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极斋之变
纤腰玉带影若飘,最是无情也动人。本是一副安然如素,岁月静好的模样。
奈何,所谓悲剧,就是猝然间凶相毕露。
原本仙气萦萦的无极峰上空,阴风席卷,暗红色的愁云密布于头顶。
偌大的广场中央,少女浑身浴血,抱着同样浑身血淋淋,身体已然僵硬的父亲,双目空洞。
良久,少女轻轻放下父亲,起身冷然而立,望着眼前的青年。
青年亦是血染白衣,脸色青白,双目赤红,如惊心的厉鬼,可怕之极。
“咣当”。
少女将手中的利剑扔给他,道:“连我也杀了吧!”
青年捡起地上带血的利剑,浑身战栗,腥红的双眼,似乎要将人生生撕碎。
少女冷眼而视,眼中心中,毫无惧色,有的只是万念俱灰的不在意。
似乎经过痛苦漫长的心理挣扎,青年突然手握上剑锋,雄浑仙力爆发,手中长剑立时碎成无数剑片。
漫天飘落的血色剑片,片片落在青年的身上,手臂,胸前,后背,雪衣染成了血衣,朵朵血莲驻足于地,弥漫着腥香。
剑片落尽,青年倾倒于地,人事不省。
“师兄!”少女后知后觉,踉跄着跑过去抱起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唇角溢出的丝丝血痕,她的心发狠的疼。
那个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无极斋,给了她家,给了她温暖的师兄,如今杀了父亲,杀了仙界掌尊。
说是不在意,可她的心,似乎有一根带着利刺的针,针针穿心,针针刺痛。
她抱着他的身体,口中一遍一遍念着:“师兄。”不知是祈求,还是哀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又或许亘古一般绵长,浓云遮蔽的无极斋上空回荡着少女无助的悲鸣。”
“啊!
“爹,师兄!”
一声悲鸣,叶心猛然惊醒。
神智还不是特别清醒,却也察觉到自己已在房间里。
她茫然地看着被自己死死抱着的洛尘,任冷汗混着轻微的喘息,荡漾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眼前这张冰雕玉琢的脸,就是梦里的狰狞青年,那个少女就是自己。
不,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吧,原来的叶心。
这就是她的过往吗?她和他的过往?
怪不得,于洛尘之间,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种半明半昧的疏离。本能的想亲近他,却总是有一种力量,警告着她不要与他走的太近。
大概就是他们的温馨甜蜜,与她蚀骨的伤痛在彼此挣扎吧。
“现在好些了吗?”静谧的房间里,响起洛尘低沉的声音。
叶心怔怔地望着他。
床头上的一豆烛光,映射出洛尘忽明忽暗的脸,他的脸色微显苍白,眼眸微垂,看不清他的神色,却在明灭的烛光中,浓密的睫毛抖颤的厉害。
“啊?”叶心似乎还没有缓回神儿,这个升调扬的千回百转。
恰赶此时,洛尘抬头,叶心对上那双漠视的冷眼,“唰”,又是一身冷汗,彻底清醒了。
此时,她被冷汗浸湿了衣裳,正坐在他的腿上,死死抱着他修长的脖子,他的手被迫环着她的腰。
应该是这家伙突然良心发现,让一个姑娘家露宿街头,不大合适,是以,准备开门让她进来。
结果发现她的适应能力挺强,坐在地上,对着夜色就能睡着,只好受累将她抱进屋里。
但还没来得及将她放在床上,就被自己的魔爪,死死的抱住。
然,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又不能将一个姑娘家一巴掌震飞,于是就成了现在这般光景。
叶心如是推敲。
她闭了闭目,木然地答了声:“好……好了。”
然后僵硬地从他腿上挪下来,她一边勉强挤出一丝笑,一边蹭到了里侧床角……
第二天一早,三人再次上路。
不同前两日的日夜疾行,此刻他们飞的很慢,叶心惦量着,这个速度自己可以跟得上,所以没有让洛尘带,而是自己御剑飞行。
叶心本能的御剑,脑子里却兀自回忆着昨晚的梦境。
梦里,洛尘的师父是博爱天下,受人尊崇的一代掌尊。
那洛尘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师父,若洛尘是欺师灭祖之人,仙界又怎能容得下他。
还有,他的师父又是谁,也就是少女时叶心的爹。难道是灵坤谷中,整日乐呵呵,穿着有些破烂的老爹?
可梦里少女的父亲,是不苟言笑的仙尊,是魔界谈之色变的劲敌。二人从容貌,气质上都不可同日而语。
其实,已经好久没做过恶梦了,尤其是恢复法力以后,一次都没有过。
以前,她问过老爹几次关于这具身体的过往,但也从未想过要刻意挖掘什么,总觉得,那些事情跟自己的关系不太大。
但如今,记忆的残片再次袭来,叶心才意识到,只有将事情彻底弄通透,才能完全摆脱噩梦的纠缠。
“怎么了?脸色不是太好。”
叶心的思绪被打断,原来是莫玉,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过来询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叶心便气不打一处来。
望了一眼远远飞在前面的洛尘,瞪了莫玉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昨晚,你和你师父一人一间房,睡的倒是好了?”
她哼了声:“害得姑奶奶我,倚着门,在外面吹了半宿夜风”。
似乎还不解气,又补道:“你师徒二人,真是绝配,不懂得怜香惜玉吗?虽然我不是什么绝世名玉,但好歹我也勉强算个如花似玉吧!”
莫玉“咦”了声,奇道:“昨晚不是你说要在外面玩一会吗?想着也没什么危险,我就和师父先回房,各自打坐了。”
叶心白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
怼了一半的话,硬是让她给噎了回去,敲了敲头,“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昨晚投宿的那间客栈,二楼、三楼是客房,无甚稀奇。
但一楼却很热闹,类似一个茶馆。他们进店时,已宾朋满座,还有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先生在说书。
趁着莫玉去跟店家交涉时,叶心顺道听了两耳朵,讲的是一个猎人,猎物打得多了,自己也变成野兽的故事。
若是放在前世,这样的故事是决计吸引不了她的,可今时不同往日。
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整日面对洛尘那张冰坨子脸,乍看到那么多张笑颜,想留下来凑凑热闹。
可想而知,洛尘对这样的场合是一定没兴趣的,还没等店小二引路,就径自上了楼。
然而,莫玉大概受他师父的熏染和威压惯了,也一个德性,紧随小二,也上了楼。
后面的叶心,气的直跺脚,并对已上到二楼的师徒大喊了句气话:“你们不听拉倒,我自己听,你们上去吧。”
然则,叶心站在楼梯间,扫了一眼全场,他们桌桌三五成群,最差的,也是两人一堆,自己听,实在没意思。
也正因如此,看到一名身材火爆,穿着清凉的女子独自坐在角落喝茶,很是稀奇,于是就多看了一会。
结果,只因这一会儿,当她噔噔噔跑上客房时,只看到他们给她留下紧闭的房门。
莫玉老气横秋叹息道:“师父和我都有傍晚入定的习惯,给你留了门,你自己不进。怪谁?”
叶心横他一眼,“别胡扯了,就算是我笨,但我昨天也敲门了。”
莫玉不以为然:“姑奶奶,入定懂不懂,就是全身心专注于一境,什么杂音都能听到,那还叫入定吗?”
叶心将信将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全身心的入定,他不怕有危险吗?
不过,由此她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昨天似乎敲门敲的温柔了些,以后要直接踹门,以免重蹈昨夜的“悲剧”。
茫茫云海中,叶心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问了一下莫玉才知,他们在一路向西飞行。
速度不快也不慢,叶心勉强跟得上,白日赶路,夜间休息。
尘世凡人碌碌,天上仙人巡游,如此,他们行了整整十日,终于到达此程的目的地——鸣山。
鸣山,不是山,而是一片沙漠。
此时,三人站在一处山地之上,放眼望去,入目的是连绵无际的沙山,一座连着一座的沙头,看不见尽头。
据说,这是鸣山之名的由来之一。
在烟霞的笼罩下,它们如一幅用金黄色的毛笔线条勾勒出来的风景画,每一座沙头,都记录了一个久远又神秘的故事。
洛尘不爱说话,再加之近日来,叶心对着他总觉得不自在,不知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是以,只能听莫玉絮絮叨叨地介绍。另一个让鸣山得名的原因,便是他的沙鸣之声。
据说,每当沙漠狂风大作的时候,其腹地就会发出奇怪的呜鸣声。
这声音能够摄人心魄,一旦被它控住,轻则动摇根基,影响修为,重则,魂飞魄散而亡。
叶心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蹙眉问道:“那我们还来这做什么?”
洛尘看了看她,言简意赅道:“一,等人;二,摘仙果。”
听莫玉说过,仙朝圣会在即,需摘一枚仙果,作为奖品。
等什么人,叶心大概也知道,十之八九就是那位借给父亲冰羽的人,但……
她四下望望,说好听点,广漠杳无穷,孤烟四面空,说通俗点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到这来。
望着无垠的大沙漠,叶心默默感慨,看来又是位隐士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