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无情是君心

  景暮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才转身,对着白衣少年咆哮着道,“宁折!停下!快停下!”
  宁折淡漠的看着撕心裂肺的老将军,缓缓道,“万灵阵已开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他怎愿停下,他只想看到定国将军府的所有人万劫不复。这是自己这么多年的心愿,也是救他的那个贵人的心愿。
  “怎么可能,我命令你快点停下,停下啊!”景暮倏然惨白着脸,但却随机想到了什么,跪倒在地,他心里知道,这万灵阵一旦开启,必须要以一人的魂魄献祭,不然便会不受控制,最后万鬼入魔,生灵涂炭。
  世人皆知千山府府主杀人无数,所以自然对杀气十分敏感。于是他便想着用这万灵阵吸引他前来,再让自己的心腹宁折控制住北堂澈的灵魂,从而暗中操控住千山这个庞大的势力。
  可谁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引来了自己的儿子,做了这不明不白的替罪羊,而之后,便是万鬼噬魂,而柯儿自小体弱,可会失去心智,万劫不复?
  宁折朝着殿下的祭司们摆了摆手,两个黑衣祭司便走过来架起景柯,带到宁折身边,摔在地上。
  景柯一落地,就想往景暮那里爬,俊美的脸蛋早已经被惊恐扭曲。
  可宁折一伸指尖,便将他定在那里,同时手指间幻化出一柄小小的银针,周围的团团黑雾看见此物,便争先强化的涌了过去。
  那小小的银针似是有容纳万物的能力,那团团黑雾在碰上银针时,便都化为璀璨的光亮,从而消失不见。
  “宁折!不要伤害他!那是我儿子!!!”景暮撕心裂肺的喊着,气急败坏的他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血红的双眸似是要生生撕了宁折,可伤了心神的他却莫名四肢无力,瘫在景柯身边,不能动弹。
  宁折轻笑着,另一只手缓缓抬起,那滩殷红的血瞬间浮起,汇聚在他的掌心。
  暗红色的光芒在他手心里亮起。
  刹那间,仅余的几团黑雾嗅到了那渗人的血腥味,争先恐后的涌了过去,盘绕在景暮的周围。
  而此时景柯不由自主的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白皙的皮肤下青筋凸显,浑身颤抖,手脚痉挛,神色狰狞,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如果老将军能替了这位公子,在下可保公子平安无忧。”宁折淡淡的道,景暮景柯看不到,此时此刻站在高处的他眼神里尽是戏弄。
  “为什么会这样…”
  景暮心疼的抱起有些坚持不住的景柯,似是突然间想开了一切,忙求助般的看向宁折,颤抖着道,“那一炷香,可否?”
  直到现在,景暮还一直推心置腹的相信着这个白衣少年。更不怀疑他所说是否真实。
  宁折淡淡一笑:“好。”
  “柯儿,时间不多了,以下爹说的话你要全部牢牢记住”景暮抱着景柯老泪纵横,却也无可奈何的绝望道。
  “其实”
  宁折平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暮。
  多年前,自己也像他一般,有爹娘疼爱,虽生活在乡下,日子不太富贵,却也无忧无虑。
  虽然有那么一段记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他记得两年前的那场争毁了原本他幸福的家庭,父母惨死,妹妹于慌乱中失踪,孤家寡人的自己只有去了千山府,经历了那些惨无人寰的训练后,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终于自认为有报仇的能力后,却被景柯抓去试了药。
  在那时他才发现,他的实力与景柯却有不可逾越的差距。
  前路坎坷,命运多舛。
  而自己原本混沌无光的未来却被一个贵人所拯救,而正是那个人,让自己去了祈福盛典,又引荐自己来到定国将军府,自己也很争气的完成了贵人所托,当上了这占卜阁阁主,暗中掌握并不断架空了这定北王府的一系权利。
  长安人皆知定北王府建有占卜阁,阁主是一位年轻有为的白衣少年。
  可谁也不知,这个少年的父亲,便是定国老将军麾下的副将,在一次极其惨烈的战争中,老将军弃了那支军队而保卫皇城,虽最后战争胜利,可他的父亲却永远葬身于战场。母亲听闻消息后也悲痛欲绝,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唯一的妹妹也意外的失踪,只剩下自己一人。
  世人皆知如今白衣冷面祭司,却无人知那曾经的白衣少年郎。
  很快,自己就会如他所愿也是如自己所愿给这老将军毁灭一击,但接下来,该是怎么样?
  是沦落到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亦或者可以跟在那位贵人的身边侍奉一生?
  无论怎样,宁折都心甘情愿。
  因为他,是自己黑暗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
  那个金枝玉叶的贵人,便是自己存活于世的希望。
  只是刚刚,似乎隐约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可是很快,眼前便一片清明,紧接着,就看见了这久违的十二将军。
  可现在形势和以往大大不同了吧,宁折目光寒冷,嘲笑的呢喃道:
  “主上,时间到了。”
  景暮闻言猛地抬头,一双原本浑浊的眼睛里尽是血丝,景柯也抽泣着伏在景暮怀里。
  宁折唇角勾着笑,抬手化出一道明光,柔声道,“万鬼噬魂,主上还请好好享受”
  纵使景暮一生驰骋沙场,阅事无数,但听到“万鬼噬魂”四个字时,就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宁折似是温声低语,又似恶鬼呢喃:“主上,这万鬼噬魂既是如此痛苦,当初您就不应该发明它出来,这是自讨苦吃呢,您说对不对?”
  景暮剧烈的喘着气,浑浊且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宁折,而宁折微笑着看着他,乌黑的眸子里印着景暮渐乎疯狂的面孔,眼底闪过一束令人心悸的冰冷寒光。
  但景暮清楚地看见了那抹寒光,像是黑夜里飘摇的一抹光,深渊里开出的一朵曼陀沙华。
  微弱靡丽,却寒冷无情。
  “家父宁风”
  宁折漫不经心的笑着道,似是欣赏够了景暮闻此近似绝望的面容,这才冷漠的转过头去,他走的极慢,也极为无情。
  “两炷香内,您的魂魄便会被吞噬,接下来,让我们好好叙叙旧才是”
  早已丧失听觉痛觉的景柯泪眼朦胧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渐渐的倒下,只能看见那唤作宁折的白衣少年无情的笑着,而父亲绝望的嘶喊着,两人不知在讨论什么,只是看见父亲那样,他像是跌落悬崖般的绝望和痛苦。但终是受不住呼涌而来的倦意,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而老将军的魂魄仿佛已渐渐被抽离了体内,依稀中只听见宁折最后一句话。
  “其实景柯,生为阳魅。”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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