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小助理的小心愿 13

  雾芫和俞思远两人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教堂举行了婚礼。
  全程参加的不过是寥寥几个亲友，十分的朴素低调。
  贸然而来的倪亦然远远地看到俞思远把戒指给自己喜欢的人戴上，看到他和自己喜欢的人亲吻，看到底下观礼的人全部走上前去祝福……然后，视线突然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也不愿意继续看见了……
  他是带了几分平静的踉跄走出来的，心中带了几分尘埃落地后的心酸和感慨。
  他出来后久久在街边游荡，直到街边琉璃灯火亮起，处处呈现辉煌景象。在一个拐角的地方，一辆出租停在了他的面前，“小伙子，你要坐车呢？”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一个长相老实巴交的男人。
  停在他面前这辆出租，半点都不像这城里保养得光洁亮丽的出租，上面蒙满了城市里工业化而产生的各种雾霾和尘埃。
  “我…”他稍微犹豫了半晌。
  “小伙子，便宜嘞。我不会多收你钱的。”司机师傅神情恳切，就要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下来。
  倪亦然漫无目的地回头望了一眼这个城市，他曾经和最好的兄弟一起打拼过的城市。这里无数高楼构筑，仿若水泥森林，人、车密密麻麻，每个街口每条街道路人来来往往但都行迹匆忙。
  “去婺城”，他打开了车的后座，“师傅知道婺城吗？”
  “嗯嗯，知道的嘞。”司机师傅满面春风，重新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带。
  婺城，是他和俞思远生长的地方。可读完大学后的两人，却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倪亦然靠在后座，闭上了双眼，往事如烟，从他脑海中历历而过。
  “俞思远，马上要高考了，你想要去哪里读大学？”与穿着校服的少年同桌的他，用笔盖轻轻戳了戳靠过来的手臂。
  穿着校服的少年停下了手中的笔，眉头皱了又皱，然后摇头，“还不知道诶”。
  “噢”，他手没停，继续写着卷子。
  少年突然问道：“亦然，你有说过以后去魔都工作吧。”
  “嗯？”他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少年继续说道:“不如我们俩一块儿努力，好好学习，一起考魔都的大学。我听我从魔都回来的亲戚说了，魔都和我们婺城可不一样，它可大可大了，处处都是电视里才能见到的高楼大厦，人在里边走着就像蚂蚁似的可渺小了。”
  “去魔都。”他像是在重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身旁少年笑容满脸，面庞稚嫩，眸光清澈，似有星河蕴纳于中，“对，就去魔都。我跟你一起，到时候我们俩在一块儿，遇到事儿一起扛，挣到钱一起花，然后在那里买房定居下来……”
  身旁的少年还在喋喋不休，他继续耐心听着他粗糙甚至幼稚到令人发笑的未来规划，心中却莫名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感动，眼眶酸涩，拼命抑制住才没有落下泪来。
  司机师傅本来是想要和这个青年人好好说说话的，但他见到年轻人上车后就在闭目养神，就打消了说话心思，一心一意地开车。
  在快要到婺城的那一段路，突然下起了大雨，这一段路又全是用泥土混杂着石头铺成的，不久就沾染上了湿意，路滑，又颠簸，司机师傅又不是很熟路，害怕打扰了后座的顾客休息，特意把出租车开得很慢。
  可车轮还是不小心札到了小石头，颠簸中，倪亦然醒了过来。
  司机师傅笨拙地i操i着方向盘，边向他表示着歉意：“天下雨，路滑，不好走”。
  倪亦然偏头看向了窗外，雨水如幕，几无灯光，没有说话。
  见车内气氛沉闷，司机师傅顺手拨弄了两下车载播放器，想要缓缓气氛，结果调成广播后，入耳全是电流声。他皱了皱眉将收音机关了，继续一言不发地开车。倪亦然却让他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如果没记错，这里，距离他小时候的家，也不过只有一个半小时了。
  “下着雨呢，我再把你往前送送。”司机师傅望着车窗玻璃面前站着的年轻人，嘴i舌i笨拙，凑着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以为是自己开车不稳让顾客心中不满。
  “不用了，谢谢师傅您了。”倪亦然从裤兜里摸出了几张粉红色的钞票，不由分说全丢进了车里。
  他坐的这辆车应该是几年前的老车了，真一路颠簸到了婺城，估计也要废了。
  “多了，多了。”司机师傅打开了车窗和大灯，拿着钞票的左手在不停地挥舞，“我说过不多收费的”。
  他几个动作下，衣物高高往上拢起，他的右手僵直，动作有些不自然。那是他新安装的义肢。
  “那是感谢您陪我一路的。”倪亦然走在这泼天的大雨中，望不清前程与来路，只觉得心情畅快。
  他这一生，自出生便是在深谷，母亲智障，父亲残酷冷血，家庭生活狼狈不堪，童年生活毫无尊严。
  可也曾经历温暖：有人愿意与自己做朋友相追随相陪伴。好似他为一草莽将军，浴血奋战后只余孤身一人，孤城就在前方，身后突然冒出一人，大喊道：“将军，末将性命还在，欲与将军前往，生死不悔。”
  当然，也曾做过错事：以为毁掉了对方在意的东西，他就会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时光也会重新回到以前。
  可无论是深谷还是温暖还是错事，都过去了。
  而曾给予他人生唯一温暖的人，他见到了他发自肺腑的真心笑容，还有他的美丽新娘，便已知足。
  他始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最适合的也不过是这普普通通的寻常人生。
  “好人呐。”司机师傅收好了钱后，默默把车停在了路边，一直照着远路，直到再也看不到年轻人的身影。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来自哪里，最终又会去向何方，曾经发生过什么，身上携带有什么故事，但他是真心祝福他：前程似锦，幸福安康。