样一来一去倒又耽误了，我去替你叫人。记得早去早回。”
小厮一听，觉得有理，就接过玲珑递过的银子朝门外走去了。
待那小厮走远，玲珑忙将我唤出来。我打量着四下无人，钻了花丛，快步跨了门槛。
“二小姐，小心点。我会在后门等着替你开门。”玲珑压低了声音。
我朝站在门口的玲珑挥了挥手，向着城中方向走去了。
这周府在凤阳城倒是挺有名气的，随便向一路人打听就知道了地址。
在我看来古代最大的缺点就是交通太不方便了。在陆面上除了马车，就再无其它的交通工具了。况且马车并非家家户户都能拥有。就像我现在这般，只有靠着徒步走去。真是怀念那时候的自行车，公共汽车呀。我不禁感叹道。
好不容易在太阳快要升到正当空的时候来到一座府邸面前。走近一看，两个淋漓大字“周府”，知道到了。
周府坐落在一条稍窄且幽静的街道。绿树成荫合围着这座府邸。虽然比不上太守府的雄伟庄严，却也不失威严的气象。门上高悬着大红笼一对，内燃巨蜡；门前阶沿两旁还立着两个大狮子。
我整理了一番衣裳，走上前去。毕竟要有个好仪表才行，不然要是遇上势力眼的看门狗不让我进门去，那可是什么都白费了。
一阵敲门过后，我站在一旁等待着。半响，吱地一声，那扇高大的朱门大门打开了，出来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老者。只见他疑惑地朝我打量着，犹豫着开了口道“这位公子，不知找哪一位？”
我赶紧上前一步，“劳烦通报一声，在下江玉，特来拜会周公子。”我隐去了‘燕’字。
也许是见我一身华服，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那老者不敢怠慢，忙侧身，道“原来是少爷的朋友，公子请先到偏厅休息。”
想着也许有一番折腾，没想到如此顺利就混了进来，连紫萱为我准备打赏下人的赏银都没用上。心中一阵窍喜。
我随着那位老者进了大门。七拐八拐的穿过一处花园，来到偏厅。
老者吩咐下人替我倒了茶，一番客套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随手端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吸了一口，心中盘算着待会如何开口。不知这位周公子倒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嫁给一个丝毫不认识的人。刚才见他们家的下人礼数挺周到的，应该家教也不坏吧。希望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正想着，一阵似乎很耳熟的声音传来，“全伯，我不是都说了吗？我没有姓江的朋友，干嘛还让我来？”
“少爷，这位江公子似乎是大富人家的公子，您就去见见，以免怠慢了人家。”全伯倒是好心劝道。
“本公子看不顺眼的人才不管他是什么大富人家。”口气倒是不小。
我转身，盯着从门外进来的人。
一照面，顿时惊呆了，这张脸……难怪声音有些熟悉。竟然是那个被我用绳捆起来泼冷水的小鬼。
“竟然是你这个小鬼……”控制不住脱口而出。
“你……”周少爷双眼目不转晴地盯着我，从上到下将我打量了个够，眼中充满迷惑不解地表情，“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嘴里嘟哝着。
那全伯见了我们这幅表情，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不忘将门掩上。
见没有旁人，我也就是无所顾忌，叉着腰像教训小弟弟那样道“你这小鬼，才多大年纪就学人家要娶媳妇？”
周少爷忽然像是恍然大悟，眼睛一亮，脱口道“原来是你！你……你怎么这幅打扮？”
“还不是你？谁让你家上门提亲的，要不是这样我怎会偷偷溜出来跑来找你？”我没好气地道。
“你胆子真是够大呀！佩服！佩服！果然是与众不同”那小子一脸笑嘻嘻的。
“谁给你扯这么多？你说，到底是什么居心？”我翻翻白眼，朝他道。不会是因为我那个小小的‘惩罚’就故意找我麻烦吧？这么小气。
“我能有什么居心？难道我爹没跟你说清楚吗？”周少爷一脸惊愕地表情，接着是用一种成熟地口气道“自从那次过后，我就天天梦见你，我问过全伯，他说我是害了相思病。我爹说了，我长大了，是该讨媳妇的时候了。于是就上门提亲了。”
“啊？”我不禁啼笑皆非，屁大点的小孩子懂什么‘相思病’？打死我也不相信。
见我盯着他，周少爷忽然有点害羞，粗声粗气地道“看什么看？本少爷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家境殷实，你嫁过来也是享福，难道会委屈了你不成？”
扑哧一声，我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他见我如此表情，脸红得如同猴子屁股一样，笑得我的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你笑什么笑？”周少爷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谁让你逗我笑？”我笑得喘不气，真是的，好久都没有如此开心过了。刚才笑得太厉害，差点都合不上嘴了。一边抹去脸上笑出的眼泪，一边往一旁的椅子上靠上去。
“我什么时候逗你笑了？我说得是正事，你却当作笑话？你……你这女人太可恶了。”周少爷听了我的话差点背过气去。
“好，”我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我来问你，你今年贵庚啊？”
“干嘛问这个？这跟提亲有关系吗？”这小鬼，怕是真的没成年吧！
“怎么会没关系？”我上下打量着他，“瞧你个子才和我一样高，怕是只有十二三岁吧！”
“胡说！”他睁大眼睛，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活像变色龙似的“我明明比你高一点。不信，你站起来，我们比比看。”说着，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死活要和我比比看。
我一把摔开他的手，“好好好，就算你比我高，行了吧？”真是服了他了。
“什么就算？明明就是嘛！”小鬼不满的哼着，“而且我过了年就满十五岁了，就可以束发了。你还敢说我小吗？”
“你事实上就是小嘛，我还比你大着一岁呢!”我端起茶，喝了一口，接着道“在我家乡，你这叫做未成年，当然了我也是未成年。两个都是未成年人怎么可以成亲呢？我才不要做‘童养媳’！”
“呃？”他疑惑地看着我，“童养媳？”
“啊？你不懂呀？”我见他一幅茫然不解地表情，“怎么给你解释呢？”我拍拍脑袋，“哦，对了。我家乡有个叫窦娥的女孩子家里很穷，他的书生父亲窦天章因无力偿还蔡婆的高利贷，把他女儿窦娥送给蔡婆当童养媳来抵债。当时窦娥年仅七岁。窦娥长大后与蔡婆儿子成婚，……”我将《窦娥冤》这个我国古代十大悲剧之一的传统剧目讲给他听，
“总而言之，就是很惨。所以，想都不要想，我是不会跟你成亲的。”讲完《窦娥冤》，我斩钉截铁地道。
“哦，原来你是怕这个呀？”只见他一拍拍胸口，大声道“你放心好了，我的身体很棒的。你说的窦娥那是因为他的相公身子太弱，死得那么早，所以不能保护她。而我就不同了，要是谁敢欺负你，本少爷叫人收拾他，打得他满地找牙，替你出气。”
唉，我的老天爷，怎么跟他沟通就这么困难呀？我懊恼地低着头，不行，必须早些把这小子摆平了，要不然赶不及回府就糟了。
“不仅仅是这样啦，还有……还有其他……”我蓦然站起身，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还有什么？”见他一脸无辜地盯着我，我的头都大了。对于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来说，话说得轻了他根本不当会事，说得重了吧又怕他受打击，真是不好办。
“先不说其它的。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娶我？”我盯着他。
“什么为什么？就是想娶你啰！”小鬼还是同样的打迷糊拳。
“总要有个理由吧！就拿吃饭来说吧。你要是感觉饿了，才会想要吃饭，你看见谁一天没事一直在吃饭的，除非那是个傻子！“我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小鬼脸红耳赤的，“要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让爹去向你提亲？”
“好，你说你喜欢我？”说到正题了，“你喜欢我什么？或者说是我什么吸引你？”
小鬼抓了抓脑袋，想了好半天，才道“喜欢就是喜欢，哪里来那么多理由？”
“你瞧，你连自己喜欢我什么都搞不清楚？还谈什么喜欢？”我微笑着。像他这种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很容易被异性吸引。特别是他这种从小衣食无忧，金钥匙出生的人，在他周围人人都捧着他，人人都顺着他。以他的喜欢为喜欢，以他的厌恶为厌恶。忽然有一天，有人对着他干的时候，让他觉得很新奇。仿佛发现一个很新奇的玩具，就想要把它占为已有。或许他都没弄懂那根本不叫做喜欢，那只是一时的贪新，时间一长，自然就会厌倦的。
小鬼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低低地开口“你就那么讨厌我？你怎么老是找理由搪塞我？”
看着小鬼那可怜兮兮地表情，心中大为不忍。“你别这样，我又没说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成亲？”小鬼望着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成亲对于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来说，那是爱情的最高境界，那代表他们爱情终于修成正果，终于可以长相厮守，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了；但是对于两个并非真心相爱的人来说，硬要将他们绑在一起，那只会害了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幸福快乐的。”我叹了一口气，同他讲着道理。
“你知道什么才叫喜欢一个人吗？”我温柔地问他。
他怔了怔，“我……我只知道想要跟你在一起，这样也不可以吗？”
“其实喜欢一个人很简单,该放手时就放手,因为勉强是那么的辛苦，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为他的幸福而高兴,为使他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甚至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要跟他一起，只要知道他过得很好，远远看着他就好。这就叫做真爱。真爱是包容而不是放纵，真爱是关怀而不是宠爱，真爱是相互交融而不是单相思，真爱是百味而不全是甜蜜。你懂吗？别急着点头。它是一种从内心发出的关心和照顾，没有华丽的言语，没有哗众取宠的行动，只有在点点滴滴一言一行中你能感受得到。那样平实那样坚定。只能用心去感受。”不知不觉，我竟然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只见小鬼似懂非懂的看着我，我微笑道“或许现在跟你说这些你还不太能明白，等你以后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
“你……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过了良久，小鬼终于开口了。
我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心中蓦然闪过一个影子。
“是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温柔地看着他，淡淡地笑“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尽管我知道我跟他注定是有缘无份，没有结果，我仍然还是忍不住喜欢他。”说出心中藏了很久的话，感觉好像放下一个包袱似地那样轻松。
“哦，”小鬼盯着我的眼睛，“为什么？”
“哪里来那么多理由？”我学他的口气，“真正的爱，是在无法爱的时候，懂得放手
因为，放手才是拥有了一切…”
小鬼默默地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久，终于开了口“我能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
这小鬼的好奇心还真是重！我不禁有些失笑。
对啊，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到底他什么地方吸引着我呢？让我如此不能自已呢？
“他……他是一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一个志向远大，气概不凡的人。面对困难他的果断，坚强，不屈不挠，他的胸襟气度让人不由的折服。”我想起那夜狂风闪电中，长清抱着我站在悬崖边上，问我相不相信他。“总之，他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怎么讲呢？对了，就是安全感！不管面风多大，雨多狂，他都让我坚信会有雨过天晴的那一天！”说完，只见小鬼怔怔地看着我，不由得脸发起烫来。
“这事我谁都没有说过，只跟你讲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我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过了半响，也不见他回答。我疑惑地转过身，只见他低着头，瘦弱地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长叹一声，真是个孩子。无论如何他没有恶意，仅仅是出于一个莫明的理由对我产生了喜爱的心情。哪个孩子不是这样呢？对于自己喜欢的玩具抓紧了就绝不肯松开手了。
我伸出双手，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对不起。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你让我感觉很温暖。要是你愿意，我做你姐姐如何？我一定会把你当成亲弟弟般爱护的。”
他猛得推开我的手，朝我叫道“我才不要你这个姐姐！我不要你可怜我！”说完转过身去，不让我看见他哭泣的样子。
我无可奈何，看来只有让时间去抚慰他的伤口。也许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看来我纵然留下来也不能再安慰他什么了。于是朝门口缓缓走去。
忽然，他转过身，大声问道“要是有一天我也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心中一怔，回过头，只见他脸上仍然残留着泪痕，眼中充满着期待。“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我微笑着打趣道“你这小鬼还怕讨不了媳妇吗？你不是自诩‘一表人材’吗？何况如果你真成了男子汉，自然有人投怀送抱，哪里还能记得我这个……”
“我不是小鬼！以后不准叫我小鬼！”他打断我的话，脸涨得通红。
“那叫你什么？我连你名字也不知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可是早就知道我的名字了。”我笑着。
“我爹平时都叫我‘福儿’！”小鬼道。
“好，福儿。姐姐我要走了，你不送送吗？”我笑眯眯地道。
“你想都别想，我才不会叫你姐姐！”福儿气冲冲地朝我吼道。一下冲出门去。这小鬼，脾气倒是倔强得很。
我笑着摇摇头，朝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就听到福儿的声音“全伯，全伯。快去准备马车！”
“少爷要出门？”全伯道。
“谁说我要出门？不出门就不能准备马车？”小鬼还是那个样子。
“江公子，请上马车吧！”全伯客气地对我道。
“麻烦你，全伯。”我转身朝福儿挥了挥手，那小鬼站在大门口，一脸严肃地表情，不知在想什么。“福儿，再见了。记得有空来看我哦！”我对他笑笑。
马车缓缓地向前驶去。心中有如放下一个沉重的石头。福儿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只希望我没有伤到他。我叹了一口气。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福儿，希望你以后能够找到一个真正懂你，爱你的人。我一定会为你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