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厄运之始
眼看着，金灿灿的太阳挂上当空，辰时已过。
叶心无聊地捧着茶杯，望着远处天际自言自语：“这可不赖我，不是我要迟到的。”
洪青笑呵呵地看着女儿絮絮叨叨，无奈摇头。
忽然远处有云朵飞来，祥云瑞彩，虽然还看不清云上之人，但叶心已断定，来人必不是莫玉。
莫玉虽也驾过云，但没有这般金光灿灿，瑞气萦绕。
祥云飘近，看清其上真容。一身月白衣袍，青丝衬白发，无风自动，正是冠绝出众的洛尘。
叶心咬着茶杯，看着祥云越来越近。
按理说，这样一副如诗如画的景致，应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但根据她一个月来摸爬滚打培养出来的第六感，强烈感应到，洛尘亲自来，准没好事儿。
洪青起身，与洛尘相互点头致意，君子之交，寡淡如水。
叶心蹙着秀眉，似乎在琢磨他此来的用意，直到洛尘已至近前，才记得起身见礼。
洛尘开门见山对她道：“从今日起，我来接你。”
叶心呵呵笑道：“莫玉出门办事了吧，真是麻烦你了。”
洛尘摇头：“他没有出门，我接你不好吗”？
“……”她皮笑肉不笑，勉强应了个“好”。
与洪青打了个招呼，洛尘便携叶心踏上祥云。
云朵之上的叶心，安静地立于洛尘身侧。
不过她可无意观赏脚下美景，也无心欣赏旁边的风华盖世。
脑子里九曲十八弯，思虑的是洛尘此番究竟唱的哪出，她可不信他会突然大发善心。
还没思虑出个所以然来，洛尘已带着她在一处山脚停落。
叶心抬首望去，巍巍高山浮于云层之上，其上隐隐有淡淡金光笼罩。
她茫然，“这是哪”？
洛尘惜字如金：“无极峰。”
“那我们这是……爬山？”叶心不太确定。
洛尘点头，“聪明”。
“什么？”望望高不见顶的雄峰，叶心哑然失笑：“洛……洛尘上仙，别开玩笑了，指望我两腿爬上去，怕是一年，我也爬不到顶。”
洛尘倒是很淡然：“没指望你能爬到顶，到天黑，爬多少算多少。”
不容她抗议，洛尘已率先向巨峰边缘走去。
叶心气乎乎地跟在后面。
他不是说公物繁忙吗，一个月来，时刻盯着她，叶心倒觉得，他是闲的无聊，折腾人成瘾。
在一处山麓边缘，洛尘停下脚步。
一条迤逦蜿蜒的山路，从脚下一直向山上延绵，一眼望不见尽处。
叶心静默不动，一双凤眼脉脉地凝望这条似游蛇般的山间小路。
“开始吧。”连催促的话都如此淡漠。
叶心愤怒旋身，瞪向洛尘。
洛尘却满不在意，再次示意她，“开始吧。”
无法，叶心怒气冲冲地踏上蜿蜒的山路。怒气之下，激发无限力量。
她大步向山上冲，两只手不停地往前后甩，仿佛被风吹着向上飘。
这一口怒气，竟支撑着她到了正午。
叶心抬袖，抹了把如雨水般不停滴落的汗水，一屁股坐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行了歇会！”
不急不缓跟在身后的洛尘淡声道：“可以。”
叶心卯足怒气地一路奔来，再加之，一交五月，地气升腾，她选的这处歇脚地，连个背阴凉都没有。
此时，她只觉得汗流夹背，口干舌燥。
她一边手当摇扇，不停扇风，试图让自己好凉快一点儿，一边抱怨，“早说爬山，我就带点水了。”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水囊从天而降，直接落于她的膝上。
叶心惊喜，回头看向坐在高于她两个石阶的洛尘，“谢谢。”
拧开水囊的盖子，仰头就往嘴里灌，喉咙咕喧咕咚地响，像是连续咽一个个小皮球，看来真是渴极了。
如此豪饮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哈”，由衷地发出一声舒爽的慨叹。
她回身将水囊递还给洛尘，“你喝吧。”
刚说这句话，洛尘伸手接水囊的动作就僵住了。
话音未落，叶心也突然反应过来。
洛尘与她的关系，也只是他受爹所托，这层简单而单纯的定义上。如此关系，怎么能共用一个水囊呢。
她牵出一个笑来，缩回举了半天的水囊，洛尘也收回胳膊。
本是歇脚纳凉的轻松氛围，却因一句无心之语，硬生生地陷入尴尬之境。
叶心默默无言，洛尘依旧沉默如金，二人如此僵持了好一阵。
终于，叶心鼓起勇气，“咳咳”清清嗓子，身子往后蹭蹭，与洛尘平阶而坐。
抿着唇，端视了下那风华绝世的坐姿，斟酌道：“我有问题想问。”
洛尘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注视她好一会儿，默默地在怀兜里抻出一张折叠得板板正正的纸，递到她面前。
看到那熟悉的动作，叶心就已明了，他又拿那张“卖身契”来吓唬她了。
过去的一个月里，每每她有反抗之举，他都是这个动作。
后来，次数多了，了解了他的意图，每当他抬袖间，她就已乖乖听话了。
当然，她也几次试图抢过来，企图撕毁不等平条约，但洛尘都非常淡然地没有让她得逞。
再后来，她只能宣告放弃。
“呵呵”她按下举着卖身契，“我这个不算质疑，更不算反抗。”
她想了想道：“你看哈，每个人都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吧。”
又斟酌了下措词道：“您看您，堂堂上仙，仙门事物繁忙，却来陪我爬山，想必您也不是无聊透顶之人。这么做必有其原因，您说出来我也好承您的情。”
看看洛尘还是无动于衷，又补道：“说不定，我知道了原因，我就会动力十足，爬的更有劲呢。”
洛尘终于收起卖身契，回道：“为了恢复你法力。”
她想不明白，“恢复法力，跟爬山有什么关系？”
洛尘起身，“休息够了吧，走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叶心重复道：“恢复法力，跟爬山有什么关系？”
“你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力，真相就是，”洛尘俯望她，“要想恢复法力，就先爬山。”
他回身上了两步，又转身道：“对了，你今天表现不错，一口气儿爬的很远，根据你今天的表现，制定出了今后的计划。”
“什么计划？”叶心好奇，赖着不起身。
洛尘回头看着她道：“跟今天一样，每天辰时开始，正午休息半个时辰，然后继续，直到傍晚结束，中间不能休息。”
“啊？”叶心傻住，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打了那么半天的腹稿。
“走了。”
“唉”，眼看洛尘已渐远，叶心只好无奈跟上。
黄昏时分，晚霞像羞涩的少女爬上西山，巍然屹立的无极峰，在夕阳的点染下，更显雄伟。
雄伟的后山，一条迤逦蜿蜒的狭窄山路上，倒映着两条人影，两道人影艰难前行。
其实也不对。
确切说，是一道人影在艰难爬行，后面的人影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似饭后消食般，闲庭逸步。
她行他便行，她停他即停；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亦慢。
因为某人自作自受，早晨憋着怒气，一口气儿爬了一头午，过午后，洛尘真的没让她中途休息。
此刻，叶心一脸疲惫不堪，吃力的挪动着脚步，双腿就像她的冤家，越是无力，它就越嚣张。平生第一次体验到，双腿灌铅，竟是这样的感觉。
眼看最后一缕霞光也即将暗淡下去，洛尘终于大发慈悲道：“好了，今天就到这。”
听到这句话，叶心如获大赦，不管不顾地，一头跌坐到山间土地上，直想跟眼前的土壤一起滩成一滩泥。
洛尘双指一并，指向她的双脚处，即时有一道银光闪烁。
叶心虽好奇，但累的懒得说话，只慢吞吞地挪开脚。
低头一看，毫无稀奇的褐色土地上，赫然出现一个秀气的脚印，银光闪闪。
叶心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睛瞬间一亮，疑惑地看向洛尘。
洛尘收回手道：“明日在此继续。”
“哦”，她又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
谷中木屋前，老树下。
叶心半死不活地趴在石桌上，洛尘将她送回来后，便离开了。
父亲看着女儿累成如此惨样，替她理理已经凌乱没形的头发，心疼地将女儿扶起来。
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叶心的眼睛费劲地拉开一条缝隙。
她立时吃惊，累意顿时消了大半，她竟趴在父亲背上，“爹您”
走向房门的父亲顿住脚步，叹息道：“丫头，你沉睡百年，法力尽失，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要想恢复，这是必经之路。爹知道你累，睡吧。”
看着那霜白的须发，叶心努力眨了眨眼睛，趴到虽不太宽厚，但很温暖沉稳的背上。
如此日复一日，无极后山，崎岖的山间小路上，每日都有一个不畏艰险奋勇攀登的人影。
当然，不畏艰险，奋勇攀登，都是叶心冠以自己的美誉，因为每每想偷懒，想多休息一会，洛尘或用那幽深不见波澜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或掏出那张杀手锏——卖身契。
每晚回家，累的她倒头就睡。
这一爬，便是半年。
半年来，她终于领悟到，为什么父亲不能帮她恢复法力了。
因为父亲狠不下心，哪个亲爹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遭这个罪，而无动于衷呢。
别说亲爹，换作别人，心肠软的也不行。
这种事，只能洛尘来做，因为他的心够硬。不管叶心累得多么凄惨，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春去夏逝，如今已是金风送爽的秋天。
无极后山。
叶心抬头仰望，还差几步之遥，便能到峰顶了，她咬咬牙，一鼓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