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身世之迷
叶心不知道这个“怕”从何而来，只是看着洛尘那垂于身前的两缕银发，在轻烟缭绕中衬得他越发孤绝，心里面就越发抗拒这次出行。
似乎她不去，就不用碰触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她不愿了解的秘密。
她像任性的孩子，垂下了头，倔强道：“我不去。”
洛尘扣上锦匣，“当年，为保你肉身，你爹向别人借了冰羽，他闭关前将冰羽交给我，托我有机会还回去。”
他看向叶心，道：“我带你去还宝物，你也顺便谢过他。”
“哦！”叶心恍然，原来是这样。
“回去收拾东西，一盏茶后，便出发。”
“嗯！”叶心高兴应下。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了，确实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便欢天喜地的出门，回去收拾东西了。
看着欢快的身影消失，风缘转身道：“你真带她去见他？”
洛尘长睫浓密，此刻微垂着，香炉飘出的袅袅轻烟，缭绕得长睫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什么。
莫玉看着凝神的洛尘，“师父，他是故意召唤冰羽提醒你。”
风缘拍着桌子，急道：“你就不怕她听到不该听的，你要知道，虽然百年过去了，但仍堵不住他的口。”
莫玉浓眉不展，默不作声。
良久，洛尘再次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一双深沉的眼眸，如一汪幽潭，深不见底。
他绝然道：“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很快就是仙朝圣会了。
死寂的书房，只余下风缘一声幽长的叹息……
出门在外，以舒适为宜。要想舒适，就要轻装减行。父亲还在闭关，也没法打招呼。
因此，所谓的收拾东西，也不过取了一套换洗的衣裳，叶心很快便乐颠乐颠的又折回书房，与洛尘，莫玉，还有风缘汇合，四人一道出发。
无极峰之巅，几人掠空而去。
本来洛尘说要带叶心的，可她刚学会御剑，还没过新鲜期，非要自己飞行。
但是，这一路飞行，让叶心无比汗颜。
虽然说自己的御剑术学的很快，但与洛尘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壤之差，云泥之别，还是洛尘驾驭祥云的情况下。
要知道，只有专属法器才能做到心意相通，而洛尘只御了片薄薄的浮云，就能做到疾如闪电，收势自如。
风缘和莫玉也不差，驾驭各自的法器，紧随其后。
此时的叶心，站在洛尘驾驭的祥云上，感受着周边呼呼而过的风云，怎一个感慨了得。
本来想着，出来一趟不容易，好好练练御剑术。可她实在跟不上趟，也不能因为自己，耽搁了正事。
原本，叶心的初步人选，是让风缘或者莫玉带。但这俩人，以哄三岁孩子的理由，毫不客气拒绝了她。
风缘说，他马上就要与众人分开，不同路。这个理由，叶心勉强接了。
可莫玉说，他累，带上她就更累了。当时，叶心一口气差点没匀上来，待匀好了气，字正腔圆地回了他一个字“滚！”
浮云苍狗，江山万里，红尘无数。
四人一路北飞，经过两日疾行，终于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上降落，送别风缘。
直到现在，叶心才明白，风缘所谓的“马上”，是指越过几万里山河，再经过无数红尘凡世。
望着风缘的人影消失在天际，莫玉道：“师父，今天正好是仙障开启之日。”
洛尘望望天，已过正午，点头，“天黑前过仙障，在清城休息一晚。”
“是！”
三人再次上路，直到西山的烟霞半遮半羞地爬上山头时，他们才再次停下。
此处是一片凹地，前方便是一条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集市。
“好热闹！”叶心很兴奋，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是以，三人在街市的尽头处停下后，她便以豹子追羚羊的速度向人群冲去。
可是还没冲出两步，便“砰”一声，被强大的镜墙反弹回去。接着，又闻得“扑通”一响，某人被弹到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莫玉幸灾乐祸地大笑。
叶心疼得蹙起眉头，明澈的眸子里有泪花闪闪，硬是忍着没哼出声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莫玉一副“小人”嘴脸，在一旁乐得前俯后合。
唉，世态炎凉啊！
叶心大为感慨之时，一支手伸向她，手指修长，指甲圆润。
同时，头顶上传来洛尘幽幽的声音：“你是想以肉身相博，冲过可抵千万魔兵的仙障吗？”
叶心：“……”
她默默无言地被他拉起来。
须臾，从天而降一位须发花白，面容精瘦的老者，见到洛尘慌忙作礼：“小人参见掌尊上仙。”
洛尘依制受了礼，并客气道：“我们要通过仙障，劳烦仙者了。”
那老者诚惶诚恐，连忙又作了个礼道：“不敢，此乃小人分内之事。”
打个哈哈又补道：“感应到仙障剧颤，以为是哪个高阶大魔头私闯仙障，原来是掌尊仙驾。”
洛尘和莫玉的眼光齐齐看向叶心时，她才意识到，那个“高阶大魔头”，是指她。
穿过仙障，三人才成功混入人迹中。
边走，莫玉边给叶心介绍。
百年前，仙魔两界定下休战协议前，此处还是一片荒芜之地。协议立下后，安全需求有了保障，人们便将注意力转向更高级的需求，比如利益，修为。
是以，便有了一些具有开创精神的散仙，与魔界暗通曲款，互换仙草，丹药等。
当然，门派的修行资源丰裕，门下弟子是不需要冒这个险的，但散修就不一样了，他们日子清苦，需要什么资源只能靠自己。
后来，为了仙界子民的安全，仙界掌尊洛尘将此地辟出，由看守仙障的圣清派负责，每五日开启一次仙障。
仙界之人可与魔界互通有无。并起名为清城，有清明太平之意。
但此地，仍不属于仙界，亦不属于魔界，是个三不管地带。
在这种混乱之地，仙界之人一旦发生意外，无法及时得到仙界的保护。
因此，并不提倡仙界人到此处冒险。
但好在，百年前，魔界签下“不战协议”，协议规定，魔界不可以主动挑起战事。
因而，仙界人只要不主动挑衅，魔界不敢乱来。
当初，洛尘决定辟出此地，也正是因这个考量。
事实证明，这百年来，魔界忌惮洛尘的“拳头”，确实不敢乱来。两界基本和平共处。
于是，有一些更胆大之人，索性不回仙界，在此开了店铺，学凡人做起了生意。
譬如，他们此时住的客栈。
客栈三层的阁楼上，叶心坐在地上，望着苍茫的月色，又回身望望烛光摇曳的房间，落寞的领悟人生。
因为进城太晚，担心没有空房，三人没有在街上逗留，匆忙便来这唯一一家客栈投宿。
可天不随人愿，还是晚了一步，只剩下两间房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叶心已果断作出安排，洛尘师徒住一间，她自己一间。如此安排甚好。
但就在上楼的一瞬，可谓是一眼误终生。
店小二引着三人上楼时，她因好奇，多打量了一眼角落里，一名妖娆的红衣女子。
只因这一眼，叶心就落于最后，洛尘，莫玉一人占了一间房，进了房间，关了房门，将她晾在外面。
不管她怎么敲门，这师徒二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连个回应都没有。
叶心望着深沉的夜空，无限感叹：“怜香惜玉啊，这是个好词，这师徒都该好好学学。”
夜已深，叶心倚门抱膝，已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座仙山之巅，古木参天，缭绕的祥云托出一轩殿宇，瑞气磅礴。
这样一座气势恢宏的殿宇前，站着的却是一个头发干枯，小脸蜡黄的小姑娘。
小女孩张大了小嘴，一双眼睛倒是粲然灵动，却满是惊讶好奇之色，左右打量着面前高耸无比的白墙，和厚重典雅的大门，大约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房子。
打量了半晌，大约是累了，女孩倚着大门坐下。须臾，不知想起了什么高兴事，小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从清晨到日暮，女孩从睡梦中醒来，小手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站起身，看看天色，又仰望着典雅的大门。
小小凤眼里，满是担忧，“师兄说去去就回，可是都一天了”
小女孩嘟着嘴，百无聊赖地在门前来回走动，眼睛却从未离开过紧闭的大门。
直到太阳渐渐隐没于西山，紧闭一天的大门终于开启，一名雪白衣衫的少年走出。
女孩见状，马上喜笑颜开奔过去，“师兄！”
少年也很高兴，冷俊的唇角漾起了醉人的弧度，道：“走，跟我进来。”
少年牵着女孩的手，边走边嘱咐她一些事情，女孩乖巧点头。
穿过巨大的广场，云桥，一片开阔之地上，一位暗蓝色广袖长袍男子，背对着他们，剪手身后。
少年揖手行礼，“师父。”
男子转身，是位年愈半百的老者，面容慈祥，清瘦矍铄，一双深邃睿智的眼眸，似乎早已洞悉一切，博爱天下。领口华丽的缠枝金色刺绣，更显此人的庄严高贵。
老者深沉的眼睛打量着小女孩半晌，仍是默不作声。
小姑娘有些怯生，不安地拽住少年的衣角。少年看了看她，递给她一个眼色。
收到少年眼神的指点，女孩连忙按照他方才的嘱咐跪了下去，脆生生道：“心儿拜见爹爹！”
老者点点头，没有不满，但也没有动容之色，只是淡淡道：“虽说无极斋乃仙界之骨，但为父并不指望你护佑苍生，只愿你能恪守门规，认真修习仙法，保护自己便可。”
女孩儿闻言，连连磕头。
三个响头后，仰起小脸，道：“请爹放心，心儿一定刻苦修行，不惹爹生气，不让爹操心，长大后，定会好好孝顺您。”
小脸仰着，光华闪闪的眼睛，天真又认真。
老者终于满意地点头，不为世事动容的双目，终于绽出一丛笑意，略俯下身，单手扶起那小小的身体。
旁边的白衣少年，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说服师父留下她。无极斋不收女弟子，却没有规定，无极斋掌尊不能有女儿。
从此，冷冷清清的无极斋，多了一个淡蓝色的小小身影，和她的欢声笑语。心园是她的小园，丛心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从此，她有了一位很了不起的爹，再也没人敢欺负她。她有了家，这个家，还有一位冷峻，却只对她绽放笑颜的师兄。
从此，她也有了名字。叶本无根，因君生根；他本无情，为卿倾心。
只可惜，时光只解催人老。它，不信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