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乌鸦嘴女孩2

  黄哑巴不哑巴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没过一个小时，整个村子从老人到小孩全部都知道，大家就跟看热闹看稀奇似的，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去跟黄哑巴说话。
  黄哑巴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就会开口说话了，一门心思的只是替刘大姐的公婆不值。老头老太太天天给刘大姐一家当牛做马，大年初一都在田里忙活，刘大姐却半点不念他们的好。
  黄父黄母从别人口中得知姑娘会说话，说来可笑，一家子四个长辈在门厅里坐着乘凉，隔壁的跑过来兴冲冲的道，“老黄，你们家哑巴会说话了。”
  他们压根不相信，谁不晓得哑巴不会说话，都七岁了，整天只知道闷着头干活，半杆子打不出一个屁，也就是时候好了，要是搁个前几十年，这样子的娃往山里面一丢，自生自灭去。
  “哎呀，是真的，哑巴正在村头，好多人听到她开口了。”见他们不信，来人又解释道。
  黄父和黄母对视一眼，隔壁的很少说胡话，难道哑巴真的不哑巴了？
  “你去瞧瞧。”黄家的老太太冲着儿媳妇发话。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确信黄哑巴真的会说话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亲自跟黄哑巴说过话，哪怕问一句“哑巴，你会说话了？”也要黄哑巴张口回答一个“嗯”。
  黄家这晚顾客盈门，一直到晚上九十点人才全部散去。
  小小的一个村子，平时除了婆媳不和儿子不孝姑娘不听话，再没其他的热闹事，黄哑巴不哑巴够他们一年的谈资。
  黄母打心眼里为姑娘高兴，姑娘会说话了，不再是哑巴，以后也没人敢再拿这点说事，不说别的，光以后给她说婆家都会容易许多。黄母打心眼里就没想过供三姑娘读书，在她心中，三姑娘就该是未出门子时，在家帮忙干活，出了门子去婆家做事。
  可惜黄家的这份高兴只持续了三天。
  天要下雨天要打雷，夜晚突如其来的阵阵雷声噼里啪啦的响，连带着亮堂堂的闪电照在房间里，跟白日似的。
  刘大姐半夜上厕所的习惯多年来未变，趁着闪电还亮着，一溜烟往厕所跑。
  说时迟那时快，人跑到厕所门口时，一个大雷打到旁边的大树上，树干拦腰劈开，哐当一声向下倒去，砸在刘大姐身上。
  次日早上，刘大姐被雷劈了的消息传遍了村子的每户人家，瞬间取代哑巴不哑巴的劲爆消息，成为人人嘴里的头条新闻。
  黄哑巴当然也知道，她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就去灶房煮猪食。
  她很淡定，她很坦然，她很无辜，刘大姐心眼黑，不孝顺老人，被雷劈了活该。
  可是刘大姐不啊。
  刘大姐被当家的从厕所门口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在医院躺了一天眼睛才睁开，第一件事就是找黄哑巴算账。
  是的，都怪黄哑巴，黄哑巴咒得自己。
  她就说嘛，好好的哑巴怎么会说话，原来是个乌鸦嘴。
  刘大姐让当家的带着一大群亲戚抬上她，浩浩荡荡的上了黄家的门。
  必须给个说法。
  必须赔医药费。
  必须赔礼道歉。
  黄家还没从哑巴会说话的喜悦中醒过来，兜头一盆凉水，浇得人透心凉透心亮。
  两家人吵得不可开交，一个说是刘大姐自己倒霉，打雷扯闪往外跑，雷不劈她才怪，一个说都是黄哑巴惹出来的。
  村长调停了一个上午，气得血压升了又升。
  黄家坚决不给钱，刘大姐指挥着亲戚把家里能砸的都给砸了。
  俩家彻底撕破脸。
  牵扯在其中的黄哑巴惊恐地躲在门后面，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紧张的望着院子里的一众人。
  刘大姐要不要赔偿，心生怨怼，添油加醋的把黄哑巴是个乌鸦嘴的事宣扬出去。黄母气得拿起棍子要找人算账，让黄父制止了，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道想给刘大姐赔医药费吗？
  刘大姐的乌鸦嘴之说开始并没有人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杆秤，人家哑巴好不容易会说话，老刘自己被雷劈了，不关哑巴的事。
  黄家的长辈想着流言总有消散的一天，过上几个月，慢慢的大家也就淡忘了。
  黄母私下嘱咐姑娘，“以后别乱说话。”
  黄哑巴说来说去只是一个小孩，白日里的大阵仗给她留下了可怕的印象，听到母亲吩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看着满地的狼藉，黄父抽一口自己卷的烟，恨恨的骂了一句，晦气。
  再瞅黄哑巴时，眼神里藏不住的厌恶。十岁的娃儿了，也该知道点好歹，什么不会说什么不能说，怎么没点谱，“你连你弟弟妹妹都不如。”
  黄哑巴局促的站在那里，双手绞着打满补丁的衣摆，这句从小到大如影随形的话始终牢牢的跟在身后。
  哑巴会说话了，可哑巴在家的更加战战兢兢了。
  没人跟她说话。
  没人对她嘘寒问暖。
  没人提过让她上学的事。
  哑巴如同一头勤劳的老黄牛似的，任劳任怨的干活，一天说上十句话都是多的。
  可是有些事，不是想避就能避的。
  哑巴出去洗衣服，村里的邱婆婆一个人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走，她好心的过去扶了两把，“邱奶奶，你小心点，别把腿摔了。”
  三天之后，邱婆婆的儿子带着一大堆人闯进的黄家的门。
  没错，邱婆婆腿摔了，走路的时候摔的跟头。
  刘大姐借机把黄哑巴是乌鸦嘴的事情再次大肆宣扬。
  又过了几个月，村里来了个乞丐，挨家挨户的讨饭吃，黄哑巴心善，把家里剩余的饭全部端给了乞丐，乞丐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拉，黄哑巴好心给他舀了一瓢水，“你慢点，别噎着了。”
  三天后，刘大姐从娘家回来。
  进了村逮着人就道，“三天前来咱们村讨饭的那个乞丐死了，吃饭的时候噎死的。”
  众人看哑巴的神情顿时变了，哑巴当时给乞丐剩饭的时候，好几个人在旁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一次是巧合，可次次是巧合也忒巧了。
  再加上刘大姐的推波助澜，黄哑巴坐实了乌鸦嘴的名声。
  黄家的老太太是个迷信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自觉三丫头有点邪性，对她的态度一下千里。虽说以前也没多好，可现在更差了，也就是人养大到十岁懂事了，否则她铁定把人往深山老林子一扔，自生自灭去。
  就连黄哑巴的父母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这丫头太……嘴太毒了。
  一家人，不，一村人都恨不得躲着黄哑巴。
  可是哑巴年纪大了，送走没人要，遗弃她还能摸回来。
  “要是哑巴还是哑巴就好了。”黄父幽幽感慨。
  他们曾经以为哑巴会说话是好事，现在却巴不得哑巴哑巴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